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 台
我是两岁那年被妈妈丢给他的。
那年,在村西头张半仙的撮合下,妈妈带着我千里迢迢嫁到了这个偏僻的小村庄。为了筹备婚礼,杨老三卖了五只山羊,攒够了2000块钱。
正商量着要摆酒时,妈妈的娘家忽然来信了——我的姥姥病重。妈妈把我托付给杨老三,带着家里惟一的2000元积蓄回家看姥姥去了,从此再无音信。
从村里人的言语中,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很多个漆黑的夜里,我会无助地想,如果哪天他不愿意养我了,那么,我又去哪里呢。似乎一夜之间,调皮的我就变得懂事起来:认真学习,勤快地做家务。13岁那年,我利用晚上的时间,偷偷给他织了一条粗粗拉拉的围巾。没想到,当他看到那条围巾时,竟然呜呜地哭起来。那一刻,我在心里暗下决心,等长大挣了钱,一定好好报答他。
可是,似乎等不及这一天了。
他突然病倒了,先是心口疼,然后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村里人都鼓动他去找我的妈妈索要抚养费好用来治病。他似乎被说动了,抖抖索索地找出了那封信。那是妈妈临走前留下的信,上面有姥姥家的地址。我的心凉透了,到底不是亲生的,好好的时候当我是养老的保障,如今需要钱了,又拿我换一笔抚养费。
三天后,他回来了。但并没有带回我期待中的妈妈,而是带回了更大一个噩耗——我是也当初那女人偷来,只不过是她骗钱的人质。
他变得愈加沉默,可好像还不想放弃我的抚养费。两个月后,我突然被人从校园中招呼回家,逼仄的院子里,意外地挤满了人。
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冲过来就抱住我嚎啕起来,我懵懂地看着她身后的警察和藏在角落里揩泪的他。费了好大劲,我终于知道,村主任将我的DNA数据放到全国寻子网上,我竟然和一对一直寻找遗失女儿的夫妻契合了数据。她就是我的亲生母亲。
新家比原来的家不知好了多少倍。可是,不知为什么,每个夜里,我都梦见他。让我惟一心安的是,妈妈说,他们给了他五万块的抚养费。三个月后,妈妈决定带我回去看看他。我兴奋地拿出所有的零花钱,去商场里买了一条小小的围巾。我走的时候,那条破旧的手织围巾还围在他的脖子上,如今好了,我终于能给他另外一条新围巾了。
可等我站到荒凉的家门前时,我才知道他已经不在了。我疯了一样飞奔到村西的坟地里。
妈妈淌着泪慢慢点燃了我买的那条新围巾,她一个劲地摇头:“大哥,你怎么這么傻,那五万块,不就是用来给你看病的吗。”我这才知道,那五万块的抚养费,他在我们走后,又偷偷地寄回给了妈妈。附言栏里,他只写了一句简单的话:“这么努力寻找你们,不是因为钱,而是在我走之前,给花儿找一个让我放心的家。”
归雁生摘自《家庭生活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