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伴可以,G2不行

陈君

中美关系已经成为全球最重要的双边关系之一,最重要,但只是“之一”

对于外交关系的中长期预测,目前中国智库做的很少。“中国将成为美国盟友还是地区伙伴,我们还缺少清晰或者可调整的策略。”清华大学中美关系研究中心主任孙哲说。

2009年12月19日,数位高级别官员,和中国最活跃的美国问题学者参加了一个题为“未来十年的中美关系”的研讨会。按照主办方清华大学中美关系研究中心与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的说法,这是国内首次以预测中美关系长期发展为主题的高级别研讨会。

中美关系远非蜜月期

虽然自称不是国际问题专家,但全国政协原副主席、中国工程院院长、中美友协会长徐匡迪的主旨发言,还是引起了与会学者们的强烈兴趣。

徐匡迪表示,中美关系已经成为全球最重要的双边关系之一,“最重要,但只是‘之一。中欧关系,中国和日本,和非洲国家的关系都很重要。不要听人家说G2的话,不要被忽悠了。”

在他看来,现在的中美关系既不是困难时期,也远非蜜月期。

外交部北美大洋洲司副司长丁孝文也强调,中美之间“伙伴可以,‘G2不行”。他透露,上月奥巴马访华时中美共同发表的《联合声明》提出“双方采取切实行动稳步建立应对共同挑战的伙伴关系”,仅仅这句话,中美之间就谈判了两个月。

“谈判的同志曾连续4天只睡了3小时觉。但如果仔细对比,此次《联合声明》有很多表述都超过了历次中美联合声明或是公告。它对美方的言行形成约束和牵制。”丁孝文回忆说。

效仿前辈,奥巴马访华时也登上了万里长城。“一些美国媒体刊登出他一个人在长城上的照片,指责我们不让其他游人靠近,控制严,不民主;实际上这是美方在谈判的时候提出的要求。”丁孝文说。

与会者肯定了2009年中美关系取得的进展。奥巴马总统公开表示不寻求遏制中国,不把中国作为威胁。在台湾问题上,欢迎两岸关系改善,期待两岸政治、经济和其他领域的对话互动。美国没有把中国列为汇率操纵国。19年来,美国总统第一次没有见达赖。在20国集团峰会、在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投票权问题上,美国表态比多数西方国家积极。

但许多人同时认为,2010年,中美在售台武器、达赖窜访、贸易摩擦、人民币汇率等问题上可能会出现较大摩擦。

孙哲说,未来中美关系发展会遇到更多颠簸。“如果美方同时挑起三大危机(即贸易保护、对台军售、接见达赖),也许会给我们造成一定困难。”

探讨中美关系的走向,永远离不开台湾问题。对台军售问题一直是笼罩在中美上空的一片阴云。奥巴马政府取消不取消对台军售,什么时候做出对台军售的决定——孙哲更看重后一个问题,“虽然目前大陆与台湾关系缓和,但是在美国看来,两岸军力失衡、大陆对台导弹的问题都是其对台军售的借口。”

2009年,中美贸易额增长速度显著下滑。在中美经贸发展问题上,清华大学中美关系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周世俭断言,美国贸易保护主义会愈演愈烈。“今后几年,美国经济渐进复苏,但会长期处于中低速增长状态。”周世俭预计,到2013年美国才能恢复经济繁荣期。

美国经济缓慢爬坡,取决于很多条件。政治上要看奥巴马能否快速从伊拉克、阿富汗撤兵,尽快结束“战争总统”形象。共和党能否在美国国内政治中卷土重来也值得关注。

公共外交改变民意

“两国间的相互依存加深,但反制困难。双方关系贵在互信,却难在民意。”丁孝文感叹道,两国领导人、政府官员都想把两国关系搞好,但都受到很大的限制,其中一部分就是民意的误解。

2009年11月,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进行民意调查,71%的美国人认为中国的发展对美国经济造成威胁,只有28%不同意这种看法。三分之二受访者认为,美国企业面对中国不公平竞争,只有四分之一人士觉得中国是具备巨大潜力的美国商品出口市场。

而目前中国人均GDP只有不到4000美元,美国则大约是47000美元。

虽然CNN民调部主任霍兰说,“美国人都倾向于把外国视为竞争者,对中国也不例外”,但徐匡迪感觉类似情况显示中国威胁论在美国的又一次抬头。

徐匡迪2009年年初参加中美建交30周年研讨会时,与美国前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斯考克罗夫特有过交流。斯考克罗夫特感叹说,他第一次来中国时,“就像看到了另一个世界”,而此后中国发生的迅猛变化更使他惊叹。

“美国民族竞争意识,忧患意识特别强,喜欢假设敌人。但中国一些媒体对中国国力和发展前景的夸张报道,被海外媒体广泛引用,也会令人误解。”徐匡迪说。

2004年以来美国民调对华态度比较消极的事实,令从事中美外交的人员有些沮丧。有专家指出,未来既要利用现有的对话机制继续保持官方层面的沟通,又要在民间层面大力开展对美公共外交。

对美公共外交,是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常务副会长李小林从事20多年的事业。她表示,对美“公共外交的根本在于争取民心”。

2008年6月,她率领第四批中国百姓“实话实说”代表团对华盛顿和亚特兰大进行了友好访问。在美国受欢迎程度,超过了李小林的想象。“我建议,我们的官员学者与美国人交流时,就别念稿子了,他们不喜欢念稿子的人。我们要用事实打动他们。”

那次“实话实说”代表团成员,包括2名来自四川地震灾区北川中学的高二学生和3名北京民营企业家。代表团在华盛顿共3天时间,先后拜会了16名美国联邦众议员,还专程前往亚特兰大拜会美国前总统卡特。

那次访问距离汶川大地震仅有半个月时间。来自弗吉尼亚州的共和党众议员西尔马•德雷克说美国人在电视上只看到了对地震的报道,却不知道有这样的故事。而来自密歇根州的民主党众议员约翰•科尼尔斯感叹,世界就像一个大家庭,发生在四川的地震,和发生在新奥尔良的飓风一样,可以牵动美国人的心。

孙哲非常赞赏“实话实说”代表团的做法。“组织农民和灾区灾民直接去美国和国会议员对话,这种民间外交,往往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们国内代表团访问美国,不要总待在华盛顿,往其他地方走一走。”李小林也建议说,“华盛顿的议员们都忙于倾听国内选民的声音。而美国一些地方的州长、副州长还有许多市长,总是对交流更感兴趣。我们要积极与他们对话。”

从2009年开始,对外友协的工作重点就是扩展在美的联络网络,深化美国各州对华的了解和友谊。

在对外友协的推动下,明年4月,小布什要访问上海,世博会期间,卡特也计划要来。“克林顿的工作做晚了,谁能想到希拉里会当国务卿呢。”李小林半开玩笑地说。

研讨会参与者达成的共识是,中国经济会继续快速发展,但中国如果继续现在的发展模式,贫富差距等社会矛盾在未来十年可能会激化。中国必须要解决这些社会矛盾,中国也面临深化政治体制改革的问题,而这一问题恐怕是对中美关系影响最大的因素。

“中美军事力量差距缩小,被美国视为挑战。而传统思维方式认为,美国损失就是中国的好处,这需要改变。中美要互相尊重对方的核心利益。”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院长王缉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