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轨的母亲

侯智勇

一

这天夜里,李玉凤刚刚睡下,床头的手机忽然响了,来电是一个陌生的号码,里面传来的同样是一个陌生的女声:“喂,你是赵田田的妈妈吗?”声音里透着一股怒气。李玉凤赶紧说:“我是,你是谁啊?”“哼,我是谁你就别管了,我只要你好好管管你的宝贝女儿,别当狐狸精,少干无耻的事情!”劈头盖脸遭到对方一番数落,李玉凤“噌”地就坐了起来:“你到底是谁?我女儿哪里得罪你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哼,你还是问一问你的宝贝女儿吧,我懒得跟你多说!”接着,话筒里就传来嘟嘟的忙音。

李玉凤顿时睡意全无。赵田田是李玉凤的独生女,去年考入本城一所大学,她文静内向,向来是个“乖乖女”,从来不在父母面前提什么出格的要求,更别说在外面惹是生非,可今天是怎么了?好在今天已经是星期四了,明天女儿就要回家,到时候一定好好盘问她。

第二天傍晚,赵田田果然回家来了。一进家门,赵田田似乎就发现了气氛不对——以往回家,母亲总是笑眯眯地迎接她,还围着她一番嘘寒问暖,什么黑了白了胖了瘦了,可今天母亲竟然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妈妈,你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赵田田放下行李,坐到李玉凤身边,关切地问,还把手放到李玉凤的额头。

李玉凤把赵田田的手推开,本想来一个单刀直入,但想了想又改了主意,她板起脸,嘲讽地说:“赵田田,我可没有白供你上大学呀,听说你长本事了?”

赵田田了解妈妈的脾气,妈妈很少跟自己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除非自己犯了什么错误!赵田田顿时紧张起来,小声嗫嚅道:“妈妈,是不是我什么地方惹您生气了?”

李玉凤哼了一声,把昨天接到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的事讲了一遍。她本以为女儿一定会向自己检讨什么的呢,孰料,赵田田听了,却咬牙切齿地说:“这个不要脸的周丽,斗不过我,竟然把气撒到你头上来了,我回去饶不了她!”李玉凤问周丽是谁,赵田田脸上现出得意的神色:“她呀,是我的一个手下败将。”说着,赵田田从腰上取下一个大头贴钥匙扣,上面有赵田田和一个男人的照片。赵田田把照片在李玉凤面前晃了晃:“您看,这上面的帅哥叫朱挺,原来是和周丽好的,不过呢,他现在已经属于我了。妈妈,您看看我俩的合影,是不是很般配?”

李玉凤好像不认识一般看着女儿,女儿的脸上竟然是一副炫耀的神色。李玉凤心痛地想:天哪,我不是在做梦吧,这还是以前那个乖巧听话的女儿吗?她抢了人家的男朋友,竟然还有脸在她妈妈面前显摆?难道我辛辛苦苦供你读大学,你学到的竟然是这个吗?

李玉凤气得说不出话,铁青着脸到厨房里去鼓捣饭菜。她本来有一手好厨艺,可由于心情糟糕透顶,炒出的两个菜竟然生的生、糊的糊,赵田田吃了直撇嘴,勉强塞了几口,就跑进了书房。李玉凤跟进书房,只见赵田田打开电脑,登陆QQ,戴上耳麦,开始跟人语音聊天。见李玉凤在旁边,赵田田不干了:“妈,要尊重女儿的隐私,您懂不懂?”李玉凤讪讪地出了书房,却把耳朵贴在虚掩的屋门上,听着里面断断续续传来的赵田田的声音,从话里判断,赵田田一定是在跟那个叫朱挺的男生聊天,还不断传出露骨的字眼,李玉凤听着听着,头上的冷汗就冒出来了……

一直到晚上十一点,赵田田才打着哈欠从书房里出来了,李玉凤让她赶紧睡觉,赵田田却缠着她非要跟她一起睡。李玉凤恰好想规劝一下女儿,就关了电视,和赵田田一起走进卧室。

躺在床上,李玉凤开始给赵田田上课:“女儿啊,第三者的角色可不光彩啊,破坏了人家的幸福,自己也被别人耻笑……”没等她说完,赵田田就以一副满不在乎的口气截住了话头:“妈,狭路相逢勇者胜,爱情没有先来后到,何况,周丽和朱挺本来就感情不和,怨不得我嘛。”李玉凤刚要说下去,赵田田摆弄起李玉凤的手机来:“妈,您的手机太老土了吧,我跟您换着用。“李玉凤一听,有点忍俊不禁:“你用?那不是更显得老土?”赵田田说:“老土就老土吧,丢了不心疼。”说着,赵田田就把两人的手机卡换了。李玉凤还要对女儿说些什么,赵田田嚷嚷了一句“太困了”,就呼呼大睡了。

二

第二天,李玉凤继续苦口婆心劝赵田田,可是面对陷入情网的女儿,李玉凤费尽口舌,赵田田竟然一句都听不进去。下午,赵田田回学校了,李玉凤本打算给丈夫赵大民打电话,想了想,又放弃了。赵大民是个货车司机,经常跑长途,此时他正在外地,知道了这事也回不来,反而干着急。最后,李玉凤只好向老同学刘宇宙求救,自从女儿上大学,丈夫又常常出门,家里就剩下了李玉凤一个人,碰到力气活连个帮手都没有,刘宇宙就住在附近的另一个小区,没少过来帮忙。刘宇宙沉吟半晌,叹了口气说:“你家的事,让我怎么说呢,自己拿主意吧。”说着就挂了电话。

李玉凤心急如焚,正六神无主之际,赵大民回来了。赵大民听完李玉凤的讲述,也是唉声叹气:“这孩子,说变就变,等她回来,非好好跟她谈谈。”赵大民又反省自己,这几年总是出门在外,对女儿的管束就放松了,女儿如今不听话,自己有责任啊。接着,赵大民和李玉凤商量,他想从积蓄里拿出10万元买辆车跑出租,这样就不必三天两头出门了,既照顾了家里,还能和妻子一起管好女儿。李玉凤默默地点点头。

赵大民说到做到,不久就做起了出租车司机。跑出租虽然不必出远门,但依然要起早贪黑,女儿又不在身边,大部分时间李玉凤还是一个人,她除了看看电视,也没有别的爱好。这天下午,电视里没有好看的节目,李玉凤正感到有点百无聊赖,刘宇宙给她的手机发来一个短信:“何时有空,一起坐坐?”

李玉凤看完短信便赶紧删除掉,但心里怦怦直跳。半年前,李玉凤生了一次病,赶巧丈夫赵大民出门了,刘宇宙天天过来忙里忙外,李玉凤心存感激,病好后,她在家里炒了几个菜请刘宇宙喝酒,席间两人谈起以前的一些往事,李玉凤才知道,刘宇宙曾经暗恋过自己,而酒后失去理智的两人,也做出了出格的举动,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每次事前刘宇宙总是发一个短信。最近,李玉凤一直为女儿操心,又和丈夫一起买车、办手续,已经好些天不和刘宇宙见面了。

李玉凤陷入矛盾之中。丈夫赵大民虽然早出晚归,但好歹照常回家了,因此和以前比,李玉凤已经感到生活充实多了,她不想再和刘宇宙保持不正当的来往。更重要的是,自己这样做,还有何脸面教育女儿赵田田?李玉凤正不知所措,刘宇宙又发来一条短信:“真的很想你。”这五个字,一下子把李玉凤的心理防线击垮了,她想了想,给刘宇宙回复过去:“明天上午十点,你过来吧。”做完这些,李玉凤又开始后悔起来,这样藕断丝连的,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第二天上午,赵大民吃完饭就出去了,李玉凤收拾好家务,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响了,李玉凤看看表,九点半了,她这才想起刘宇宙要来。李玉凤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过去开了门。不料,外面站着的竟然是赵大民,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束鲜花。李玉凤愣了:“大民,你这是搞什么?”赵大民一笑:“老婆,我出门之后才想起来,今天是农历的七月初七,是中国的情人节啊!我以前从来没有浪漫过,今天,是我的第一次,但我向你保证,这绝对不是最后一次。”看着面前这火红的玫瑰花,李玉凤眼里流出了泪花。赵大民接着说:“我今天不干活了,就陪你,你想去哪儿我就拉你去哪儿,我当你的专职司机。”说着,就拉着李玉凤的手下了楼。赵大民陪着李玉凤逛了好几家商场,又是买衣服又是买首饰,中午就在一家快餐店吃饭。其间,赵大民还提议,李玉凤一个人在家太委屈了,他一个人跑车也太孤单了,他征求她的意见,能不能去学一学汽车驾驶,然后两个人一起跑车?李玉凤在感到甜蜜的同时,觉得丈夫今天怪怪的,她甚至有些担心,难道赵大民已经觉察出了自己和刘宇宙的事?

三

赵大民给李玉凤报了名,李玉凤天天到一个驾校去学驾驶,但李玉凤总是笨手笨脚,教练员又是个脾气火爆的家伙,李玉凤在同期学员里是挨骂最多的。弄得李玉凤灰心丧气,赵大民却一直给她打气,说她只要坚持住就一定能拿到驾驶证。赵田田得到消息后,也给李玉凤发短信:“老妈,我相信你,你是女儿的骄傲!”有家人的支持,李玉凤总算一直坚持着。

这天,李玉凤正在驾校的训练场里练习半坡起步,刘宇宙发来一条短信:“上次为什么失约?你最近忙什么呢,我想你想得都快发疯了。”李玉凤最怕这种煽情的话语,她的心一下子又软了下来。这使她的注意力也难以集中起来了,她稍微一个走神,竟在坡道上打了一把方向盘,汽车险些从斜坡上掉下来,教练赶紧使劲踩刹车,同时使劲把方向盘正过来,他气得嘴里又一阵大骂。李玉凤再也受不了了,冲教练吼道:“有你这么熊人的吗?我、我不练了!”

李玉凤流着泪给刘宇宙回短信,要马上和他见面。但刘宇宙现在没有时间,两人便约定,晚上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李玉凤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呆呆地盼着晚上和刘宇宙的约会。这时,手机响了,是女儿赵田田打过来的。赵田田在电话里哭着说,她和男朋友分手了。李玉凤还以为女儿出了什么意外,一听是这事,心里顿时轻松起来,说:“分手就分手吧,这是好事啊,不然你们三个人搅在一起算怎么回事啊。”赵田田说:“其实朱挺最喜欢的人是我,但是周丽用失去理智的方法强迫我们分手,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李玉凤问周丽做了些什么,赵田田又哭起来:“她、她竟然在学校的网站上公开我插足的事,还跑到楼顶上去自杀。”李玉凤心里一紧:“她自杀了?”赵田田说:“差一点一命呜呼,后来叫了消防队,在她快往下跳的时候,拽住了她的裤腿……”李玉凤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赵田田又说:“通过这件事,我也反省了自己,我干吗要做第三者呢?我出生在一个有教养的家庭,我的爸爸妈妈是世界上最恩爱的夫妻,我为什么要做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呢?”听了这话,李玉凤感到脸上发烧,她愧对女儿的这个评价啊。赵田田又说,后来她才了解到,周丽其实也是个不幸的女孩,她的父母因为第三者插足而离婚,所以她对这样的人、这样的事特别反感。最后,赵田田叹了口气,问:“妈妈,有人说,父母经常在孩子面前装得很恩爱,但实际上往往不是那么回事,你和我爸爸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吧?”李玉凤慌了:“你、你咋突然问这个?”赵田田说:“我怕自己也难以接受,我也会走上绝路……”说着,不待李玉凤再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女儿突如其来的电话让李玉凤心绪难平。本来,最近她一直为女儿的事操心,想不到这件事竟以一种极端的方式解决了,但这件事警醒的何止女儿,还有她啊!如果说她以前的出轨还是一时糊涂的话,那么现在丈夫已经能够经常守在身边了,她还有什么理由做对不起家庭的事呢?看看表,时间快要到了,李玉凤果断地给刘宇宙发去一个短信:“对不起,我没时间,取消吧。”刘宇宙当即回复过来:“那么改日如何?”李玉凤发过去:“以后,我们还是忘了彼此吧!”

刘宇宙再也没有回复……

母亲的收心,最高兴的是女儿赵田田。而这一改变竟源于赵田田的精心策划。原来赵田田所在的大学附近有个规模不大的软件公司,他们开发出了一款叫做“无间道”的手机软件,把这种软件安装在手机上,再登陆特定的网站,就可以窃听到手机使用者的通话,也可以看到和其他手机用户之间的短信往来。赵田田本来对这种伎俩是嗤之以鼻的,但那次她回家时,无意间看到母亲的手机短信里有和刘宇宙的暧昧短信,赵田田便萌发了使用这种软件的念头。于是,她买了一个新手机,让这家公司把“无间道”安装到了手机上,这样就可以随时关注母亲的情况了。为了让母亲顿悟,她平生第一次对母亲撒谎,炮制了自己插足别人爱情的谎话。但仅仅这样做还不够,她三番五次做父亲的工作,终于让赵大民放弃长途货车司机,改开出租车,因为她相信,母亲骨子里不是坏女人,她是因为寂寞才犯错的…… ■

(责编:丹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