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哥哥

曹文轩

哥哥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

那年,我七岁。下葬回家,田野上刮起一阵小旋风。妈妈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望着天空说:“其实,你哥哥只是变成了风。”

我上学去了。刚出家门,就觉得有一股轻风环绕在我四周。它掀了掀我的衣角,随后,又很柔和地吹拂着我的头发。我分明觉得那是哥哥的手——哥哥最喜欢把他的手插进我乱糟糟的头发里。

从那以后,我每时每刻都能感觉到风在我身边流动。

那天,我因追赶一只野鸭迷失在了一望无际的芦苇荡里!无论我往哪个方向走,都只是层层叠叠的芦苇。我一边哭着,一边用手拨开芦苇,一边在呼唤着:“哥哥——!哥哥——!……”

远处,一股风从芦苇梢头“唰唰唰”地卷了过来。风哥哥在大芦荡里神奇地吹开了一条通道,我沿着这条长长的通道,昂首挺胸地走出了大芦荡。

这学期快结束时,学校组织了一次我们当地的那种帆船比赛。

这天,阳光灿烂,大河上风平浪静。参加比赛的人,都很失望:在这种无风的天气里,只能摇橹或划桨让船行进了。我的嘴角却挂着笑容。比赛开始了,我高高地扯起了帆。

我在心里说:现在,你们一个个睁大了眼睛,好好瞧瞧,风马上就要来啦,并且只吹我的帆!可是,我等了好久好久,也没有等到一丝风。我的船,空有一面大帆,很滑稽地停在大河上。

当所有的船都到达了终点,当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我和我的船,当听到此起彼伏的嘲笑声时,我丢弃了这只船,一头扎进水中……

不一会儿,“沙沙”声迎面而来,我立即背过身去。风就环绕着我,我觉得被哥哥搂在了怀里。其实,从爬上岸的那一刻起,我就好像听到了哥哥的声音:“有些事,哥哥是不能帮你的……”

我们一直坐到月亮升上来,才一起往家走。那年的冬天,特别寒冷。

我从未见过的大风,它像千军万马轰隆隆从天边杀来,把大地上一切可以卷走的东西都统统卷走了。风过后,大地一片干干净净。我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世界:四下里一片寂静。我突然感觉到:风哥哥不在了!

我开始发抖,不住地转动着身子,四下里寻找。

我先是小声呼唤,接着就是大声喊叫:“哥哥——!哥哥——!……”我跑向大河,我跑向树林,我跑向芦荡,我跑向田野,我跑向一切我曾和哥哥去过的地方。

妈妈找来了,坐在我身边,将我搂在怀里:“傻孩子,哥哥早就离开我們了……”

“不!不!哥哥只是变成了风……”

我终于知道了一个事实:风被风卷走了!我不再啼哭,但从那天起,我会每天站到村前的大路口去等我的风哥哥……

水观音摘自《迎接一个朗读时代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