申国卿
燕赵武术文化研究
申国卿
以在燕赵地域内发生、存在的武术文化为研究对象,从地域文化视角对于燕赵武术文化的形成、演变过程进行独特资源、内在特征、文化优势等方面的综合解读,分析燕赵武术文化特征及其历史成因,论述燕赵武术文化历史悠久的开新传统和源远流长的民俗武风,梳理燕赵武术文化刚健有为、尚武自强的爱国主义精神传统,归纳并阐释燕赵武术清代以降所表现出的“引领中国武术浪潮”的发展特点。
武术;文化;特征;研究
燕赵文化是在燕赵地域内产生的一种地域文化,燕赵地域名称始于春秋战国时期活跃于该地域的燕、赵两国,其主体是南至黄河,东临大海,西抵太行山,北以燕山山脉为界这样的一个范围,大体上包括今天的河北省和北京、天津地区。燕赵地域是东方文明的发祥地之一,自古以来在中华民族的发展史上具有重要地位。作为北方文化中心的燕赵文化,凭借着中原与草原交接点的优势,吸纳了中原文化和草原文化的精华,带着自身固有的优秀和特质,随着岁月的更替而不断丰富。兴盛时期的燕赵地域曾经是整个北方基本农业经济区的一部分,其衰落时期又是各民族融合与冲突的一个窗口,是元、明、清时期政治重心北移和经济重心南移中一个敏感的焦点。燕赵地域素有“武术之乡”之称,所包含的形意、太极、八卦、八极、劈挂等武术拳种流派在中华武林中历来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中华武术文化的代表,特别是北京地区,经过辽、金、元、明、清,成为武术名家汇萃、武林流派云集之地,而宋代以来,特别是明清时期,又是中国武术发展的高度发展阶段,所以,燕赵地域可以说是中国的武术文化发展中心;燕赵武术文化的形成、发展历程也几乎是中国武术文化发展、演变的缩影;燕赵武术文化在中国武术文化中的地位与作用恰如燕赵区域文化之于整个中华民族文化,燕赵武术文化的发展史基本上反映出中国武术文化发展的高潮与低谷。
基于燕赵武术文化的辉煌历史及其在中国武术发展过程中的突出地位,本研究把燕赵武术文化的概念进行以下界定:“燕赵武术文化是指拥有博大包容胸怀和开放革新传统,以气势恢宏、刚健有为等为突出特征的分布在燕赵地域内的一切与武术活动相关的物质产品、精神产品及其创造过程的总和。”
在组成中华武术的众多地域武术中,我们很难找到另外一种能够象燕赵武术文化这样拳种丰富、流派纷呈的独特个体。形意拳、太极拳、八卦掌、八极拳、劈挂拳、翻子拳等誉满京华;号称中华武术“四大名拳”的武林流派中,燕赵武术就拥有3个;叱咤风云的太极拳6大门派中,杨、吴、孙、武四家皆为燕赵武术流派;再考虑到座落在这片土地上的古都北京自明清以来的特殊地位,几乎可以说,燕赵武术文化事实上就是中华武术文化的展现。燕赵武术之所以能够如此辉煌、历久不衰,最根本的原因在于燕赵武术文化自身具有的刚健有为、与时俱进的整体文化特征。
燕赵文化的发展史上,历来充盈着一种刚健有为、自强不息的阳刚之气。燕昭王为报国仇而积极进取,历经28载终于战胜强齐光复国土;燕丹和荆轲谋刺秦王,也同样鲜明地表现了一种不畏强敌、勇往直前的刚健之风;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则更反映出中华民族的自强不息与发奋图强。萌生、成长于这样一种文化氛围中的燕赵武术文化,毫无例外地充分汲取并积极发扬了这种优良传统,刚健有为、自强不息的阳刚之气在燕赵武术文化的演进轨迹上得到了同样充分的诠释。从17世纪中叶颜李学派提倡的“文通武备”和“经世致用”思想到20世纪初期许禹生提出的“武术进入学校”口号及其武术教育思考;从张之江、霍元甲、李存义等发起的近代各种武术组织机构的创建到当今北京高校各种学生武术协会和武术文化讲座的兴盛;从孙禄堂、王芗斋、马凤图等武术思想的创立与传播到当前河北、京津等地风行的关于现代武技改革的探索;从以李连杰为代表的北京武术队在竞赛和影视方面的骄人成绩到沧州武术节引领的现代武术经济热潮……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燕赵武术文化正是靠着这种难能可贵的刚健有为和自强不息的阳刚之气,才能始终站在时代发展的前沿,自豪地引领中华武术前进。
在燕赵地区曾经流传着沧海桑田和大禹治水两个极具魄力的动人传说。据说在尧舜时期黄河中下游曾经发生过大洪水,河水所泛滥的地区正当燕赵区域。《尚书·益稷》说,当时“洪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连山陵都淹没了。《史记·夏本纪》记载:“禹行自冀州始。”《尔雅·释地》:“两河间曰冀州。”今黄河下游所经为古济水的河道,古黄河经龙门南流过王屋山以后北流,经今海河河道自天津入海,冀州之地在济水、黄河二河之间,正包括了今河北平原之地[51]。历史上,频繁的旱涝灾害,使得燕赵大地的人民长期深受其害,几近民不聊生之境。“北宋庆历八年,黄河决泛滥于河北的大名、清河、冀州等地;嘉祐五年,黄河又在今河北大名县西南决口东流,从今黄河口以北处入海;此后,黄河多次决口,今河北省巨鹿、南宫、冀州、沧州、河间等地成为黄泛区。”[8]在这样一种旱涝交加的自然状况下,在求生本能和渴望幸福的原始欲望的驱动下,燕赵大地的人们之所以更多地倾向于表现浓烈尚武精神的历史归因,应该说已经有了一种发乎自然而又合情合理的答案。
从地缘环境来看,燕赵南部的平原部分正好处于黄河中下游平原北方,因此,就全国范围而言,表现出南北交汇的明显特征。从整体上说,以燕山为分界,以北是内蒙古高原向华北平原的过渡地带,在古代是北方游牧民族的主要活动区域;燕山以南,太行山以东,黄河以北的海河流域等则是汉族的平原农耕区。所以,燕赵地域的战略地位极其重要,是历史上北方游牧民族南下进入中原的基地,属兵家必争之地。海河、辽河以及古黄河、大运河等组成了燕赵地域众多的水系,隋朝开凿的大运河全长1 000余公里,又使得这些水系互相贯通,对促进南北经济、文化交流产生了巨大作用。随着天津和北京的相继崛起,北京的首都地位和天津的航运优势,又使得燕赵的地缘环境特征提升为地域文化的动力和助推剂;而北京的首都地位,更使燕赵具有了其他地域所不能拥有的对于时局变幻的深切体会以及变革时代所特有的文化振荡。
燕赵是古代汉族与北方游牧民族相互融合的重要地区。在时空交错、民族互融的漫长历史进程中,一幕幕酣战与融合、破碎与创新的史实情景起伏更叠,汇聚成同一幅波澜壮阔的地域历史画卷,展现出燕赵大地上文化发展的沧海桑田。
燕赵地处北方,北方游牧民族南下中原,首先进入幽蓟,中原军队北上同样也要先向幽蓟进发,所以,历史上的燕赵大地一直处于双方战争的前沿。东汉时期,由于乌桓、鲜卑、南匈奴的连兵侵袭,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等一度空虚,百姓流亡,边陲萧条,无复人迹;晋未十六国时期,北方各游牧民族大量南侵,以至有“长江以北,尽是夷狄”之谓[4];唐中叶“安史之乱”起于幽州,此后,河北藩镇割据,经历五代,一直陷于战乱,兵戈纷争不息;宋代以后,中原与辽、金、元、清等北方民族政权的长期激烈杀伐,战事也主要集中于以燕赵为主体的北方区域内。以武力和暴力为主导的生存环境特点,对于燕赵地域人们刚烈性格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久习战阵,惯见刀枪,在中原兵器和外来武技的生死碰撞中,燕赵地域的人民不可能不产生并积累各种不同军事武技的使用技术和经验,并进而为这些技术和经验向民间武术的分流做好铺垫;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充满动荡与激变的恶劣环境,又使得燕赵地域的大量民众不得不投身于与战争和武力相适应的生存方式,这更加刺激和推动着燕赵地域武术文化的完善和发展。所以,自古有河北产名将,燕赵多豪杰之说。
在民族交流与融合方面,燕赵又当仁不让地成为前沿地域和主要场所。正是在以燕赵地域为主要代表的民族文化交流舞台上,“游牧文化为中华文化做出了卓越的功不可没的贡献,其贡献彪炳于史册。它铸造了中华民族勇悍、豪迈、坦荡、粗犷的民族性格……”[42]。在长期的历史交流中,游牧民族文化给中原地区以汉族为主体的文化带来了一种强大的冲击力,同时也更是一种生气勃勃的生命之力。早在战国时期,就有了以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为代表的汉民族积极吸取游牧民族文化优点的先例;此后,无论是北魏还是辽、金、元、清等其他北方游牧民族王朝,游牧文化给中原农业文化带来的冲击都是无比巨大的,特别是元、清两代,中华文化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同时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元、明、清时期,燕赵一直是京畿重地,为了充实京畿,恢复和发展农业生产,明洪武、永乐期间都曾向燕赵发起过大规模的移民;清朝时期,经过精心和专门的政策调整,燕赵农业和手工业又重新获得发展,因而出现了中国古代封建社会的最后一个强盛期,即“康乾盛世”。上述这些使我们形成这样一种认识——也许,在燕赵地域上能够产生出别具特色的燕赵武术文化,这个看似巧合的、单一的武术文化现象背后,事实上却存在着某种文化发展的历史必然性。
燕赵武术文化及其整体特征的历史形成,关键在于燕赵地域所拥有的北京气象的宏大开阔。北京的宏大开阔,首先在于它是一个充满活力的移民城市。它融汇了南北文化,融汇了南方人和北方人的智慧和勇气,也融汇了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的精髓和真谛,天南海北,风尘仆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各种流派的武术名家们,一接触北京的历史文化底蕴,马上会受到感染,自身也有可能潜移默化地厚重起来,产生一种在其原来的家乡环境所不能得到的体验。北京的宏大开阔,还在于它历经千年首都和政治文化中心地位所积累而成的“天子脚下”的优越感。对于一个武术家来说,不论你是何种流派,不论你来自何方,只要生活在北京这个皇城福地,便会不自觉地感受到并拥有这种天然的优越感,在对于拳种以及武术的认识方面,也有可能会产生某些有别于京城之外的其他相对闭塞地域武术家的思想。北京的宏大开阔,更体现在它是一个最值得拼搏的城市。对武术的发展起着最为重要作用的明清以降时期,与同时代的其他地方相比,燕赵地域内的北京无疑是一个发展机会相对更多,成长空间相对更大的地区,这正是北京能吸引和拥有众多不同拳种、流派的优秀武术家的最大优势所在,也可以说是成就燕赵武术文化整体特征的重要基础和坚实保障。
燕赵武术文化及其整体特征的历史形成,同样也归因于燕赵地域内天津所具有的吞吐四方的宏伟气魄。“天津能在近代中国风起云涌的千古变局中走在全国前列不是偶然的历史现象,由海河、海洋孕育和发展起来的天津文化,源远流长,底蕴丰厚,具有开放、包容、多元的显著特征”[20]。在华夏民族的发展史上,天津曾经深深地打上了近代中国由于落后而带来的屈辱的印记,但同样也记录着通过这块土地所反映出的一段近代中国武术文化的尊严与辉煌。天津是义和团反抗外来侵略的前沿阵地,面对着全副武装的强大侵略者,勇敢的燕赵人民义无反顾地挺身而出,用中华武术和大义凛然书写了一曲尚武爱国的不朽壮歌;天津是燕赵武术发展顶峰时期的历史见证者,鼎盛时期的镖行正是从这里起步,燕赵武士吃苦耐劳而又艺高胆大,凭一身武功和江湖热肠勾画出一幅“镖不喊沧”的燕赵武术尊严;天津也是燕赵武术海纳百川、勇于创新的积极实践者,张占魁集中形意、八卦精髓于一身,赵道新融汇多家武术创出心会掌,周总理青年时期曾在这里向韩慕侠学习武术,霍元甲勇胜洋力士之威名从这里传遍了神州大地……通过天津这个川流不息、吞吐四方的流通口岸,燕赵武术文化就象一条条航船,从这里扬帆驶向四面八方。
“康乾盛世,严格地说是从康熙23年到嘉庆4年,也就是从17世纪晚期到18世纪末。它是清代268年历史最辉煌的时期,也是中国古代最后一个盛世。这最后一个盛世已处于世界大势发生了空前巨变的大背景下,因此,具有比以往盛世更丰富的历史内涵。可以说,康乾盛世是打开清史研究大门的一把钥匙,也是观照中国今天和明天的一面镜子”[10]。清代是中国武术发展史上的空前繁盛时期,同时也是中国武术发展开始转轨的标志。也许,“康乾盛世”对于我们解读燕赵武术文化乃至中国武术文化整体的历史演进,同样具有启发意义。
清朝作为中国最后的一个封建王朝,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以往几千年中国传统文化集大成者。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中国武术文化也在清代迎来了发展的集大成时期,而空前的拳学创新现象,也是清代武术鼎盛发展的一个显著标志。清代武术门派林立,拳种纷涌,出现了以传统哲学名词命名,并以哲理阐发拳理的拳术和拳派,以太极学说立论的太极拳,以八卦学说命名的八卦掌,以五行学说演绎的形意拳,相继崛起京城,轰动武坛。以形意、太极、八卦等为标志,燕赵武术首先发起了中国武术的拳学创新运动,之后的大成拳、孙氏太极拳等继续领衔了中国武术的拳学创新之路。
清代大量修书,官方调动巨大的人力物力,对数千年浩如烟海的典籍文物进行收集、钩沉、订正、考辨和编纂,在古文化的整理方面做出了空前的贡献,显示出了强大、统一帝国的恢弘气象,其中,清代官修的《四库全书》是世界古代史上规模最大的丛书,《四库全书》和《古今图书集成》则成为中国传统学术文化的汇总性文献;康熙和乾隆都具有相当武术水准,民间长期流传以及当今仍纷纷热播的电视剧中关于康熙、乾隆的种种武功描绘,对于二者的武功基础也从侧面做出了一种注解。在这样的文化氛围中生活,在这样的恢弘气象中陶冶和传承武术,就不难理解清代燕赵武术文化为什么会表现出气势恢宏等的整体特征了。在康乾盛世期间,即从17世纪晚期到18世纪末,先后活跃着陈王庭(约1600—1680)、姬际可(约1602—1680)、苌乃周(约1742—1783)等在中国武术发展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的武术家,他们为紧跟其后的杨禄禅(约1799—1872)、李飞羽(约1809—1890年)、董海川(约1813—1882)、郭云深(1820—1901)等人的武术活动做好了充分的前期工作。康乾盛世后,中国逐渐开始了近代史上的苦难历程,以燕赵武术为代表的中国武术开始了近代发展的痛苦嬗变。
燕赵武术文化有着源远流长的民俗武风。历代兵戈纷争中叱咤风云的燕赵武士、名将,历届武举会试中层出不穷的燕赵状元、进士,京剧与燕赵地方戏中多姿多彩的武戏、武生,天桥、庙会、四合院中的民风武韵等至今仍使人津津乐道。
在以冷兵器为主的中国古代历史中,频繁、持久的军事战争所带来的激烈而残酷的战场格斗,一方面,有力地促进了武术的技术发展;另一方面,也造就了一大批武艺高强传颂千古的著名战将。
远去的历史时空中,古燕赵大地上曾经涌现出无数武艺精湛的知名武将。翻阅历史卷宗,瞻仰武功事略,燕赵历代名将的赫赫威名至今仍令人肃然起敬,引人荡气回肠。春秋战国时期的乐毅、廉颇、李牧,东汉三国时期的张飞、赵云、颜良、文丑、程普、张郃,东晋唐朝时期的刘琨、祖逖、苏定方、罗艺,宋朝的赵匡胤、高怀德、曹彬等,皆是叱咤风云的燕赵名将,武艺高强,光耀史册。
回溯燕赵武术中的历代名人,我们不能不提到在以科举制度选拔人才的漫长岁月中那些令人尊敬的燕赵武状元。在明嘉靖17年和明嘉靖44年两榜武科名录中,燕赵武举分别占据了前两名和包揽了前三甲;两届武科总录取人数为155名,燕赵武举共有80名,占据了总数的一半以上![33]另据《状元史话》中的相关数据,历代已知武状元共118人,燕赵地域为41人左右,占据了全国武状元总人数的三分之一强!燕赵地域的武誉之隆由此可见一斑![41]。
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特定的历史、地理环境和政治、经济、战争等多种因素的影响和熏陶,孕育出了燕赵地域尚武、刚健的民风。多民族的长期互融,又为燕赵文化的丰富和完善起到积极作用。
历史上,由于靠近胡人,经常受到侵扰,师旅屡兴,又因为在血缘和文化上的胡汉互杂,深受少数民族地区刚直、豪爽风尚的影响,中间又经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变革,所以,燕赵之人擅长骑射,民风好气任侠,轻生矜死。《隋书·志》就有“自古言勇侠者首推幽并”的记载;唐人杜牧曾经有言:“幽并之地,其人沈鸷多材力,重许可”;唐代诗人韦应物在诗歌中也有“礼乐儒家子,英豪燕赵风”的诗句;韩愈的“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则更是广为传诵。
翻开历史卷宗,熟习武艺、慓悍仗义的燕赵豪杰义侠可谓不绝于目,俯拾皆是。燕太子丹与荆轲不畏强暴、谋刺秦王的千秋壮歌历来成为爱国志士忠勇报国的典范;为了保护赵氏遗孤,赵氏门客中的公孙杵臼和程婴大义凛然,联诀演出了一曲震撼古今的“托孤救孤”传奇;另外,《庄子·说剑》中关于赵惠文王三千斗剑之士的描述在中国武术理论中一直具有着重要的地位,唐代李白《侠客行》中的“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等诗句即以此为指。也正是在这样浓烈的社会氛围之中,《唐才子传》中才会有关于盛唐诗人王之涣的如此记载:“蓟门人,少有侠气,所从游者皆五陵少年,击剑悲歌,从禽纵酒。”[52]好气任侠、强悍尚武的社会习俗,代相传承,构成了燕赵地域一个突出的文化特征。
我国是多民族的文明古国。在武术史上,不同兄弟民族的武艺技能,都对中国武术的发展做出了积极贡献。动荡不安的生活环境,战乱纷争的政权更迭,在孕育了燕赵地域多民族刚健尚武习俗的同时,也给不同民族之间刚健武俗的碰撞与交流提供了广阔的历史舞台,从而对中国武术的发展产生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契丹、女真、蒙古、满等民族,都非常重视军事,以狩猎、放牧为主的生活方式及大漠、草原等生活环境,养成了这些民族慓悍尚武的传统,也决定了武事在其生活中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例如,契丹兵制就规定,凡男子年15以上、50岁以下皆录入兵籍;世居东北的女真族设立了利于作战的“谋克猛安”制度,其壮者皆兵,军民合一,英勇善战;蒙古族更是全民皆兵,其人口按十户、百户、千户、万户的军事制度编制,男子从15到70岁都要入伍,武艺精通。这些民族建立政权后,也都积极吸取汉族的长处,以提高其军事武艺技能等,其中,金朝就曾经采用宋朝的武举制度,选拔武备人才。北方民族均精于骑射,其杰出的骑射武艺在征战中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金、元、清均以骑射立国,清军更自诩“以弧矢定天下”,其八旗军“以骑射为本,兼习长枪、刀、牌等器械”[11]。少数民族没有儒家纲常礼教的束缚,全民皆兵的尚武习俗,也使妇女习武蔚然成风,如史载前秦苻登的皇后毛氏(氐族)曾“弯弓跨马,率壮士数百人,与苌交战,杀伤甚众”[26]。满族入关后,对于该民族一贯喜爱的角抵运动更是大力提倡——“选八旗数精炼勇士为角抵之戏,名善扑营。凡大燕享,皆呈其技,或与藩部之角抵者较优劣,胜者赐茶以旌之”[43]。另外,在中国武术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回族,也有着历史悠久的勇武风俗,来自中亚、阿拉伯等地的回族先民“不仅能吃苦,更有尚武之风,善骑射,精狩猎,枪法、刀法均极精确。老少男子皆有此风,且多善拳术”[25]。魏晋南北朝以来,通过民族的大融合,北方民族的这种刚健尚武之风有力地促进了燕赵地域文化中尚武精神的发展。
身体的强健和精神的强健往往是连在一起的。北方各民族的首领大多都精通武艺,以金太祖阿骨打、元成吉思汗和清康熙皇帝为代表的这一批北方民族杰出领袖的高超武艺和刚健武风,在他们入主中原的漫长时期内,必然会对燕赵地域内的民俗武风起到强烈的震撼效果。虽然,上述各民族的统治者为了自身的统治需要,在不同时期也曾对汉族和其他民族实行了不同程度的“禁武”运动,但从总体来看,包括契丹、女真、蒙古、满、回等在内的民族融合与武艺交流共同促进了中国武术的进步和发展。
最早领悟燕赵慷慨悲歌的文化特色并形之于文的是太史公司马迁。苏辙《上枢密韩太尉书》说:“太史公行天下,周览四海名山大川,与赵燕间豪俊交游,故其文疏荡,颇有奇气”。汉末三国之时,曾在燕赵征战多年而又娴习武技的曹操父子为燕赵诗词留下了不少力作。曹丕、曹植的诗句如“幽燕百石驽”,“发机若雷电”,“利剑不在掌,结友何须多”,陈琳的诗句如“男儿宁当格斗死,何能怫郁筑长城”等都在表现建安文学悲壮激扬风格的同时又体现了与燕赵武术文化的某种联系。曹植还有一篇专门描写邯郸游侠的诗《白马篇》,与李白《侠客行》、高适《邯郸少年行》、李渔的《侠客行》同为描写北方游侠的诗中佳作。西汉将军李广曾在燕赵做过多年太守,匈奴称之为“汉之飞将军”,曾“避之数岁,不敢入右北平”,所以,也有不少关于其在燕赵征战时的诗歌广为传诵,如卢纶的《塞下曲》、王昌龄的《出塞》等。另外,唐人崔颢的《古游侠呈军中诸将》也十分出色,其中的“少年负胆气,好勇复知机……杀人辽水上,走马渔阳归”的描写,体现了燕赵武林人士的侠义忠勇与高超武功。曾为幽州节度使的五代常山(今河北正定)人赵延寿,幼习武略,长年征战,其反映当时契丹民族尚武生活的《失题》诗中也不乏“射雕箭落著弓抄”等慷慨雄健之句。荆轲是燕赵武术文化中一个比较特殊的人物,其刺秦绝唱曾经引发了后世无数文人、豪侠吟诗赋词的凭吊。唐朝著名剑家裴旻曾经镇守北平,在燕赵留下了不少动人的故事,颜真卿曾为其赋诗《赠裴将军》称颂其武威。南梁诗人江奄在其《效阮公诗》中亦有“少年学击剑,从师至幽州”的描写。另外,北魏还有关于燕赵李波小妹“左射右射必叠双”等表现骁勇的诗载。
随着冷兵器时代的结束,民间社会日益成为武术的主要发展舞台。由于得益于北京在元、明、清三代中一直所处的特殊地位,燕赵武术拥有了发展的有利环境,并且也深深地融入了北京的民风节俗中。
天桥在北京曾是一个极具亲和力的所在,那里戏棚林立,杂耍随处可见,更有表演武术的“把式摊”,其中最有名的8名艺人,人称“天桥八大怪”。按照民间的说法,一般把他们分为清末庚子时期、辛亥时期和民国时期。这3个时期的24位高人中,与武术有关的“怪人”共有12人。百余年来,除了这“八大怪”,还有不少武术高手,在天桥留下了赫赫威名。他们的武术真功夫曾经在天桥常演不衰,他们用实力、态度和行动证明“天桥的把式”也并非真的都是只说不练。
天桥“杂耍”中的武术内容主要有吞剑吞球、蹿刀簸米、蹿剑、蹿席、舞刀、盘杠子、翻筋斗、掷石锁、摔跤、耍中幡等。在旧时天桥流行的一些文艺形式中,同样有着许多与武术文化有关的内容,这一特点在岔曲《剑客吟》、马头调牌子《阔大奶奶真逛西顶》、琴腔《大过会》以及托偶戏等都有反映。
旧时在天桥卖艺的人们,虽然技艺高超、勤苦敬业,但仍然无法摆脱低下的社会地位和艰辛的生活处境。这与今天的武术发展状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1950年我国政府受当时的苏联政府的邀请,组织中华杂技团赴苏联表演,庆祝十月革命节,该团系选拔全国有名的身怀绝技的民间艺人,而天桥艺人占了首要地位,如飞叉老将谭俊川、弹腿名家胡德全、千斤担关玉和、空竹专家王葵英等。在解放前,一般人对于天桥艺人一向是歧视的,不管他的技艺如何绝妙,都说他是天桥的玩意儿,不值一顾。所以,飞叉老将谭俊川曾感激地说:“一颗明珠土里藏,不知何日放豪光。这回真是放了光。”[49]
庙会也称“过庙”,在燕赵各地叫法不尽相同。燕赵地域的庙会由来已久,而且非常普遍,河北任丘更是自古就有“天下大庙属鄚州”之誉。而在这些传统的庙会活动中,武术、杂技等表演无一例外地成为主项。据记载,位于东四牌楼西北第一条街的隆福寺,以往每月逢九、十日有庙会,在这里表演的有摔跤、耍幡、钻圈、拉大弓、耍花枪等, 20世纪30年代前后,著名的沈三、宝三等都在这里表演过跤术和中幡。云里飞也经常到隆福寺庙会来表演,他边唱边耍,有时一连翻几十个筋斗,又高又飘。此外,牛荗生表演的拉硬弓、双人击砖、单掌开砖等也很有名气。建于元代的东岳庙在朝阳门外大街路北141号,文物古迹很多,其中,就陈列着四件兵器:枪、元锤、棱锤、抓,其香会也分为“文会”和“武会”两档,其中,武会主要活动内容是踩高跷、耍五虎棍等。乾隆皇帝曾经在三里河路北圆觉寺一带专起庙会,号为“单刀会”,每到关公曾单刀赴会的五月十三这一天,这里便热闹非常,中幡会、五虎棒等文武香会相继前来演技献神。位于丰台西南的看丹庙会与花会,据说曾被慈禧太后封为“皇会”,并赐龙旗以示奖赏,其武术表演也相当著名,当时流传的民谣曾有“前泥洼的幡,后泥洼的棍”之说,此外,刘家村的少林拳也常常在此庙会上博得阵阵喝彩[56]。位于北京西北的妙峰山庙会,曾是最大最盛的庙会之一,每年旧历四月初一至十五日,妙峰山开山半月,京津、保定、张家口一带的香客都要前来进香,活动为民间团体自发,有文、武“香会”之分。当时,来自北京的各种武术表演组织有鞍子巷、铁匠营、北新桥等处的耍叉,海慧寺、罗家园、义顺同祥以及永乐同春老会的五虎少林棍等。妙峰山庙会最后一项活动是以幕捐为目的的“文、武善会”,“武会”即为香客上山进行各种武术表演活动。这样,“文会”服务,“武会”表演,加上众多香客,共同构成了妙峰山乡土味十足的热闹场景。
把武术作为主要表演形式之一是京剧艺术的一贯传统。在京剧诞生前的明朝,已经流行于北京的弋阳腔因其表现的多是战争搏斗的武打情节,所以倍受欢迎,在当时被称为京腔。从1790年“四大徽班”进京标志京剧诞生起,徽班又以其独具特色的武打艺术而成为京剧武戏的鼻祖。随着清代中后期以来镖局的逐渐衰落,一批武功高超的镖行人士也转入戏剧行业,极大地带动了京剧武戏的提高和进步。明清时期的戏曲讲究真刀真枪,其表演用的武术器械大都与真实无异,武打技术也以惊险、逼真征服观众,以至于焦循在《剧说》中记载,当时曾有人惊呼:“演戏用真刀之悍习,宜严禁也!”道光年间,出使清朝的一位朝鲜官员在观看了京剧的武戏表演后也曾在日记中写道:“戏可观而语言解甚。宛然其交锋之戏。枪刀闪烁,非手法之精熟者示由如是踊跃!斤斗滚滚,交接之际,不觉怵然。”[37]
京剧中的武生又分成长靠和短打两大类。长靠武生一般都穿靠带盔,用长柄兵器,演马上武将;短打武生则穿短衣裤,用短兵器,要求身手矫健敏捷。京剧的武器道具统称为“把子”,包括了武术中的十八般兵器[40]。京剧演员自幼练习基本功,称为幼功,包括唱、念、做、打、翻等内容;毯子功主要指各种筋斗以及身体各部位依次着地的跌、扑、滚、翻、腾、越等动作技巧,俗称“四面筋头”;演员手持各种长短兵器进行的摹拟武打战斗的基本功称为把子功,不同的器械有不同的把子功法,套路很多,如刀枪花、下场花等。京剧中使用的单刀、双刀、大刀、枪、棍等兵器称为小五套,武戏中交战双方的人数在三个以上或者人数相当的战斗场面称为档子。此外,京剧的武戏基本功还包括朝天蹬、飞脚、旋子、岔功、鼎功等,这些类似的功法原本取自于武术。京剧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涌现了一大批武艺精湛的表演艺术家,如著名的“老生三杰”、“新三鼎甲”、“四大名旦”等。在京剧界中,很多武生演员不但具有武功基础,而且有门有户,例如,有着“武生泰斗”美称的杨小楼精通八卦、形意加通臂;以演关羽闻名的一代宗师李洪春善长八卦、形意加少林;而家喻户晓的梅兰芳对于太极拳则是情有独钟。
京剧泰斗梅兰芳曾经说过:“谭、杨的表演显示中国戏曲表演体系趋于完整,谭鑫培、杨小楼的名字就代表着中国戏曲艺术”[18]。巧合的是,谭、杨这两位京剧表演艺术大师均以武生闻名。在梅、尚、程、荀“四大名旦”之中,荀慧生是河北东光县人,尚小云生于河北省南宫县,梅兰芳、程砚秋二人皆出生在北京,而河北和北京都属于燕赵。同处在燕赵地域内,同属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杰出代表——也许,燕赵武术和京剧之间的这种联系,又正从另外一个角度彰显了燕赵武术文化在中国武坛中独一无二的地位。
燕赵文化源远流长的尚武传统在河北的众多地方文艺中也都有着广泛的体现。河北各地的民间舞蹈中,沧州的落子和井径的拉花对于武术都有着鲜明的演绎。落子主要流传于沧州一带,深受当地浓郁武风的影响,例如虚步捋鞭是男角的基本动作,主要来源于武术中的单刀式,女角的抽板、蹬步、虚步等也接近于武术动作。流传于民间的拉花舒展大方,动作幅度大,很象武术。高跷在河北各地均极为盛行,以粗犷雄浑、武功猛捷见长,有撇叉、翻跟头、飞脚等高难度动作,表演时常用武术中的大钗等器械。流传于冀南的隆尧秧歌,旧时表演由于服装紧张,往往武生和花脸共用一件剑衣,演员时常赤膊上场,其生活道具也是每逢演出即向当地群众借用,武打表演中以刀、棍代枪的情景更是习以为常[54],凡此情形,都真实地体现了燕赵武术文化浓郁的乡土气息。
燕赵武术一直以资源丰富,拳种繁多而闻名。因为元、明、清以来北京的特殊地位,燕赵地域始终居于中国武术发展的中心位置,中国武术所拥有的绝大部分拳种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发展痕迹。从影响和分布来看,以形意、太极、八卦、八极等武术为主体,众多在燕赵地域内形成和发展的拳种以及由其他地域传入并广泛流传于燕赵地域的拳种共同组成了博大精深、宽广宏富的燕赵武术体系。据初步统计,燕赵武术中共有形意、太极、八卦、八极、劈挂、太祖、燕青、六合、戳脚、翻子、通背、拦手、梅花、少林等60多个门派,包括拳种90多个,单项拳械80多个,其中又以沧州一带种类最多,保定次之,其他地区也有二、三十个拳种流传。这些拳种在长期传承过程中,形成了鲜明的地域特点,如沧州的多六合、八极;保定的多形意、翻子;唐山的多燕青、猿功;衡水的多功力、梅花;邢台的多通背、洪拳;邯郸的多太极、佛汉,天津的多迷踪、拦手等等。而北京则因为近代以来一直处于都城地位,所含各式拳种器械更多。
燕赵地域多民族聚居的特点也决定了燕赵武术文化是一种兼容了多民族武术文化的聚合体。例如,在燕赵武术中,与形意、太极、八卦齐名的八极拳就是一种在回民中流行的拳种,在武风久盛的河北沧州,回族武术更是成为一道绚丽的风景,那里长期流传的回族武术有40多个门类,14种左右的器械,沧州自明清以来有史可考的历届武科进士、举人共有1 950名,其中,武功高强者又多为回族[38]。长期以来,以回族武术为代表的各少数民族武术,共同促成了中国武术的繁荣与强盛,为中国武术的博大精深做出了积极贡献。
清代以来,燕赵武林中的著名人物可谓层出不穷,涌现出了杨禄禅、李洛能、郭云深、董海川、孙禄堂、霍元甲等一大批中国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武术大师,他们以精湛的武功和高尚的武德,在中国武术史上书写下了燕赵武林辉煌的篇章。
董海川,河北文安人。有关其生卒年代,至今说法不一,中国武术研究院康戈武研究员在其《八卦掌源流之研究》一文中认为其应生于1813年。董海川自幼习武,少年时即以武勇名动乡里,弱冠后游历四方,受道家修炼术启示,创编成八卦转掌之术,后为太监入京供职肃王府,从此八卦掌始由北京传出;同治十三年离职后,游居弟子处传拳授徒;1882年冬去世,由尹福等弟子葬于东直门外小牛房村南,先后共建碑四座,记载其生平事迹。康戈武通过大量考证、访谈,在《八卦掌源流之研究》中指出,董海川八卦掌学自毕澄侠说不足信,前辈武术大师们不断充实转掌内容,因此,由董海川创始的转掌在广泛的流传中,发展形成为八卦掌这一拳术流派。
众说纷纭的拳学源流,身世不详的创始师祖,武艺超凡的八卦宗师,这一切都使得董海川八卦掌蒙上了一层神奇的色彩。事实上,长期以来,八卦掌的拳学体系也正是凭借着与众不同的以奇享誉中华武林。
刘敬儒在《八卦掌》一书中认为,“八卦掌是以掌法变换和行步走转为主的内家拳术。由于习练八卦掌时要走圈,每圈走八步,恰合八卦的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方位,故名八卦掌”。根据“一阴一阳之谓道”的传统易理,八卦掌划圆绕圈,循行八方,不仅是与后天八卦图进行外观上的对应,而且拳理与易学八卦理论紧密协调。首先,八卦掌分八形以应八卦,这是整体层次上的卦数之合,其每一形的动作又分为八组,每一组用一个字来概括,如狮形的八组分别为:削、砸、劈、挎、震、挡、擒、拿,八形共计八八六十四个字,以应周易之六十四别卦数,这是局部层面的卦数之合;上述每一组又分为七种不同的基本动作,如削有七种不同的削,用七以应易经中之“七日来复”,第八个则是把前七个串联起来,比如“削”,称为“连环削”,这是次一层次上的象数之合。所以,八卦掌每一形实际上有七八五十六个不同动作,加上各个连环动作也是六十四个,还是周易之六十四别卦数,每一形又分上、中、下三盘,以应天、地、人三才之数。
八卦掌的整套功法有动功,也有静功。八卦掌的转圈是顺时针和逆时针兼顾,换式是左右完全对称的。其掌法有仰、俯、竖、抱、劈、撩、穿、挑,步法分摆、扣、起、落、进、退等。绕圆走圈是八卦掌的基本功和核心功法,同时也是八卦掌区别于其他武术的最明显的外在特征。器械主要有八卦刀、连环剑、五行棒、昆仑铲、双钩、双戟、十三节软鞭等,其中,粘身枪、八卦钺、判官笔、蛇形圈、风火轮、钩镰剑、双匕首等属于八卦掌的奇门兵器。八卦掌的双兵器还有燕尾翅和日月双镰等,均形制奇特,技法奇巧,堪称八卦掌的绝技。
自同治初年董海川在北京传拳以来,在一个多世纪的发展中,八卦掌对于中国武术的发展起到了很大的贡献,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同治初年,董海川在北京传授八卦掌,正值杨露禅以太极拳享誉京城之际,董海川和杨露禅这两位武学宗师的切蹉和交流在当时的武坛传为一段佳话。继八卦掌之后,河北深县的形意拳宗师郭云深到京城传授武技,董海川与郭云深的技艺交流同样使八卦掌和形意拳这两大拳学体系之间建立了密切的联系,形意和八卦的互学和互参也一直延续下来并成为中国武术的一个良好传统。董海川在北京授拳后,名声日隆,弟子日众,很快就在北京形成一大武术流派。董海川先后教授弟子上千人之多,著名的有尹福、程廷华、马维骐、史纪栋、刘德宽、樊志湧、梁振蒲、刘凤春等多人,仅见于墓志碑文中所记门徒就达56人[44]。董海川去世之后,弟子尹福、程廷华等也是传人辈出,影响甚广,现在八卦掌已经流传到世界各地,成为深受人民喜爱的武术拳种。长期以来,八卦掌也一直被尊奉为中国武术内家拳三大武术流派之一。
清同治四年,董海川至京师肃王府为太监,其术以绕圆走转为基本运动形式,区别于过去流传的拳术,时人称之为“平日所未闻未睹者”[46]。该拳种经过“集成拳术,复按易理,定八卦,合五行”的萌发整理,将武功、易理与导引吐纳融为一体,以“行桩”的内功功法为入门基础,以拧翻走转为基本运动形式,以掌法变化为主要技击手段,内外兼修,身心合练,刚柔相济,避正寻斜,围圆打点,以变为法,循循相生而无有穷尽,实为中国武林一大亮点。参悟易学哲理,精研拳术技艺,以易阐武,以拳演易,以董海川为代表的八卦掌武术体系展现了中华儿女开拓进取的创新精神。
八卦掌能够在中国武术中一直占据重要的地位,这是与其自身的技击威名密不可分的。一个多世纪以来,众多门人的高超武功,为八卦掌赢得了英名,同时也直观而明确地展示了中国传统武术的赫赫武威。八卦掌初入京师之时,就是凭借着卓尔不群的武功一举打开局面的。一些怀疑其技击实用性的武术家,纷纷来与董海川较量。精于罗汉拳的尹福、擅长摔跤术的程庭华、善用连腿的史继栋、以大枪著称的刘德宽等少壮武豪,相继败在董海川手下,求为董门弟子。后来,号称杨无敌的杨露禅先生与董海川先生比武后也说:我与董先生比武只能比个平手,胜董海川先生很难[36]。据董诲川碑铭载:“更有剑戟专家,特与公赛,公赤手空拳,夺其械,踏其足,赛者皆靡。尝游塞外,令数人各持利器。环而击之,先生四面迎拒,捷如旋风,观者群雄无不称为神勇,惮其丰采。”[24]董海川的众弟子中也是名手如林,皆以武功显扬。特别是以尹福、程庭华、刘德宽等为代表的第二代弟子更是以武技名动全国。尹福和程庭华在北京先后创办了南场和北场两个武场,程尹两式在北京、天津、河北、山东等地也都广为流传。
八卦掌同时也是一个重视武德的武术流派。八卦掌创始人董海川是中国武术尚德传统的优秀实践者。孙禄堂在其《拳意述真》一书中写道:“能到至诚之道者,仅八卦掌之董海川先师,形意拳中李洛能先生,太极拳中之杨露禅和武禹襄先生四人而已。”董海川自幼即任侠尚义,于清咸丰年间,因抱打不平之命案才以太监身份匿迹北京肃王府,不露锋芒。董海川收徒之前,必先服之以艺,感之以德,五体投地,始得列门墙。董海川还曾亲手惩戒其凭武功而为非作歹的义子李荣贵,并将其逐出八卦门。著名的八卦掌第二代传人中,因为大部分出身贫寒,长期的社会底层生活培养了他们正直的品行和良好的武德,他们又各以自身的言行实践极大地影响了各自的弟子门人,因而使八卦掌形成了注重武德的良好传统。如被称为“估衣梁”的梁振圃性格豪爽,好济人急,有古侠之风,曾挫败河北冀县“四霸天”,在北京永定门外掌毙歹徒赵六等数十人;被称为“翠花刘”的刘凤春功深德高,“翠花刘魔窟夺国宝”的故事在武林中广为传诵;“溜腿史六”史计栋破山盗为民除害之事迹传遍整个京城;“眼镜程”程庭华为反抗外侮而牺牲于八国联军枪下的爱国主义精神更是一直被奉为武林义举的楷模。新中国成立后的一些著名八卦掌武术家如郭古民、李子鸣等第三代门人中承上启下的重要人物,也都以高超的武技和良好的武德而称誉武林。
八卦掌是继形意拳、太极拳之后诞生的三大内家拳之一,但八卦掌与形意拳、太极拳的发展历程却有着显著的不同,原始的八卦掌既没有拳谱,也没有套路。由于入室弟子大多数都是带艺投师的成名拳家,所以,董海川传艺之法一向是留其长处,因材施教,以绕圆走圈为基本功,强调“百练不如一走”,以操练单式与基本掌法相组合,以变为法,量体裁衣,而不过于强调动作的一致性,所以,在八卦掌第二代传人中出现了流派纷呈、不拘一格的现象。八卦掌这种因材施教的特殊传授方法,也成为中国武术中一段佳话。在郭古民先生的遗著中有一段文字最能说明为何尹派、程派、马派、史派等董海川先师亲传的各派掌法却又都各不相同——“董先师之教人,不以拳脚演示,纯以口授,非至近弟子万难学拟。而其特别之教授,则在于因人施教,非泥于一技而教之。故董门高弟各有所长,凡授以相当之艺,无不易成标奇”[50]。董公的弟子大多都只练单、双、顺三掌,且这三掌也各不相同,都融入了其他武技的招式,如程派的“走马活携”就是程庭华原有的摔跤绝技。董公的第一代传人中,以尹派和程派最有影响力,尹派以穿掌为主,俗称“枪式”;程派以掖掌和削掌为主,俗称“刀式”。第一代传人会的掌法都很少,但是也都练出了很高的功夫。今天看来,八卦掌这种别具一格的传承方式,也为当代中国武术发展起到积极的启示作用。
正如中国武术中的其他著名拳种一样,关于形意拳源流的问题,也一直存在着一些不同的认识。在形意拳的起源问题方面,以前曾相传有创始于宋朝名将岳飞和高僧达摩的说法,现已证明均为假托。除此之外,目前,社会上还有“三流一源”之说,即形意拳有山西、河北、河南三大支派,都是在心意六合拳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至今河南地区还叫心意拳,只有山西、河北称之为形意拳。而关于形意拳源流的认识分歧,则主要集中于其创始人是姬际可还是李飞羽(洛能)的问题。“形意拳脱胎于明末清初人姬际可创编的心意六合拳。大约咸丰六年(公元1856年)以后,郭云深之师李飞羽,始以‘形意’命名这一拳系。”这是原国家体委武术研究院编纂人民出版社1997版《中国武术史》中关于形意拳的论述。今日中国出版社1990年版《中国武术实用大全》中也采用同一观点。在张山主编的《中华武术大辞典》中,则认为形意拳“系明未清初山西省永济县姬际可所创”[53]。持这种看法的著述还见诸于山西科学技术出版社1999年出版的《宋氏形意拳》等,而值得一提的是,宋氏形意拳本传于河北李飞羽。在本研究中,则把形意拳作为燕赵武术中的外来拳种的典型进行个案研究。
自17世纪姬际可创拳以来,形意拳术的发展至今已历经300余年。道光16年(1836年),直隶深州(今河北深县)人李飞羽慕名到山西祁县拜戴文雄为师习武,开创了戴氏心意拳外传的历史。李飞羽继承发展了戴氏心意拳术,并进行了多方面的重大改进和创新,李飞羽的许多弟子如车毅斋、宋世荣、刘奇兰、郭云深等,都为形意拳的传播和发展作出了卓越的贡献。李飞羽的弟子中最杰出的当属河北的刘奇兰、郭云深和山西的车毅斋、宋世荣,后来也由此4人分为河北和山西两支。山西车、宋二人均精于内功,拳法劲力十分精巧,拳路也更形象而紧凑;而河北刘、郭等人随李洛能时间较长,拳法较古朴,拳路舒展大方,具有一种恢宏气象。河北深县人郭云深以半步崩拳打遍天下无对手而闻名武林;刘奇兰文武双全,武林人称“圣手秀士”,著有《形意拳抉微》一书。郭、刘这两支之后又出了两位杰出人物,其一为刘奇兰的大弟子河北深县人李存义,另一为郭云深再传弟子河北完县人孙禄堂,他们在中国武术中均有着非同一般的影响。形意拳主要是由河北派发扬广大的。在近代以来的中国武术史上,形意拳不平凡的发展历程,也构成了燕赵人民引以为豪的一段壮丽画卷。
形意拳体、用、艺三者兼备,以阴阳五行生克制化为指导思想,以五行拳、十二形拳为运动核心,将拳理、道理、医理相互贯通,达到精气神与形体的高度结合运用,形成了自身鲜明的特征。
“五行拳”是形意拳的基本套路,也是形意拳沿用五行学说为指导思想来演练拳术的最具代表性的体现。五拳,即劈拳、钻拳、崩拳、炮拳、横拳,其中,劈拳属金,崩拳属木,钻拳属水,炮拳属火,横拳属土。根据五行生克之理,五行拳亦有相生、相克的关系:即劈生钻,钻生崩,崩生炮,炮生横,横生劈;劈克崩,崩克横,横克钻,钻克炮,炮克劈。由于形意拳是以技击兼养生为特色的拳种,所以,其拳法理论与中医人体五脏生理理论也有相应之处,还依五行脏腑之说,将五拳分别配五脏,讲述五拳与五脏的相互关系。例如,劈拳属金,其形像斧,在于人体则属肺,故其劲顺则肺气和,劲谬则肺气乖,气乖则体弱病生等。
形意拳以阴阳五行学说立论,创编了五行拳,又博采动物技能之长,创编了十二形拳,组成了形意拳运动的主要套路和基木拳法。它模仿各种飞禽走兽的技能特长,象其形,取其意,形意合一,蕴含有丰富而浓郁的仿生学思想。如五行拳中崩拳似箭,取射物之意;十二形中的虎形,取猛虎伏身离穴之势,扑食之勇等;其各拳都以“象形取意”为拳理,古谱中所说的“行如槐虫,起如挑担”是形意拳起落进退的基本法则之一[30]。在练法上,形意拳则讲究“鸡腿、龙身、熊膀、虎抱头”等四象之理,并以之作为练拳的基本要求。
作为中国武术四大名拳之一,形意拳有着较之八卦掌和太极拳更为久远的创拳历史,在明清以降的中国武术发展史上,形意拳之所以能够一路续写辉煌,概括而言,大致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
形意拳的拳学高度,首先体现在其自身拳理所蕴含的丰富传统哲学思想。形意拳以博大精深的阴阳五行学说作为拳理、技法的指导性原则,讲究内外双修,体、用、艺兼备,鲜明地体现了中华民族传统的整体思维特点;其在整体思维的基础上进而注重拳法具体要素之间的相互关系,运用五行生克理论分别进行劈、崩、钻、炮、横五拳的相应设计,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了科学性和先进性;形意拳注重象形取意,以五行拳、十二形拳为核心,将拳理、道理、医理相互贯通,从而达到精气神与形体的高度结合运用的特点,也使得该拳种具备了相对于其他一些武术门类较高的武学起点;形意拳在技法上讲究六合为法,三节为用,阴阳为母,四象为根等,又使得其拳法拥有了科学的实战理论基础;形意拳的基础套路简单易学而功效显著,男女老幼皆可习练,其站桩功更是人们养炼意气的一种简易而又科学的功法;形意拳设计的明劲、暗劲、化劲三步功夫使人们明确了练拳的方法、步骤和进境,从而使该拳具备了由初级到高级的循序渐进、科学明了的锻炼依据;形意拳依据五行化生的原理,把简洁的动作精确地对应于人体内脏功能锻炼,并把这种内外兼修的功法贯彻始终,也正应了“大道至简”的古训。
史载姬际可“以枪立拳”开创了形意拳的前身心意拳。雍正13年,河南进士王志诚的《拳论质疑序》是继《姬际可自述》之后最早的传世墨本。《序》云:“(姬)精于枪法,人皆以为神,而先生犹有虑焉。以为吾处乱世,出则可操兵,归则执枪可自卫,若当太平日,刀兵鞘伏,倘遇不测,将何以御之。于是将枪法为拳法,会其理为一本,通其形于万殊,名其拳曰六合。”形意拳初时乃源于“以枪立拳”,并且在相当程度上是为了解决遭遇不测时的人身安危问题,所以,其一开始就拥有了讲究实用的特点。在以往的乱世,形意拳以“体用为本”的特点显然能够满足“以御不测”的需要。正因如此,李飞羽才会不远千里慕名前往山西学习该拳艺,也才会有历代形意拳习练者的不辞辛苦、不绝于道。“以枪立拳,体用为本”的特点,应该说是形意拳能够闻名于世的重要原因之一。
形意拳之所以称其为形意拳,与河北人李飞羽对于原始心意拳的创造性发展有着很大关系,也正是有了以李飞羽为代表的历代传人革故鼎新式的开创发展,形意拳才能够不断完善,在中国武术发展史上延续出燕赵武林的辉煌。
李飞羽对于形意拳术的贡献是巨大的,也是有目共睹的,以至于有“形意拳是脱胎于心意六合拳而自成一系”之说,甚至有众多形意拳门的弟子们认为,心意拳和形意拳虽只是一字之差,但在武术史上是一个改革的里程碑。李飞羽的弟子郭云深“熟颜书复善奇门,论述三层道理,三步功夫,三种练法,完善了形意拳理拳法,以至于体用规矩法术之奥妙,并剑术、刀枪之精巧无所不极。著有《解说形意拳经》一书”[45]。李飞羽的弟子直隶大兴人宋世荣“又融会贯通太极、八卦等拳理,将内功与心意拳、内家拳完美地结合起来,并创编了‘内功盘根’、‘麟角刀’、‘十六把’等徒手、器械与对练套路,进而在演练方法与内外兼修等方面均有较大的创新和改进,同时也丰富与充实了形意拳的内容,展示了独特的风格与特色,为宋氏形意拳的崛起奠定了坚实的基础”[28]。古拳谱表明,初期的形意拳“拳法内容比较简单,基本拳法为前六势、后六势”[27],对比今天形意拳体系,历代形意拳弟子在继承基础上的创新显而易见。
在形意拳的发展史上,众多形意门人还突出地体现了一种海纳百川的恢宏气度。李飞羽由河北深县到山西祁县拜戴文雄为师习武后又将其艺回传山西,成为武林一段佳话。李飞羽一改过去的保守思想,并广泛开展对外交流,因此,形意拳名家辈出,艺传四方,其入室弟子们又都传拳授徒,发扬形意拳术,例如,李飞羽的弟子河北深县人刘奇兰为人谦和大度,无门户之见,联络各家拳派,集思广益,以研究武学为己任,因而弟子甚多,如刘文华、刘德宽、刘凤春等,也各为一时豪杰。光绪15年,李飞羽弟子郭云深首赴太谷走访形意同门,与车毅斋切蹉技艺长达一年有余,之后,河北形意名师到太谷走访同门的还有刘奇兰、李占元等。光绪29年,郭云深最后一次到山西太谷,与师兄车毅斋等商讨十二形之排列序次,自此,鹰、熊二形不再单独演练,形意门人谓之“鹰熊合演”。孙禄堂初学形意拳时先拜李魁元为师,当艺成时李便主动将其推荐入其师郭云深门下继续深造,后来,郭又把其送至八卦掌名家程廷华处习艺,最终成就了著名的一代武学宗师“虎头少保天下第一手”孙禄堂。2006年11月,当代中国出版社出版的天津形意拳传人李中轩口述本《逝去的武林——1934年的求武纪事》中的主人公也有同样的经历——李中轩初随形意拳家唐维禄习形意拳,唐后来又亲手把这位得意弟子送至尚云祥和薛颠处学艺,从而使得李中轩能够有幸亲随近代形意拳界中的三位大家习练形意拳,今天,通过李中轩口述的这段往事,从日渐“逝去的武林”中,我们依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当年形意拳门中感人至深的宽广胸怀。
形意拳还一贯具有团结爱国的光荣传统。形意拳门人的团结首先通过河北、山西两派形意拳弟子、传人间的友好交流、协作得以充分展现。形意拳的优良团结风尚还表现在形意与其他武术门派之间的融洽关系,特别是与八卦掌众名家的密切联系等方面,形意与八卦的互参互融也一直是中国武术一个引人注目的亮点。形意拳门人的爱国主义精神更是一直为后人所传诵和敬仰。形意拳传人弘武爱国的动人事迹中,尤以李存义、韩慕侠等为杰出代表。李存义(1847—1921年),河北深县人,字忠元,于刘奇兰门下习艺9年,功夫至精,且为人英风侠骨,大义凛然,曾任义和团大师兄并传授形意拳武艺。清光绪26年(1900年),在义和团奇袭天津老龙头火车站的战役中,李存义单刀上阵,奋勇当先,率众杀得八国联军望风披靡,赢得了“天津单刀李”的誉称;宣统3年(1911年),李存义在天津创办了中华武士会,团结武界同仁,培养了一批优秀武术人才,为发展武术事业作出了可贵的贡献,晚年又蒙霍元甲之精武会盛邀,南下授艺;其门人如尚云祥、郝恩光、傅剑秋、马玉堂等均为形意拳好手,且大多有技胜国外武士,为国术争光的记录。民国7年(1918年)天津形意奇杰韩慕侠在北京击败俄国大力康泰尔,为中华民族争得了荣誉,使国人闻之扬眉吐气。此后,形意拳名声大震,全国各地学形意拳技者与日俱增。此外,孙禄堂曾经力挫日本武道高手多人,车毅斋也曾在天津击败日本武林高手坂山太郎等。
大成拳是河北深县人王芗斋在形意拳学的基础上博采众长,于20世纪40年代创于北京的一种以站桩训练为突出特点的拳法。同中国武术中的其他拳种相比,大成拳历史应该说要相对短暂一些;同其他拳种的训练手段和拳学理念相比,大成拳也显示出了极为鲜明的创新特色,堪称中国武术的一个典型新生拳种。
王芗斋幼习形意拳法,艺成后离乡出游,先后与心意六合八法吴翼辉、八卦刘凤春、太极杨少侯等众多名家印证、精研武技。1918年,芗斋南游,曾与嵩山少林寺心意传人恒林大和尚切磋月余,又有缘结识湖南心意名家解铁夫和福建方恰庄及鹤拳金绍峰等人,进一步获取拳学要旨与真髓。在安徽淮南又巧遇擅鹤拳及健舞的拳家黄慕樵先生,彼此交流之中尽得健舞要领。王芗斋认为,形意拳重点应在于意,而不在形,故以形意拳为根基,广泛吸收,融汇各家之长,摒弃传统的套路和固定招式,于1926年,“提出舍形取意,称自己所练拳为‘意拳’”[48]。1928年,王芗斋应李景林、张之江邀请赴杭州参加国术大会并表演了意拳沧海龙吟,全场赞叹不已。1937年,王赴北平定居,并在四存学会传授意拳。整个40年代,意拳在其宗师王芗斋和以姚宗勋为首的第一代弟子们的共同努力下,发展到一个鼎盛时期。王芗斋此后亦以大成拳为自己所创拳学之名传功。1944年,在《意拳正轨》的基础上,于北平著其代表作《拳道中枢》(又名《大成拳论》),“从理论和功法上确立了大成拳的拳学理论基础。该篇文章是大成拳正式诞生的标志”[17]。
大成拳基本功法包括站桩、试力、步法、发力、试声、推手、实作等7种锻炼方法。以上7个练拳步骤,具有很强的系统性,称为大成拳“七妙法门”。[34]大成拳认为,单纯以力的角度来讲,力由站桩而得,由试力而知,由发力而用,由推手而懂,由实作而知变化,由试声而固元气。以此为基本拳理,上述“七妙法门”构成了大成拳学的主要骨架。其中,桩功训练是大成拳的核心功法,也是大成拳拳学基础。站桩是中国武术中一种传统的优秀功法,只是以往拳家大多对此秘而不外传,直到王芗斋把它定为大成拳基本功后,才得以普遍公开。大成拳的桩功不同于其他各门拳种,也不是一种简单的静力训练方法,它不以提高肌肉力量和耐力素质为主要目的,也不同于讲究大小周天等的气功训练,大成拳重视桩功练习,并把其作为核心功法,显示出了独特的智慧和别具一格的拳学特点。
与其他武术门派相比,大成拳具有许多独特优点。大成拳完整地继承了形意拳发力猛、狠、通、透的优点,同时还吸收了八卦掌中的削掌、搨掌和掖掌,太极拳中的“粘随”技法等,其“穿裆脚”、“蛇形腿”、“夫子三顿首”的用法,则是吸收了梅花拳、弹腿和三皇炮捶的技能[35],从而聚诸家武术之长,形成了具有自身特点的拳学体系;大成拳具有完整的拳学理论,其功法养、练、用合一,具有系统的科学训练程序;大成拳特别强调神、意在练功和实战中的作用,它重科学实效,不迷信,不封建,同时也没有循经导气、通关守窍之说,练功不会出偏;大成拳注重人的本能和自然力修练,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了其武学之道的创新性与先进性;大成拳具有全面锻炼的效果,其无年龄和性别限制的广泛适应性也体现了中国武术一贯的优良传统。
王芗斋认为,习拳首要目的是养生健身,其次是寻理趣,最后才是求技击,因此,其拳论中有“如或论应敌,拳道微末技”之说。大成拳的这个理论并不是贬低拳术的技击性,其意是强调在养生健身的基础上去锻炼技击能力,即所谓“以养生求技击”。大成拳强调求技击而不先养生健身等于舍本逐末,同时还认为,拳学应该平易近人,并反对把拳术神秘化,告诫学者若舍平常而求非常,就无疑走入了歧途。在大成拳看来,平易近人的标志之一是拳术的锻炼形式应简单,一目了然;标志之二是与日常生活紧密联系,即“拳拳服膺谓之拳”。“拳拳”,意为“牢握不舍”;“服膺”,实指“谨记在心”。“拳拳服膺谓之拳”即是说,仅靠每天几十分钟乃至几个小时的锻炼是远远不够的,只有行走坐卧不离拳意方能有所成就。具体到大成拳的训练而言,除每天固定的练功时间之外,大成拳门人生活中的一举一动,皆应贯穿拳术锻炼的要领以及相关的意念活动,这样才能达到拳术修习的目的。在《大成拳论》中,王芗斋又以平易近人的话语,进一步阐明了拳拳服膺的深层含意:“拳道之大,实为民族精神之需要,学术之国本,人生哲学之基础,社会教育之命脉。其使命要在修正人心,抒发感情,发挥良能,使学者精明体健,利国利群,固不专重技击一端也。若能完成其使命,则可谓之拳;否则是异端耳。”大成拳提出的“拳拳服膺谓之拳”,简明扼要的一句话,犹如一座桥梁,把个人和民族兴亡、武术和国家安危密切地联系在了一起,无疑是对于武术理论的一个重要贡献;其“拳道之大,实为民族精神需要”等拳论不仅被奉为武德经典,同时也显示了超出当时一般武德认识水平的先进性和前瞻性。
如果没有出众的实战表现,大成拳就不可能拥有今天的突出成就。从王芗斋创拳伊始,一代代大成拳弟子们的实战表现,为大成拳赢得了广泛的尊重。在沪期间,王芗斋曾击败匈牙利籍世界轻量级职业拳击冠军英格。英格后来在英国《泰晤士报》发表了《我所见到的中国武术》一文,对王的武技叹为观止。1940年初,在时局危难之际,为倡导民族精神,王芗斋在北平《实报》上公开发表声明:在大羊宜宾胡同,公开接待武林同好,以武会友,共研武术发展,一时惊动京师武术界[3]。之后又接连技服众多中外访客,其中包括日本第11届奥运会摔跤选手柔道六段八田一郎和柔道五段、剑道三段的泽井健一等高手。惊服之余,泽井遂从学意拳,后回日本创“太气拳”,被誉为日本“拳圣”。王芗斋的弟子及传人甚众,且也多以技击闻名。
王芗斋以毕生精力致力于站桩功的理论研究和养生保健实践,在养生一道中吸取各家理法之长,改革创新,最后而成站桩功二十四式,形成了养生桩功法的完整系统。解放后,他先后任北京中医研究院、保定中医研究院的“站桩功疗法”顾问等,为新中国的养生保健、医疗事业作了诸多贡献。大成拳养生桩功法于1960年经国家体委鉴定后,王芗斋的女儿王玉芳等又曾先后在海军医院、华侨委员会等地教授该功,多年来受益于站桩功锻炼者不计其数,《健康报》等曾多次对此予以专题报道。近年来,王芗斋的一些弟子和传人们纷纷开展关于养生桩造福人民的理论与实践探索,出现了一批相关的学术著作。
作为一种别具一格的新兴拳种,王芗斋创立的大成拳学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与争议、非议以及其他一些特殊因素的挑战相伴成长。从大成拳创立以来,纷争和论战几乎一直与其如影随形。近年来,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观念的进步,围绕大成拳争论的有关各方都表现出了相对的宽容,团结共进谋发展是当代大成拳发展的主题思想。从这个意义上回首往事,纷争不息的大成拳历史似乎又可以说是中国武术发展的一个具体而微的展示。
燕赵地域是全国有名的武术之乡。在原国家体委1991年评定并命名的全国首批35个“武术之乡”名单中,就有河北省沧州市、永年市、南宫市、天津市南开区。目前,燕赵地域的武术之乡共有11个之多,占全国武术之乡总数的12.5%。数目众多的武术之乡,同样构成了燕赵武术的一个显著特点。考虑到河北沧州在近代中国武术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本论文特以其进行个案研究。
沧州始建于北魏熙平二年(公元517年),地处河北东南部,东临渤海,南接齐鲁,北倚京津,号称“京津南大门”,历史上是兵家必争之地、商贾云集之处、人犯流放之所,人们习练攻防格斗之术以求生存,强悍之武风历年久远。沧州民间武术,兴于明,盛于清,至乾隆时,“武术之乡”已形成,至清末,则声扬海外。据统计,沧州仅在明清时期就出过武进士、武举人1 800名之多[35]。乾隆年间已成为华北一带的武术重镇。2006年,沧州武术又光荣入选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单[14]。
历史上的沧州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战事频仍,民众不得已纷纷习武技以自存,民间武风,为封建王朝所畏。《汉书·龚遂传》载,龚遂出任渤海郡(沧州前身)太守时,曾告示乡民“卖刀买犊,卖剑买牛”。至隋唐时,此地匪劲之风愈强,明建文元年“靖难之役”,沧州乡民多被杀戮,更激乡民武风。清朝末年,当地人民为反脏官,灭洋教,义和团运动勃兴,设坛练武,广演武技,对于沧州武术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历史上,沧州因地处“九河下梢”,土地瘠薄,旱、涝、虫灾不断,正常年景,许多人家糠菜半年粮;重灾之年,流浪乞讨,卖儿鬻女者不鲜;许多壮丁,无奈以贩盐维生,而官府缉拿甚严,民求生不得,必然反抗,反抗则必习武事。古时沧州沿渤海方圆百余里,均系人烟稀少之芦荡荒滩,不少朝廷要犯皆借沧州民众强悍喜武之俗隐姓埋名,传艺维生,所以,沧州古有“远恶郡州”之称,明时又有“小梁山”之号。因为京杭大运河纵穿其境,明清以来,沧州又曾是官府巨富交通要道,所以,当地镖行、旅店等行业兴盛。各业相争,有高强武技者方可立足,清末传扬四方的“镖不喊沧”,便是当时沧州武术之盛的写照。沧州又系多民族杂居之地,在漫长岁月中,由于历史原因,民族之间曾经的不快与当今的融合交流,从另一方面也促进了当地武术的发展。
由于沧州武名远扬,历代军旅来此征兵者屡见不鲜。特别是近代以来,一些旧军阀更是争先恐后前来寻募武林高手,对于当地的浓郁武风同时也起到了推动作用。民国17年(1928),沧籍国民军陆军上将张之江任中央国术馆馆长,大力提倡强身御侮,强种救国,沧州武林人士入馆任教或深造者多达近百人,同时,当地还有省、县建国术馆或民众教育馆等,“把式房”遍及沧境,习武者甚众。
沧州武林人士比较注重内外交流,善于吸纳各地武术精华。以前,“挂棍”、“打擂”等武术交流与比试活动在沧州较为盛行,极大地促进了当地武术发展。沧州人民重武、爱武,有不少沧州籍人士周游祖国各地,或镖局走镖,或授徒民间,或传艺军旅,在广泛的寻师访友与擂台比武中,他们表现出了突出的武术成就。
在近代沧州武术的发展中,同赫赫有名的武技成就密切联系的还有层出不穷的相关武学著作。近代沧州武术家们著书立说的成就同样相当突出,如姜容樵有《形意母拳》、《八卦掌新义》等20多部著作,张之江的《国术与体育》、《国术与国难》,王子平的《拳术二十法》,黄柏年《龙形八卦掌》,李元智《青萍剑图解》等,它们既丰富了沧州武术的理论体系,同时又使得沧州武术的技术与理论发展同步前进,相得益彰。
新中国诞生以来,沧州武术稳步发展。1953年11月,天津全国民族体育竞赛及表演大会结束后,王子平、佟忠义等被选入赴京表演团,在中南海为毛泽东、周恩来等国家领导人表演,受到很高评价;1958年9月中国武术协会成立,沧州武术家王子平任副主席之职;20世纪80年代的武术挖掘整理工作以及始于1989年10月的沧州武术节,对于沧州武术的发展都起到了强力推动作用。1991年出版的《沧州武术志》,对于沧州武术进行了全面、详细的整理和总结,是一项极富意义的武术成果。“在国家审定的129个拳种中,在沧州广泛流传的就占52个;国家挑选了10种民间名拳种编定规定套路,其中的八极和通臂均在沧州主要形成和流传;武林百杰中沧州籍人士占14位;沧州地区武术馆校、拳社共643个;在沧州境内习武者数十万人,武术人口所占比例高达40.02%”[47]。
沧州武术门类及独立之拳、械,除失传者外,计52种,有六合、八极、秘宗、功力、太祖、通臂、劈挂、二郎、燕青、勉张、短拳、闯王刀、疯魔棍、杨家枪、苗刀等。武术分布状况主要表现为两大类别:以沧州市区、郊区及东南部为主要流传区域的武术拳械有六合、八极、秘宗、功力、太祖、通臂、劈挂、二郎、苗刀、燕青等;以沧州西部为主要分布区域的则主要有形戳脚、翻子、少林、勉张、短拳、杨家枪等,太极拳和八卦掌则遍布沧州各地。
燕赵地域是中华文明的发源地之一,早在距今约170万年前,燕赵地域中的河北小长梁人已经开始把萌芽状态下的武术作为生产劳动技能而寓于生活实践活动中,这种用石块制作工具、用木棒狩猎的长期实践活动的经验总结,在远古时期的部落冲突、战争中,也逐渐得到了广泛的应用。在通向华夏族形成道路上的3次大规模部落战争,即共工战蚩尤于涿鹿之阿,炎黄二帝与蚩尤大战于涿鹿之野,黄帝与炎帝战于阪泉,全部发生在燕赵地域,黄帝“三战然后得其志”,从此开始了中华民族的伟大融合历程[13]。著名的舜帝也为古燕赵地域的冀州人,富有尚武精神——曾“修教三年,执干戚舞”,摄服有苗氏,这一事迹也成为中国武术史上著名的武德典范。而大禹也直接参与了上述“执干戚舞”的演武活动,据史料记载,“禹行自冀州始”[19],战国时期的赵国人荀子在其著作中有不少与武术有关的论述,《荀子·议兵篇第十五》中关于魏国“武卒”、秦国“锐士”、齐国的“技击”等当时武勇人才的记述也和《庄子·说剑篇》中关于春秋时期赵国剑士的描写一道成为中国武术文化中的精品。两宋时期,民间产生了大量武术结社组织,以燕赵地域为主体的“弓箭社”、“忠义巡社”等民间武术组织的兴盛构成了这一时期中国武术发展的一个显著特色。宋代以降,随着北京都城身份的显现及其特殊地理优势,燕赵武术也一举确立了在中国武术发展中的主流地位。清晚期,分别以太极、八卦、五行学说命名的太极拳、八卦掌、形意拳三大内家拳种在北京纷纷亮相,开创了燕赵武术发展中的一个黄金阶段,也在中国武术史上留下了浓重而多彩的一笔。从整体上来看,燕赵武术始终站在中国武术演进的前列;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燕赵武术又堪称起到了引领近代中国武术发展的作用。
颜元(1635─1704年),号习斋,河北博野人,明末清初杰出的哲学家、启蒙思想家和平民教育家。颜元的弟子河北保定人李塨继承并发展了其学说和思想,后世将以此二人为代表的学说称为颜李学派。在长达50年左右的教育生涯中,颜元始终如一地实践着自己所提出的文通武备、全面发展的体育思想。颜习斋从小就养成了尚武的精神。成年以后,他进一步系统学习各家技艺,坚持演练射箭、拳法及枪刀棍剑之法。在其开设的漳南书院还专门设有“武备斋”,教授攻守营阵、水陆作战方法,以及射御、技击等兵法课程,这在我国古代教育史上开创了先河。颜李学派的文通武备思想不仅在当时传播很广,以至于“海内之士,靡然从风”,而且对于后世也有着广泛的影响,其“体育思想与实践对近代中国学校体育的发展影响甚大,受到了新式体育提倡者的普遍推崇”。[31]梁启超对颜元的体育教育思想就有着非常高的评价,曾说:“中国两千年来,提倡体育的教育,除颜习斋外,只怕没有第二个人。”[23]毛泽东也曾深受颜李学说的影响,其《体育之研究》对于颜李学派“文而兼武”的教育思想与实践进行了高度的评价。
孙禄堂,河北完县人,早年精研形意拳,又从程廷华习八卦掌,并得名师郝为真所传太极真谛,于1918年将形意、八卦、太极三门拳术融合为一,创孙式太极拳。自1915年至1932年,孙禄堂前后撰写出《形意拳学》、《八卦拳学》、《太极拳学》、《拳意述真》、《八卦剑学》、《论拳术内外家之别》等重要专著和文章,影响极为深远。孙禄堂“三拳合一”的拳学体系升华,其武学意义是非同一般的,正如一些赞誉所言“是近代拳学发展的至高成就”[29]。天津《大公报》曾赞其“合形意、八卦、太极三家,一以贯之,纯以神行。海内精技术者皆望风倾倒。”国术名家李景林于民国20年出任山东国术馆馆长时也曾谓:“环顾宇内能集拳术之大成而独造其极者,唯孙禄堂先生一人。”当代武术家、历史学家马明达评价武史人物时说:“孙禄堂先生是传统武术文化的集大成者,武术领域的珠穆朗玛峰。他的武学体系是一座文化昆仑,其成就使后人难以逾越”[32]。
马凤图(1888—1973),回族,河北沧县人。马凤图对当时我国北方流传的劈挂、翻子、戳脚、形意等拳种都有精深研究,他遍访各派名师,取诸家之长冶于一炉,丰富了通备拳艺的技法,创造了一种以“通备劲”为核心的“气势雄浑,身法矫健,劲力通透,打手洗练”的大型武术流派,成为解放以后西北诸省参加全国性武术活动的代表性拳种套路,影响十分广远[22]。与“融通兼备”的马凤图武学思想相对应,河北深县人王芗斋于20世纪40年代创立于北京的以站桩训练为特点的大成拳,同样是中国武术近代史上的一个重要的拳学创新现象。
1911年,形意拳家河北深县人李存义在天津成立了民间武术组织“天津中华武士会”,该会曾被人称为华夏大地第一个民间武术组织。“中华武士会”以团结武林人士、进行武术研究、培养武术人才、振奋民族精神为宗旨,得到了孙中山领同盟会的支持。当时的一些燕赵武林人士还纷纷走出家门,在全国各地创造了燕赵武术的辉煌。例如, 1910年,河北静海人霍元甲应邀赴上海创办“精武体操学校”,后又改名为“精武体育会”。它是我国较早的以研究武术、提倡体育为宗旨的群众体育组织,享有崇高声誊,为近代中国武术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
1928年3月24日成立的南京中央国术馆在近代中国武术发展史上具有重要作用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中央国术馆由张之江发起成立并任馆长,李景林、张宪任副馆长,这3人都是燕赵地域的河北人;“武当门”和“少林门”的门长,也分别由河北武术家高振东和王子平担任,编审处长是河北沧州的姜容樵;进入中央国术馆任职的武术家中,以马英图、郭长生、韩化臣、朱国福、佟忠义等为主体的一大批燕赵武术名人也占据了主体部分,其中,仅沧州拳师就有52位;1928年10月18日,中央国术馆举办的第一届国术国考,获得前30名的优胜者中,燕赵地域的河北人共有13名,前5名全部为河北人所囊括,其中定兴人朱国福被誉为“武状元”;1936年,中央国术馆运动员随国家队自费参加第11届柏林奥运会,闯出了中国武术的威名,其中就有燕赵武林高手郑怀贤等。在精武体育会和中央国术馆这两个为近代武术发展做出了最大贡献的武术组织中,燕赵武林人士都起到了至为关键的作用。燕赵武术在近代中国武术发展中出的引领作用看来并非虚言。
1915年4月,天津“全国教育联合会”第一次会议通过了燕赵武术家许禹生等提出的《拟请提倡中国旧有武术列为学校必修课》议案。教育部明令“各学校应添授中国旧有武技,此项教员于各师范学校养成之”。至此,源远流长的中国传统武术正式进入学校教育,成为学校体育课程中的一项内容。早在1911年,许禹生就于北京成立了体育研究社,在其倡导和推动下,“北京的中小学增添了武术、拳术,以及踢毽子、抖空竹、跳绳等传统体育活动”[25]。北京体育研究社1918年创办的《体育季刊》也是中国武术史上第一份武术杂志。另外,1920年前后,蔡元培在北京大学对于武术的倡导等对于当时学校武术的开展也产生了积极的影响。这一时期,燕赵武术家也走在了学校武术教育活动的前沿,《中国武术史》列举的12位在全国各地学校任教的武术家中,燕赵之人即有10人之多。
自清朝康雍时期问世以来,镖行的命运便伴随着近代中国的时局而沉浮、兴衰,镖行的事迹及其传奇也一直构成中国武术中一个独特主题。清朝初期,镖行已相当兴旺,乾嘉年间在北方更是盛极一时,河北、北京、天津等地是当时镖局尤其活跃的地区。前门外一带是清朝北京商业最繁华的地区,所以,京城镖局也都设在这一带。“于镖行而言,京师八强也就是全国八强。八强的镖路遍布大半个中国,其影响也就遍及大半个中国”[9]。河北沧州一贯武林名家辈出,为京、津、冀、鲁、豫商品集散中心,亦为官府巨富走镖要道,所以,保镖业务同样兴隆发达,清末,“镖不喊沧州”已为南北镖行同遵之常规。进入20世纪后,京汉、津浦等铁路纷纷通车,形成了以北京为中心的交通网络。铁道、海关、邮局的相继出现对于传统镖行业务造成了空前的冲击。军阀的崛起与混战,也给镖行生存带来了巨大威胁。在上述因素的综合作用下,曾经书写了一段中国武术近代辉煌的镖行只好带着悲愤和遗憾,告别了曾经无比自豪的历史舞台。1921年,北京“八大镖局”先后关闭。次年,北京地区历史最长的会友镖局也最终歇业。
清代以来,燕赵地域中的民间秘密结社现象尤其突出,兴起于1900年前后的义和团运动更是把这种民间宗教和秘密结社组织的武术活动推向了顶点。义和团运动最初出现在山东,接着又迅速扩展到与之毗邻的燕赵直隶地域,并且在北京、天津等地达到了中国人民反抗殖民侵略的最高潮。当年的八国联军统帅——英国驻大沾口舰队司令西摩尔在回忆录中提及义和团运动时仍心有余悸,说:“如果义和团所用的武器是近代枪炮的话,那么我所率领的联军必会全军覆没。”正如西摩尔所言,义和团运动是中国武术在封建社会里的最后一次大规模的实战实践,从此,中国武术就以弱者的形象悲壮地面对着杀伤力更为强大的西方现代武器,引起后人的无尽慨叹。伴随着历史前行的车轮,中国武术的传统技击功能在近、现代武器的空前威力面前不可避免地显示出了巨大的反差,武术与火器的时代落差又使得无数英勇顽强的中华儿女们洒下一腔热血。
在过去漫长的年代里,中国武术的发展更多地表现出与传统的小农经济社会相适应的发展特点,在相对封闭、保守的大环境下长期自给自足,自然流变,同时又表现出很强的环境适应性。当今盛行的太极拳是由河北永年人杨露禅于19世纪50年代中期到北京传拳后,开始逐渐流行于世的,在此之前,太极拳还只是一种秘传于温县陈家沟的鲜为人知的武术拳种,伴随着太极拳向全球的广泛传播,以杨、武、吴、孙等为代表的肇始于燕赵地域内的众多太极拳流派积极地融入并引领着当代中国武术文化的时代潮流。从杨禄禅北京授拳前中国武术的“乡间把式房”生存状态到现在太极拳的风行世界,生动地体现了中国武术宏观发展在不同历史阶段所表现出的不同时代特点。历经150多年岁月,中国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历史变迁,作为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的中国武术,同样也走过了一段反差巨大的发展历程。
正如学者陈其泰所言:“文化史研究所强调的整体性,有力地启发史学研究者更加自觉和充分地考察优秀史著如何反映了时代的脉搏,怎样体现出我们中华民族自强不息,奋发进取,勇于创造,不畏强暴,从不屈服于外来压迫的精神。”[7]在燕赵武术的长期发展过程中,也曾谱写了无数燕赵人民不畏强暴,英勇拼搏的爱国主义壮歌,体现了中华民族一脉相承的爱国主义精神传统。
燕赵地名得自于春秋战国时期,当时的燕赵处于大国之间,时常面临割地求和甚至国家存亡的考验。另外,燕赵处于我国的北方,与强悍嗜掠的游牧民族接壤,经常受到胡人的频繁侵扰。当地的人们饱受兵戈之苦,为了生存,不得已强悍尚武,在慷慨悲歌中用奋起抗争来保家卫国,留下了一幕幕爱国主义的动人场景。在强大的北方游牧铁骑的压力下,早在公元前302年,燕赵人民便率先开始了以“胡服骑射”为标志的革新图变的强国运动。在强秦的凌辱与威逼下,为了祖国的生死存亡,燕太子丹遍访四海高手,最终与荆轲一起演出了一曲刺秦报国的千秋壮歌。另外,乐毅、廉颇等燕赵名将也都留下了著名的爱国事迹,“乐毅奔赵,心不忘燕;廉颇在楚,思为赵将”,英雄们身在异乡尚且心系故国,爱国之心,感人至深。同样是面对强大的外敌,1900年6月,在标志着义和团反帝爱国运动高潮的廊坊大捷中,以武术为主要反抗工具的燕赵儿女敢于和拥有洋枪洋炮的侵略者血战到底的气概则又一次极大地震惊了世界。在近代中国人民的反侵略斗争史上写下了一首可歌可泣的诗篇。
在燕赵爱国志士中,刘琨与祖逖是两个非同一般的人物。他们生活的西晋时代,正值北方群胡对汉人疯狂屠杀之际,刘琨与祖逖从小就结为知己,誓言驱除鞑虏,立志为国效力。他们不仅一道闻鸡起舞,苦练武艺,还经常一起互相勉励。刘琨驻守晋阳时,曾陷胡骑重围之中,弹尽粮绝仍坚守如故,月明星稀之夜,“琨乃乘月登楼清啸,贼闻之,皆凄然长叹。中夜奏胡笳,贼又流涕歔欷,有怀土之切。向晓复吹之,贼并弃围而走”。刘琨因抗击外敌有功而受钦赠名刀,他在给亲友的信中写道“吾枕戈待旦,志枭逆虏”,其爱国意气,感人至深。祖逖少时便轻财好侠,怀报国安民之志。建兴元年(公元313年),祖逖率领其宗族、部曲百余家,毅然从京口渡江北进,准备光复北方国土。船至江心,望着奔腾不息的江水,联想到山河破碎,任重道远,他不禁豪气冲天,“中流击楫而誓曰:‘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辞色壮烈,众皆慨叹。”在其慷慨节操的感召下,其部众群情激昂,战无不胜,兵锋所指,所向披靡。著名的南宋民族英雄文天祥“中流怀士稚,风雨湿双扉”的诗句,便是对于祖逖英勇业绩的共鸣与追忆。
“卢沟晓月”是“燕京八景”中的一处名胜。1933年3月4日,日本侵略军向长城喜峰口发起进攻。在赵登禹将军指挥下,西北军29军大刀队浴血长城,歼敌5 000余人,取得了震惊世界的喜峰口大捷,这也是“九一八”以来中国军队抗击日本侵略者的第一次胜利。大刀队因此名声大震,其威名随着一曲激昂雄壮的《大刀进行曲》而迅速风靡全国,成为中华民族抗暴御侮的光辉典范。1937年7月8日,在日寇挑起“七·七事变”发动全面侵华战争的第2天,29军大刀队又英勇机智地向卢沟桥畔的侵略军发动了夜袭,“战士们用大刀、手榴弹,与敌人展开肉搏战,终于夺回了回龙庙与铁路桥”[52]。“就连当时的日本舆论界也惊呼:皇军60年来胜利攻取之声威,被29军‘大刀片’剥削净尽!据董升堂先生回忆说,此前,日本兵夜间都是脱衣大睡,疏忽警戒,轻视我军。自遭此打击后,鬼子兵不但头戴钢盔,颈项上还要顾戴上铁转脖,以防大刀队砍掉他的头”[12]。
29军大刀队之所以能杀敌扬威,一方面,与其一贯的尚武传统有关;另一方面,也与军中以张之江、马凤图等为首的众多燕赵武林人士的努力密不可分。另外,当时的燕赵武术名家尚云祥、韩慕侠和李尧臣等也分别在军中传授了形意拳“五行刀”和三皇炮捶拳“无极刀”等技术;曾获得民国时期国术大赛第一名的河北形意名家朱国福也曾在29军大刀队传授武术,解放后,他还曾应贺龙元帅的邀请为军队培养武术人才,并编写了刺枪、劈刺等行之有效的军事教材。
燕赵人民有着光荣的爱国主义精神和尚武自强的悠久传统,一部燕赵武术的近代史,也是一部燕赵儿女不屈不挠的抗争和奋斗史。从1700年前左右以祖逖、刘琨等燕赵儿女“闻鸡起舞”、“中流击楫”为标志的驱除鞑虏、矢志报国到20世纪30年代发生在燕赵地域的以29军大刀队“喜峰口大捷”和“芦沟桥抗日”为典范的万众一心、抗日救国,在燕赵武术的发展过程中,充满了中华儿女抗击外侮的英雄主义素材和爱国主义精神的时代强音。在中华民族的发展史册上书写下了一页光辉的武术华章!
在辽阔的燕赵大地上,蜿蜒起伏的长城曾经是冷兵器时代一道难以逾越的雄关。但是,宏伟的长城没有能够避免历代王朝灭亡的厄运,也同样没有能够遏止北方游牧民族南下的铁蹄。正如康熙在《长城诗》中所言:“万里经营到海涯,纷纷调发逐浮夸。当时用尽生民力,天下何曾属尔家。”[2]
抚今追昔,长城的命运与中国武术的经历又何其相似。在漫长的冷兵器时代,兵祸连结,民无宁日,由此奠定了武术技击功能盛行的历史基调。最终,在经历了数千年刀光剑影的赫赫武威之后,在西方坚船利炮的冲击之下,以技击功能见长的武术也不得已退出了曾经无比辉煌的战争舞台,现代科技发展日新月异,武术技击功能的传统生存空间正日渐淡出人们的视野,当今时代特点下武术的健身化发展趋势也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结果,而且,随着时光前行,这种健身化的发展特点必将会更加明显,能够彰显武术技击威力的空间也势必日益缩小。
但是,正如20世纪初金恩忠先生在其《国术名人录》中所述,“要其能驰骋大陆,虎视一世,屹立地球,无不恃其国民之实力,与尚武之精神而已”[15]。无论时代如何变幻,中国武术所特有的尚武爱国精神都将永不过时。无论科技如何发达,时代如何进步,燕赵武术文化所拥有的海纳百川的博大包容胸怀和革故鼎新的积极进取精神,以及气势恢宏、刚健有为的尚武爱国传统,永远都有其适应的环境和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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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udy on Yanzhao Wushu Culture in China
SHEN Guo-qing
Taking the wushu culture existed in the region of Yanzhou as research subject,from the view of regional culture,this paper makes understanding on formation,evolvement of Yanzhou wushu culture on the aspect of unique resource,internal character and culture advantage,analyzes the culture character and historical reason,discusses its long history and patriotism tradition.It also concludes and elaborates the prominent feature of leading the tide of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wushu since modern time in the developing period of Yanzhao wushu culture.
Wushu;culture;characteristic;study
G852 文献标识码:A
1000-677X(2010)04-0081-16
2009-12-07;
2010-03-10
申国卿(1973-),男,河南洛阳人,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为民族传统体育学。
河南理工大学体育系,河南焦作454000 Department of Physical Education,Henan Polytechnic University,Jiaozuo 454000,China.
论文说明:上海体育学院2008届博士学位论文,指导教师:郭志禹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