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 子
正低头叠飞机叠得起劲,忽然听见同学说:“闪!”我快速偏头,一个粉笔头擦着我的耳朵飞过去,便听见后面一个男生“哎呀”一声,那个小粉笔头直直地砸在了他的脑门上。
同学们都笑了,我更是得意。可是只笑了两声半,头顶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俞老师说:“一边站着去。”我低着头走到墙边。那天晚饭,我被俞老师声色俱厉地批斗。
因为俞老师,我的日子过得并不快乐。小孩子缺点很难改,爬墙、上树、打架……一样都少不了。同学们频繁去告状,随后我就被叫到办公室,当着很多老师的面挨批。俞老师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孩子?”我也不明白这个问题,显然我们对对方都不满意,我们只能这样磕磕绊绊,以一种对抗的姿态过日子。
我终于在俞老师的镇压下,读完了小学。但没想到的是,我的新班主任竟是俞老师的同学,于是中学变成了小学生活的延续。13岁,我便下定决心走出俞老师频繁活动的镇子。
初中毕业,我以全校第三名的成绩被县里的重点高中录取。她吃惊地看着我,好半天才喃喃地说:“佟来长大了,懂事了……”声音轻柔,不同以往。
县城离家30公里,我住校,她终于无法再控制我。我看课外书、打球、看电影……然后我成了班里第一个学会网络游戏并为之着迷的学生。起初,只是在周末去网吧,再后来,便开始逃课……然后开始被批评、通告……高一下学期,我在网吧和别人打架,打到头破血流,学校终于做出了开除的决定。
那天,记忆中永远骄傲的俞老师,在校长面前,卑微如草芥。她只乞求学校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站在那里,看着她为我低声下气地求校长,看着她为我放下全部的自尊,看她哽咽着说:“校长,求求您了!”我紧紧抿着唇,所有年少的叛逆,在那一刻被她卑微的眼泪和乞求打个粉碎。
我拼命读书,两年后,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而当初那一幕,她再也没有提起。
大二开学后不久,在我竭力的邀请下,她来北京看我。一出车站口,她就紧紧地拉着我的手,像个怕丢的孩子。她扬起头看着身边的摩天大楼,喃喃地说:“北京好大,比电视上还热闹……”我才想起,做了20年小学老师的她,好像从没去过大城市……小时候我一直以为她过于冷漠过于顽固,而在那一刻我发现她是那么脆弱。
我让她靠在我的肩头,拥着她一起走。我不会再和她抗争,不再和一颗爱我的心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