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飞
在强势文化向心力的吸引下,年轻一代香港人的潮流风向标相应得到改变;与此同时,本地文化人则应努力向内延伸挖掘出新的含义,藉以满足本土文化的需要。
作为特定时空下的特殊产物,香港曾被外国作家形象地比喻为“借来的地方,借来的时间”。在经历了164年的殖民淬炼之后,香港受英国文化影响至深,成为名副其实的中西交汇之地。然而近年来,随着日本文化的强势崛起,并伴随着日剧、电影、卡通、饮食、服装等多领域潮流的涌入,香港的中西交汇改了方向,成了港日融合。
翻开香港的报纸,几乎每家主流媒体的娱乐版,天天都会有日本明星的大幅照片和海报,每家主流媒体的广告版,也天天会刊载日本旅行团的宣传和推介。事实上,自从日本外务省于2004年4月1日开始让香港人享有90日内免签证短期逗留日本的待遇后,香港人旅日的风潮就好像内地开放香港自由行一样,猛烈而疯狂。与此同时,铜锣湾世界贸易中心前的一家寿司店,每天无论任何时候,永远站立着众多等候进场的食客;专门售卖日本货品的Citysuper超级市场里永远人山人海,尤其是那些高学历、高收入的城市中产阶级,更是把逛Citysuper視为每日必修的功课。至于今天的香港年轻人,一提起日本,更是有说不完的话题,“卡哇伊”时刻挂在嘴边,Cosplay成为服饰代名词,电车男、御宅族(Otaku)、单身寄生族(Parasite Single)纷纷现身,壮大为当下至潮的新生代族群,经过漫画改编的电影《娜娜》、《死亡笔记》等更是高票房的保证。这一切,都在潜移默化间放大了香港年轻人对日本文化的疯狂,并逐步成为影响他们价值取向的主流力量。
香港对日本文化的多方位移植,引起了本地文化工作者汤祯兆的关注。这位在香港研究日本文化的代表人物,写作领域主要集中在日本社会文化观察、日本电影解读、文学创作及评论等。其最擅长以“社会一分子”的方式主动进入日本世界,感同身受地理解日本文化所产生的社会、人文、心理等多重因素,从而产生一种“共在”的状态。
这样的“共在”性观察,于汤祯兆所出版的一系列观察日本的书中(例如《整形日本》、《命名日本》、《情热四国》)表现得淋漓尽致。在这些书中,汤祯兆不仅分析了日本流行文化,亦独具匠心地巧妙穿插进港日对照作为延伸脉络,帮助香港认识当代日本年轻人文化的同时,又能清楚地审视港日交融的源头、发展和未来影响。
举例来说,汤祯兆认为,这几年,内地文化事业的发展进步神速,虽然时有反日的潮流与倾向,但在对日本文化的接纳与吸收上,较之于以往任何一个时期都显得多元和开放。特别是在文学领域,村上春树已经成为日本文化的一种象征,对于村上春树的作品,内地比香港、台湾所推出的翻译版在产量和速度上都来得快。然而,由于内地作家之生活标准、形态均与日本社会的状况大相径庭,他们不曾经历因极度繁荣富庶而产生空虚感的心理状态,因而在翻译村上春树的作品之时,只会流于表面,无法深刻传递出文字背后的文化韵味。
再看香港,在以往,香港人对日本文化多给予较大程度的尊重,若在日本社会里涌现出一个新的名词,有心做日本文化研究的人士就会热切地追求该方面的知识、寻求更深入的了解。可是在现如今,香港人在意的往往是如何吸纳该名词、术语,对之进行再利用,而非结合本土特色再创造。以日本的蛰居族(Hikikomori)为例子,在日本,所谓蛰居族,是指在加速运转的社会压力面前,因感到不能满足社会角色的要求,而选择以逃避来断绝与社会联系的年轻人。而当这个词汇传播到了香港,在香港的社工眼里,他们所关注的并非日本那些蛰居族、隐蔽青年的真实情况,而只是纯粹片面地借用这一名词,套于香港的状况之上,继而用作向政府争取资源的根据。
由此可见,由于“不共在”的缺陷,使得内地和香港在吸纳整合本土文化与外来文化的过程中,各潜藏着不同的毛病。在强势文化向心力的吸引下,年轻一代香港人的潮流风向标相应得到改变;与此同时,本地文化人则应努力向内延伸挖掘出新的含义,藉以满足本土文化的需要。通过剖析强势文化来反省自己,原本就是跨文化书写中的惯性潜台词,差别只在于程度、隐显,以及书写者的自觉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