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

汤其光

大学毕业分到镇政府没仨月,我发表在市报的“豆腐块”新闻便引起了领导的重视,领导高兴地把我叫到办公室说:“看不出你小子还是个才子,写得不错,以后再给你买个摄像机,你就专职搞新闻,尽快把咱镇的形象给树起来。”最后亲昵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满是殷切希望。让我霎时有了重任在肩的感觉。

乡镇就管那么巴掌大的地方,新闻本来就少,况且有领导检查等重大事件县电视台还不请自到地插一腿。我便很清闲,整天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报纸学习,幻想着有机会厚积薄发一回,写篇轰动的新闻一鸣惊人。

这天正在看报纸学习,刘庄村的主任刘明一头闯进屋里:“大记者(自从扛上摄像机后,全镇干部群众都这么称呼我),赶紧带上家伙跟我走,有重大新闻线索。”听他一说,我兴奋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拿起摄像机就跟他出了门。

路上,刘明向我介绍起情况,原来他村有个村民叫刘月娥,丈夫去世早,她为了孩子没再改嫁,独自拉扯着三个儿子艰难度日,现在儿子一个个被她拉巴大了,并且都成了家。她也老了,丧失了劳动能力,加上年轻时孩子多负担重,经年超负荷劳动,还落下了一身病,被仨儿子当成了累赘,相互推托着都不愿赡养老人。刘明介绍时脸气得铁青,吐口唾沫说:“这都是一群什么玩意儿,早几年我非把他们捆起来不可。”

我一听停住脚步,冲他嚷:“这事是你自己的职责,你熊没本事解决去找派出所找法庭?怎么找上我了?”

“我的大记者,你别急嘛!我派出所和法庭都找了,人家讲当事人不来告,他们也没有办法问。可刘月娥爱面子死活不愿去,好了,听哥的快走,中午哥请客。怎么好心给你提供线索还落不是了?”刘明见我火了,使劲推我往前走。

到地方一看,三个儿子、三个儿媳还都在。儿媳们正在为此事争吵,见主任进来都不屑一顾,老人正躺在床上流泪。

“都想好没有?怎么赡养老人?”刘明一步跨到他们中间问,样子颇严肃。

“我们家的事你瞎掺和啥?我说大主任,你真有本事干脆让她‘五保得了。”一个儿媳妇可能早就不满刘明的调解,冲他说。

“好好,讲得真好,我给你们介绍下,这是专门来采访你们的大记者,想必你们都见过他。现在已经在录着像了,明天全县人民就都有幸听到你刚才那句人话了。”刘明怒极反笑,指指后边扛摄像机的我。

他们回头一见还真闭上了嘴,都紧张地盯着摄像机镜头,那个冲刘明讲话的儿媳妇刚才的泼妇状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身躲进屋里。

“记者领导,欢迎你啊!我先给你介绍下他们的名字,别明天电视上播错了。再详细介绍下这事的经过。”刘明也像突然才发现我,热情地拉住我向他们指指点点。我不禁配合地连连点头。

“谁说不养了,我们不是正在商量吗?”一个儿子紧张地拦住我说,“可别拍,孩子都快要说媳妇儿了,播出去可叫俺咋做人?”

“你还知道做人了?哼,今天赡养问题不解决,人家大记者好不容易找个新闻线索能罢休?”刘明见他们软下来,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恨恨地说。

问题很快解决了。刘明在饭店点了我最爱吃的菜,频频劝酒。吃完要走时,刘明拉住我的手,郑重地说:“你可别真写啊!我就想让你过去拿摄像机唬唬他们。”

第二天,大王村的主任也闯进办公室:“大记者,快走,我也给你提供条新闻线索……”

选自《百花园·中外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