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玉镯
闫晗
按理说,年纪轻轻如我,是不该对翠玉发生浓厚兴趣的。可在爷爷的传说中,我家有一对祖传的翡翠玉镯,通透亮丽,只是最后的结局和唐伯虎的画、郑板桥的字一样,被我奶奶嫌碍事给扔了。
我半信半疑,同时对这个结局相当不满意,自此落下一毛病,走路盯着犄角旮旯,想看看还有没有我奶奶那样把镯子满街扔的。
后来,在北京的地铁中总看见许多戴着翡翠或者玉手镯的人,成色不同,有的通透有的浑浊。现在是个商场就有卖翡翠的,还有小商品市场以及地摊上,林林总总真假莫辨。每次见到镯子,我总忍不住瞄上几眼,怀念我未见过面的那对镯子。
做镯子的得是好材质,比普通的小挂件要求要高一些。我堂哥的前女友,有个好名字,叫“慕玉镯”,比“木婉清”“王语嫣”也毫不逊色,透着掷地有声的金玉之响,又仿佛带着温润的触感。只可惜人比名字逊色好多,但也不能阻止人家有做玉的理想。
玉是一种人生境界。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话令人想起周瑜那样的男子,和着古琴的声音翩翩而至,令人心向往之,想想都仿佛睡在一首宋词里。
但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是块玉就比较麻烦,遇到那有眼无珠的,就是块顽石。想当年,那个抱着和氏璧的楚人卞和双脚都被砍掉了,只为了献上一块自认为是宝贝的璞玉。非得哭上三天三夜,眼睛流血,才引起国君的好奇,把玉石劈开,现出美玉来。
后来终于收到一只翡翠坠子做礼物,拿去让熟识的长辈估量下价格——黄金有价玉无价,人情价值几何还是得弄清楚,省得人家明珠暗投。老人家拿手电筒照了半天,诡秘一笑:120买的吧?我的表情“囧囧”有神。我于是安慰我:其实也没买贵多少,加上那个链子价钱也差不多。我十分郁闷,因为那条银链子还是我自己配的……
拿玉做定情信物是影视剧里最常见的桥段。新版《封神榜》里苏妲己和伯邑考的定情信物居然是材质一般的一对貔貅——当然,不一定是编剧的原意,可谁让剧务只提供了这么个玩意儿一不过比起鹿头上绑两个树枝就是“四不像”要好多了。
怪不得最有诚意的《色·戒》剧组要去借大钻石来演那颗传说中的“鸽子蛋”,要防止观众火眼金睛,也增加了吸引人的噱头。
市场上常常把马来玉冒充翡翠来卖。弄得卖山寨镶钻手机的电视直销一再强调:不是水晶,不是马来玉,而是南非真钻!不知道南非那边的小钻石是不是也称斤卖的,要不然这手机咋这么便宜呢?
我不在乎钱
上上签
有一道测试题,说是如果你爱上的一个有钱人原来真实身份是穷小子,问你会怎样。A:依然选择和他在一起,因为你不在乎钱;B:离开他,因为他骗你。身边几乎所有女孩都毫不犹豫地选了B,头也不回地离开那个伪装成多金男的穷小子。可是,接下来,第二道题,如果你爱上的那个穷小子其实真实身份是个富家子,你是选A还是选B呢?女友们正面回答的很少,她们全都讳莫如深地笑了。
想起那部很红的美剧《绯闻女孩》,里面有一段说女主角布莱尔和一个英国帅哥谈恋爱,身边损友探底调查,发现布莱尔的这位新欢根本就没有在常春藤盟校就读。布莱尔找他摊牌,那帅哥一脸愧疚地坦白:“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一个勋爵。”接着,他便邀请又惊又喜的布莱尔去参加英国女王的宴会……
很多人幻想这种模式发生在现实生活中。我有个女友就乌龙了一把。她曾经突然向她们公司培训部的一个新兵小卒展开猛烈的熟女攻势,一出手就见血封喉手到擒来。可我们都纳闷:此男才不高貌不扬,女友是不是年纪上去了,口味变清淡了?女友向我们暗授机宜:“他跟老总是老乡,同姓,销售副总是老总的亲侄子,单名一个武,他单名一个文……”
女友的这场拍拖拖了好几年,到见家长阶段,每次去见家长,她就想会不会见到老总,顺便批幢房子批个集团核心职务……梦醒之后,我们都批评女友太草率,仅凭名字怎么可以敲定终生大事。而且,是骡子是马,恋了爱后直接问问也知道。女友却作娇羞状:“我怕他不好意思说。”
是不是女孩都会做一个白马王子的梦,哪怕铁板钉钉不是俊才,也要幻想他是不是故意藏拙。可自然界的规律是动物求偶时都要开屏展翅,八卦界传说香港某富豪爱给喜欢的女人买铂金包,某款名贵的铂金包全球限量四只,有三只就在他的女人手中一如果你很有钱,你干吗伪装成穷小子呢?只有女人说不在乎钱,却没女人说讨厌钱的。
看来多金男伪装成穷小子只存在于真空的偶像剧中。现实社会,我们往往遭遇穷小子装阔,杰尼亚西装是工厂尾单,阿迪的新款是淘宝秒杀。但说到底大多数自马王子都是女人误会产生的,比如我表妹一见倾心的那个格纹围巾男人。其实很多品牌都生产同样的格纹,但我表妹就认定人家是Burberry男人。
最冤枉的是我一位房奴朋友,女朋友前阵子跟他闹分手,台词很耳熟:“我要离开你,因为你骗我。”当初听说这位老兄在蜗居时代有一套可贵的房子,女孩闻风而来。可是,他从来就没说过这房子没贷款呀。“干吗不早说?”人家姑娘哭得梨花带雨。我朋友尴尬地摸了摸自己脑袋:“就凭我这样,怎么可能有房无贷呢?”
偶像的最佳死法
李落落
1998年我去大庆,在一个书店看到了传说中某先锋小说大师的作品集,当时我口袋里只有190元钱,但我毫不犹豫花120元买了一套,完全不管自己还要在那里呆多久,以后的日子口袋里没钱怎么过。
8年以后,我从辽宁赶到北京,专赴一个饭局,原因只有一个:饭局是为这位大师而设的。这顿饭之后,大师在我心中死去了。他喝酒也是一口一品地抿,他说话也有蛮不讲理的时候。如果他太斯文,我也许又会觉得他太普通。总之,脱离了传说,偶像就不再是偶像了。
偶像所以能产生,多是因为他有一个神话般的过去,或者有一个天方夜谭的秘密。把自己的过去神化或把自己的一点小秘密天方夜谭化,需要很强的技巧。有些人有那样的过去或秘密,但是没有技巧呈现出来。比如我接触过一个远征军老兵,他的话没有人相信,我相信了,并且整理了出来,后来找有关抗战史的专家对证,基本没有出入。
所谓传奇人物,很多都是因为别人往他脸上涂了金粉,于是自己就有了黄袍加身的感觉,舍不得卸妆了。不但不卸,在旧妆老去时,还自己动手往脸上补妆,描眉画脸。其实别人当初或许只是找个临时演员,但那人自己却以为是给了终身成就奖。听说有个退下来的官员,每天围着自己的小院子转,用小棍不停地在墙根捣呀捣的,家里人很纳闷,但又都不敢问,最后一致推举这个官员的老伴去问。老太太于是说:老头子,你整天捣鼓墙根干啥呀?这个退休官员说:我看看有没有敌特想暗杀我。
我当兵的时候,排长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离我三尺开外。或许三尺是偶像产生的最低限距离。我认识一个传奇人物,有一回我们俩一起洗澡的时候,他把那些传奇故
事的原版告诉了我,我才知道那些事其实一点都不传奇,普通得不需要任何想象力。洗澡之后,我们的关系疏远了。我想,他肯定是后悔了:既使是在澡堂子里,也不应该把自已脸上的金粉洗掉。
最近有一个演员在谈自己以后的死法,说自己有可能会在街上遭到枪击,也可能是老了以后在医院病床上被人拔了氧气管。不要以为他是在诅咒自己不得好死。他的意思是:哪一个传奇人物会正常死亡呢?
告诉他一个真正偶像的死法吧:钉在十字架上。
被二奶
韩松落
如果,二奶指代的是一种经济关系的话,那么,我的朋友M,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二奶,她的生活,完全依靠某先生的供给。但,并非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她从某先生的情人变成二奶,用去了六年时间。
事情是这样的。M出身小康,学业优良,毕业之后进入电视台做幕后工作,某次饭局上,认识了一个年富力强、身居要职的中年人,两个人从暧昧的来往,渐渐发展为真刀实枪的情人。但M一直遵守一条底线,她接受他的礼物,但不肯住到他安排的房子里去,更不愿意放弃工作。她认为,这条线的存在,有两项重大的意义;第一,说明了她的处境是基于爱情而不是其他;第二,说明了她和“那些女人”不一样。
但是,自M离开了电视台自己创业,事情就开始有了转变。M在商厦里开了一间精品屋,虽然本钱还是他出的,方方面面的关系也还是由他帮助打通,但严格来讲,M还是像守住18亿亩耕地红线那样,守住了自己的底线,凭借精品屋还能够做到自收自支,坚决地站在了“非二奶”这边,并且依旧铿锵有力地将自己的感情定性为真挚的爱情。可惜,拐点出现了。商厦搬迁,新店半年后才能入驻,M手上也有点积蓄,索性回家休息了。
这悠长的假期,让M尝到了逍遥自在的滋味,但她没想到积蓄竟是如此不经花,四个月后,她就有点捉襟见肘的意思。某先生于是古道热肠地拿出了钱,并且一再声言是“借”不是给。商厦的开张后来又拖了一年,某先生就又“借”了一年。
新店终于开张了。生意不如从前,尤其是经过了一年多的逍遥快活,M对生意也不是那么上心了,来了顾客也常常给脸色看。某先生又趁势游说:“又不是缺那点钱,天天七点起床!”以前,别说是七点,为了抢货,四点也起来过,但这一次,M像受了催眠一样,渐渐不能在七点起床了。店终于在半年后关门了。
又一个悠长的假期之后,M又意意思思地出去做过几份工,后来不做了的原因也出奇地一致:她总是迟到,跟同事也没什么好声气。房价这时候又露出了疯涨的意思,某先生知趣地为她买了一个精装小户型,她大大方方地搬进去了,理由是“自己肯定也买不起”。那张由某先生给她的卡,如果划不出钱来,她会恼火地打电话去催,甚至,她还会为某先生的厌倦游移,酗酒和割腕。她终于是一个完整意义上的二奶了。
多数时候,人们对那些明显会走向沉沦的人生方向,并不是没戒心,也并不是没旁观过他人践行之后的结果,恰恰相反,是看得太多了。那些报纸杂志上的报道,人是脸谱化的,情节是离奇的,给人的感觉是,那么怪异的、肮脏的事,万万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人都有自我赦免心理。但其实,沉沦往往是一点点发生的,是温水煮青蛙,是虱子一只只增加,渐渐不觉得痒。
就像六年前的M,一定想不到,自己终于会“被二奶”,并且以“少妇楼顶割腕”这样的标题,登上她曾经鄙视过的市民新闻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