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运动轨迹描述思辨——与吴品才教授商榷

2010-06-13 09:46楼淑君
档案与建设 2010年2期
关键词:现行轨迹教授

□楼淑君

关于文件运动理论一些基本概念问题的讨论在我国已经进行多时。苏州大学吴品才教授在2008年第6期《档案与建设》上又发表了《文件运动轨迹与社会实践活动关系本质探索》一文,把讨论的重点锁定在究竟应该如何描述文件运动轨迹的问题上。拜读了他的文章,笔者颇有几分疑惑,愿意提出来向吴教授讨教。

一、分歧何在

吴品才教授的文章开宗明义,指出他阐述的主要是“关于描述和界定文件运动轨迹时是否应与社会实践活动紧密相联的问题”。他说:他在这个问题上持肯定态度,而我国档案学界知名学者何嘉荪教授则对此持否定态度①。

何嘉荪教授否定文件运动理论的研究“应与社会实践活动紧密相联”?!说实话,笔者对上述说法非常惊讶,因为这对一个自诩信仰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学者来说,是比较严重的质疑,也与笔者一贯对何嘉荪教授的了解不符。

据笔者所知,何嘉荪教授一贯强调文件运动理论必须来源于形成文件的社会实践活动,与之紧密相连。远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他曾与冯惠玲教授合作对全宗理论进行新探索,提出了“主、客体全宗论”,这同时也是何嘉荪教授后来提出的文件群体运动论的前身。当时我国档案界有不少人质疑他们的理论太抽象、不实际,是要“搞乱全宗”。对此,何嘉荪教授的回答是:现实社会中已经出现了源自大型工程项目的(但又是跨立档单位组成的)档案有机体。既然如此,档案学理论就有责任去说明它们是否也是文件运动的基本单位——全宗。又说:“正是实践的需要,驱使我们决心要步布伦内克的后尘,为所有活生生地存在于专门档案馆和其他档案馆中的,一切具有相对独立性的大型档案有机体,提供理论基础,使全宗理论具有更普遍、更令人信服的指导意义。”②正是有鉴于此,何嘉荪教授在为纪念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50周年而于1999年发表的文章《档案学基础理论研究发展的正确道路》中,更集中阐述了他对理论与社会实践活动关系问题的理念,强调指出:社会实践的需要“是档案学基础理论研究发展的原动力”③。

既然如此,吴品才教授的评语从何而来?是否何嘉荪教授在研究文件运动轨迹的时候改变了其惯有的立场?吴品才教授指出其评语来自于何嘉荪教授的下述主张:在研究文件运动轨迹的时候“只能抽象地跳开文件所依托的具体的社会实践活动看问题”。然而笔者以为,仅仅依据何教授的这个观点,根本无法得出吴教授的上述结论。

众所周知,文件运动轨迹表述的是文件运动规律,它当然是对错综复杂、多种多样的文件运动现象的归纳和概括。而我们在从事“归纳和概括”这样一项“去芜存菁、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逻辑加工工作的时候,必然需要运用“科学抽象”的手段。而这种科学抽象的具体方法之一,就是如何教授描述的那样,“跳开文件运动所依托的具体社会实践活动看问题,亦即忽略不计它究竟是在A社会活动还是B社会活动中起作用。”应该说,这个逻辑加工过程自身就是奠基于纷繁复杂而又多种多样的、具体的社会实践活动之上的。也就是说,在该过程中并未否认文件运动依托的各式各样的具体社会实践活动,只不过是刻意不去具体地考虑这种活动到底是A活动还是B活动而已。将复杂的现象“去芜存菁”升华为简单规律的描述,这是一种人们普遍运用的归纳性思维方式,易于把原来纠缠不清的问题梳理得更为清楚,当然不能为它安上否定“应与社会实践活动紧密相联”的帽子。其实,这种方法也是吴品才教授自己认同的。他在同一篇文章中承认,他所谓的“文件运动常规现象的描述”,也就是在描述他所定义的文件纵向运动轨迹时,采用的也是与何教授完全相同的逻辑方法;而且他也认为“这并非表明这种简单的文件运动轨迹与社会实践活动无关”,还说“本质上二者仍是联系的”④。

正因为如此笔者认为:上述吴教授对何教授观点的评语,实际上并非吴教授真意的表达,它基本上是对何教授观点的一种辞未达意或不够严谨的评论。他真正想说的是:描述文件运动轨迹应该依托形成文件的具体社会实践活动来进行;而何教授主张“抽象地跳开文件所依托的具体的社会实践活动看问题”。

由此可知,吴教授和何教授双方真正的分歧是:在描述文件运动轨迹时,对形成文件的社会实践活动应该如何进行科学的抽象?抽象到什么程度才比较适宜?

在这个问题上,何教授的观点很简单:鉴于形成文件的社会实践活动各式各样、纷繁复杂,故而在重点研究文件运动轨迹的时候,就没有必要再去具体地对这些社会实践活动一一加以细分。比较科学的做法是:将它们抽象为比较单一的社会实践活动,从而可以仅仅单纯地研究文件价值自身在其中的变化。

吴品才教授则认为,在描述文件运动轨迹的时候,不能只考虑文件的价值变化,还应该研究这种价值究竟是在什么具体的社会实践活动中实现的,亦即不能“抽象地跳开”或忽略不计这些社会实践活动具体是哪一个(A还是B)的问题。正是在此基础上,他提出了“文件纵横运动论”。其中最具特色的就是他所设计、定义的文件横向运动。他说这主要“指文件在横跨两个先后开展的、不同的且又相关的社会实践活动间所能发生的运动情形”⑤。依照这个观点进行逻辑推演,纵向运动显然就是那些没有发生“横跨两个先后开展的、不同的且又相关的社会实践活动”现象的文件运动。

吴教授指出,一般而言,文件的运动呈现的是如下纵向运动景象:“文件形成后在其生命运动全过程中,首先具有现行性。现行性消失后是第一价值和第二价值的此起彼伏,相应的文件也就由现行文件转入半现行文件,后再继续运动成为非现行文件。”“这就是文件从‘设计制作形成阶段’运动到‘现行阶段’,再转入‘暂存阶段’或‘休眠阶段’,最后进入‘历史阶段’,于是形成了文件纵向运动。”

然而,有的时候,“也有的文件在其生命运动过程中价值类型的呈现出现特殊情况,除正常的顺序先后显现外,‘已经显现了后面位置价值(或者性质)的文件,又重新显现本来排在前面位置的价值(性质)’。”吴教授认为:这表明文件从A社会实践活动,横向跨越运动到了B活动,成了推动B活动的现行文件,由此构成了文件的横向运动。其显著标志是:文件“重新显现的价值”是针对B活动而言的,并非是针对原来的A活动的⑥。

二、矛盾之处

对吴品才教授提出的上述理论,何嘉荪教授的评论是:“将文件运动中的某一种特殊现象描绘为‘横向运动’,也有道理,是可以得到大家认同的。但是与此同时,我认为更加科学的做法是:跳开文件运动所依托的具体社会实践活动看问题,亦即忽略不计它究竟是在A社会活动还是B社会活动中起作用。”⑦为什么呢?他指出,这里面存在以下两个问题:第一,根据吴品才教授提出的文件横向运动标准,所有的文件纵向运动其实都属于横向运动⑧;第二,“实际生活中的情况是多种多样而且复杂多变的,并不一定都能用A活动和B活动这样的两分法来概括。”⑨笔者同意何教授的观点并愿意作进一步的阐释。

我们首先来分析第一个问题,其关键在于认识文件的纵向运动是否与所谓的横向运动一样,也是在不同的社会实践活动(A和B,甚至C活动)之间进行的。

吴教授在本文开头提到的论文中强调指出,文件的纵向运动“其实质是出于A活动开展需要而设计制作形成的文件,首先成为A活动的现行文件,在履行完现行使命后可能转化为A活动的半现行文件,之后可能继续运动直至成为A活动的非现行文件”⑩。他说,既然“文件的半现行期和非现行期仍然都是针对其形成活动而言的绝不是针对其他活动来说的”11,因此这属于纵向运动。

就此,我们不禁想问:究竟应该如何理解所谓的“纵向运动”与“横向运动”两者之间的区分标准?笔者理解,既然称之为“横向运动”,当然就是以有否横跨形成文件的社会实践活动为标准,否则何来“横向”?而“横向”的对立面就是“纵向”,就是没有发生横跨形成文件的社会实践活动的现象。但是,现在吴教授一方面没有否定或修改他原来提出的横向标准;另一方面却又提出,对文件的纵向运动而言,“由于在整个的这样一种一维的、线性的文件运动现象中,文件客体属性都是针对A活动而言的,因此,在具体描述时我们既可以指出是对A活动而言的,也可以缺省具体的社会实践活动而并不影响我们对文件运动的理解和描述。”

大家都知道,逻辑划分的规则是每次划分只能采用同一个标准,否则就会出现逻辑错误。既然如此,如果在确定文件的横向运动时的标准是,发生了“横跨两个先后开展的、不同的且又相关的社会实践活动”12的现象;那么在属于“同一层次的逻辑划分”中,确定文件纵向运动就也必须采用完全相同的标准,而不能如吴教授主张的那样“缺省具体的社会实践活动”(即何嘉荪教授主张的“抽象地跳开形成文件的具体社会实践活动”)。

如果我们采取了上述统一的标准的话,我们就必须承认在吴教授定义的文件纵向运动中其实也发生了“横跨两个先后开展的、不同的且又相关的社会实践活动”现象。吴教授自己在同一篇论文中也不否认这一点。他说,“半现行文件和非现行文件特有价值的实现也确实都是在开展其他各项社会活动时发生的,不是在其形成活动的开展中实现的,事实上也不可能在其形成活动的开展中实现,因为此时其形成活动早已结束或告一段落,”也就是说,纵向运动中文件的参考凭证作用(如吴教授所说,它们体现了所谓的半现行、非现行价值),肯定是在B活动中发挥的,尽管这种文件的性质是A活动的“半现行或非现行”文件。请注意:这里的重点是,文件的运动究竟具体是发生在A活动,还是B活动之中,或者说文件的价值究竟是体现在A活动还是B活动之中,而不是研究文件的性质或文件的价值属性针对谁。

吴教授在他的文章中列了一个公式。他说,“文件生命周期理论所揭示和描述的文件运动情形(也就是所谓的纵向运动——笔者注):……,实质具体为A活动的现行文件→A活动的半现行文件→A活动的非现行文件,决不是A活动的现行文件→B活动的半现行文件→B活动的非现行文件的运动情形。”笔者认为,应该把他所列的“决不是”的公式改动一下,就是完全正确的公式了:A活动的现行文件→B活动中采用的A活动的半现行文件→B或者C活动中采用的A活动的非现行文件。根据我们修改过的这个公式,他所讲的文件纵向运动,岂不是也是他所主张的文件横向运动?

当然不容忽视吴教授在上述文章中重新阐释了他衡量文件纵向运动的标准,那就是“文件客体属性都是针对A活动而言的”,把评判的重点放在了文件的客体属性是否都是针对A活动还是B活动上。不过,这么做仍然无法回避何嘉荪教授指出的上述第二个问题“:实际生活中的情况是多种多样而且复杂多变的,并不一定都能用A活动和B活动这样的两分法来概括。”13

关于这个问题,何教授在他的文章中曾以某种产品的生产为例来说明,我这里再举一例。比如某房地产开发项目(可称其为A活动)由于资金链断裂而成了“烂尾楼”。该项目的建筑图纸等文件理所当然地大部份归档,步入了休眠运动阶段。在该阶段中,偶尔可能为B活动甚或C活动等提供参考或凭证。然而岁月蹉跎,若干时日以后经济形势变化,该项目的资金问题得到解决,于是工程重新上马,已经归档的图纸又重回现行阶段,重新成为推动原房产开发工程的工具。请问这个时候的建筑图纸等文件,到底是A活动,还是B活动甚或C活动、D活动的现行文件?由于开发商、施工方、监理方、开发对象以及销售市场等一切都没有变化,故完全可以说该项重新继续进行的房地产开发活动仍然属于A活动,是A活动理所当然的延续;然而由于时间因素毕竟已有变化,故而也可以说该活动已经属于B活动。请问到底如何为此归类?

其实更为关键的问题在于,有必要为此费神费时进行分类和归类吗?笔者以为,正如何嘉荪教授所说,“社会科学研究中的科学抽象,当然可以有多种层次。有助于说明一切相关现象并且不会难于界定或自相矛盾的,才是恰到好处的科学抽象。”故在这种情况下,最好还是按照何嘉荪教授的办法,指出上述图纸等文件又重新“逆向前行”具有了现行价值就够了,何必为此多花脑筋硬要选择它们究竟是A活动还是B活动的现行文件?

诚然,如果承认何嘉荪教授的“文件运动回流论”,的确会出现吴教授在同一篇文章中指出的下述问题,即文件在回流过程中“既能呈现出凭证价值或科学的历史研究价值,又能呈现出现行价值,总之,这样的文件此时事实上身兼二职或说‘一身而二任’”。而他认为这是不可以的,“应该是文件只能呈现出现行价值,不能再呈现出凭证价值或科学的历史研究价值”。他说,如果是那样的话,就会出现文件“既处在后面的半现行期或非现行期内,又处在前面的现行期内”的荒谬现象。

笔者认为,这里其实牵涉了一个哲学问题:当一种事物的某一种价值占据主导地位的时候,是否允许它同时具有其他种类的价值?我想,任何一个辩证唯物主义者对此的答复是不言而喻的。文件的多重属性决定了文件完全可以同时具有多种价值,但是其中只有一种价值占据主导地位。值得注意的是,何嘉荪已经在他的两篇相关论文14中论证过了,现行文件在其出世之初,就完全可以在具有现行价值的同时,也拥有凭证价值和历史研究价值,它们之间并不互相矛盾。限于篇幅,这里就不再赘议。而与此同时,对文件运动阶段的判断,依据的应该是占主导地位的价值,故而不会出现文件“既处在后面的半现行期或非现行期内,又处在前面的现行期内”的荒谬现象。

三、更合理的轨迹表述

但是吴品才教授在他的上述文章中,仍然力主文件的横向运动论并反对何教授的“抽象地跳开”说。

他指出,那是因为“基于抽象地跳开文件所依托的具体的社会实践活动来描述文件运动轨迹的方法,就必然会产生文件运动回流的观点”15。而“历史是不能倒退的,逝去的将永远逝去”“,作为一种社会现象同样不能倒流和跳跃前行”。他又说“,其实,物理运动在一定条件下重现之前的某一种运动状态不仅完全可以,而且也是十分常见的,但那已是在新的时空条件下的再现,并不完全是之前的。”

应该说,何嘉荪教授并没有否定上述观点。然而,为了更确切、更科学地描述这种“已经不是历史场景的简单重现”的“文件现行阶段的再现”,他认为一方面仍然可以采用“抽象地跳开”的逻辑方法来概括形成文件的社会实践活动;但是另一方面,可以不再采用直线,而是应该如攀枝花学院的邹吉辉同志主张的那样,用螺旋上升曲线来描述文件重回现行价值阶段的轨迹(如下图所示)。笔者以为,这才是对文件特殊运动形式或轨迹的更合理、更科学的表述。

图1特殊情况下的文件运动形式

综上所述,吴品才教授提出的文件纵横运动论有其一定的道理,但也存在自相矛盾、不尽合理之处。更加科学的、特殊情况下的文件运动轨迹,正如何嘉荪教授所述,其实是一条呈螺旋状的上升曲线。它可以更加合理地描述文件在运动到休眠、历史阶段以后又重新显现文件现行价值,但又并非历史场景简单重现的特殊规律。

注释:

①④⑤⑥⑩ 11 12 15吴品才:《文件运动轨迹与社会实践活动关系本质探索》,《档案与建设》2008年第6期:9-11页。

②何嘉荪、傅荣校:《文件运动规律研究——从新角度审视档案学基础理论》,中国档案出版社,1999年出版:135-136页。

③何嘉荪、潘连根:《档案学基础理论研究发展的正确道路》,《档案学通讯》1999年第5期;中国人民大学复印报刊资料《档案学》2000年第1期转载。

⑦⑧ 14 何嘉荪:《也谈文件运动理论中的几个基本概念》,《档案管理》2006年第1期。

⑨ 13 何嘉荪:《几点简单回应——再析文件运动理论某几个基本概念》,《档案管理》2008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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