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武纪
来自民间的黑色幽默,是一种哭笑不得的幽默,让人在发出笑声的同时却体味现实的苍凉。它看似玩世不恭,其实却代表一种理念破灭后的自我挣扎与自我嘲弄,如作者言“幽默是幽默透了,然而教人颤栗。”
细细品味文章在开头所举的几个例子:逃亡的士兵将“官”字解读为“官字两个口,他们当官的会吃兵粮”;又将“兵”字解读为“两只脚,就会逃走”;工人将“工”字解读为“咱们工字不出头,你敢强出头呀,你就得变成土”;农民将“農”字解读为“生歪了时辰八字”。这些幽默“不同于一切的笑话与谰言”,它们不是任何人凭聪明的头脑所能创造的,而就是那种社会生活的反映,它们其实兼具着生活的严肃性和荒谬感。
作者看到了这些幽默中蕴含的痛苦与无奈,并为我们分析了“含泪的幽默”会产生的原因:“此类痛苦的风凉话,常常产生在高压之下,反抗的意念已萌,行动却未成熟之际”;“当粗犷的呼声,爽朗的笑声能够呼出来笑出来的时候,‘含泪的幽默便退潮了”。是的,当人们难以改变自己所处的社会环境,面对一切不公正与不合理,却发不出自己的声音,只有被动地流露出悲观绝望的情绪,嘲弄一下统治阶级,再狠狠地嘲弄一下自己。统治阶层与执政者们永远体味不到其中的心酸,或不屑、或压制,但是当这种情绪蔓延到民间的每一个角落时,载舟之水恐已难再波澜不惊。
汶川地震时很多人收到过这样的手机段子:一位幸存者被俄罗斯救援队救出,记者问他感觉如何,他想了半天说,“狗日的地震好凶喔,老子被挖出来,看到外国人还以为被震到国外了!”“含泪的幽默”既使人忍俊不禁,又暗含强有力的讽刺,相关的权要们若收到如此段子,会置之一笑吗?当“被小康”、“被就业”、“被增长”的声音越来越多,校长们与官员们又会如何面对自己“创造”的奇迹?“谁也不喜欢含着眼泪作惨笑”,全因控诉无力,听者无心,只好独自咀嚼其中的悲苦与苍凉。
作品带着对底层生存状态充满温情的关注,也带着对“密云期”中讽刺创造者的崇敬。它以理性与思辨为风骨,用文学魅力建立了与读者心灵的沟通,那是一种蕴含着自己人格力量的真知灼见,具有十分强劲的思想冲力。文章并非是要带领读者站在时代的顶峰俯视现实,而是让每一颗跳动的心去真切感受草根阶层的压抑和知识分子的使命。文章流露出的真诚,让人感叹杂文经典之作,皆不靠华丽油滑之词藻,也未做高深莫测之态,扎根生活、深入浅出方能予普罗大众以启蒙。
秦牧(1919-1992),原名林觉夫,广东澄海人,生于香港,幼年随父母去新加坡,1932年回国。抗战胜利后他开始从事文学创作。1938年春到广州参加抗日救亡宣传活动,辗转于粤桂两省。1941年曾在桂林的中山中学教书,并从事写作,开始涉足文坛。1947年出版了《秦牧杂文》,历任《中华论坛》、《再生》、《中国工人》诸杂志编辑。新中国成立后,历任广东省文教厅科长、中华书局广州编辑室主任、中国作家协会广州分会副主席、《羊城晚报》副总编辑,主编过《广东教育与文化》、《中华通俗文库》、《作品》诸杂志。曾任广东省文联副主席、暨南大学中文系主任。历届广东省人民代表大会代表,中共十二次代表大会代表、第七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全国文联委员、中国作家协会理事、广东省文联执行主席,并任《四海》杂志主编。曾率中国作家代表团访问美国,以作家身份访问过蒙古、古巴、新加坡和泰国。出版《秦牧全集》十卷。
插图 / 墙 / 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