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 儿
1、怪客登门
在春城,有个画苑一条街,街道不长,却有不下百家画苑,鳞次栉比,煞是壮观。在这百家画苑之中,有家名叫“隆暄画苑”的,更是典雅古朴,风格独特。
隆暄画苑的老板,是春城有名的画家,姓刘名叟,是位须发皆白的花甲老人。如今,一般画苑裱画,大都是机裱或半机裱,而刘叟则全部手工裱,而且是他亲自动手裱画。刘叟裱的大都是名家名作,所以要价较高。其实,这刘叟开画苑的目的,不是为了挣钱,他是想通过画苑,见识更多的画派,从名家的作品中吸取长处,为己所用。
然而,刘叟的画苑开了三年,其间,虽说他也见识了一些名家之作,但让他感到遗憾的是,三年来却没见到真正的精品。他失望至极,准备结束画苑的生意,静心作画,颐养天年。
可是就在刘叟准备关门大吉的当天,突然进来一个人。只见来人蓬头垢面,穿着邋遢,刘叟不由皱了一下眉头。那人进来,不吭一声,就大大咧咧地往太师椅上一坐,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往八仙桌上一放,然后粗声粗气地对刘叟说:“你看这画,能复不?”他说话的腔调,真让刘叟受不了。可是来的都是客,刘叟没有说什么,但听说要复画,倒让刘叟暗暗惊疑。因为现在能说出复画的人几乎是没有了。刘叟再次打量了来人几眼,再看看画,不由大惊,心想:也许是真人不露相,别看他邋里邋遢,也许真有些来历。于是,刘叟立即给来人沏上上等香茶。
接着,刘叟看了那张皱巴巴的纸。这是一张揭画,至少是揭了四层,而这张就是最后一层。虽然被揭了四层,可是品相依然清晰。更让刘叟惊讶的是,这张画竟然是张大千没有裱过的裸画。
为了探听一下这个男人的来历,刘叟故意问道:“你要裱这画吗?”来人一愣,说:“不,复画。”刘叟假装一愣,说:“我没听说过什么复画呀。”来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被刘叟看到了,他心里不由一紧。那人说:“刘老师,您就别再掖着藏着了。这画的前三张我会在明天九点准时派人送来。”说完,他捧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转身出门,扬长而去。
刘叟看着这个没有素养的男人,心里很不舒服。他觉得这张画落在这样的人手里。实在是可惜了。看他那一副粗俗的样子,刘叟几乎可以断定,这幅画不是此人的。由此,刘叟便想到自古以来,有人曾在“揭画”、“复画”上大做文章。他们利用揭画的技能,把古画一层层揭开,最多一幅可揭七张,然后复制,一幅可仿制出多幅,冒充真迹,牟取暴利。一般人是辨别不了真伪的。这么一想,刘叟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他似乎感觉到,此中有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
2、古怪行为
第二天一早,刘叟就坐在门前,等候那三张揭画。九点刚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走了进来,刘叟摆了一下手说:“今天不接活了。”姑娘笑道:“刘老师,这是那三张揭画。”刘叟忙抬眼打量姑娘,只见她梳了两条如今少见的短辫子,红扑扑的脸上有两个不深不浅的酒窝,一笑像一朵刚开放的花。刘叟心想:今天这个姑娘和昨天那个男人相比,反差太大了。这个反差又让刘叟心里产生了压力。
刘叟接过画一姑娘没再说话,转身就走了。姑娘一走,刘叟就忙上了,他关上门,打开灯,拿出那三张画,摆在桌子上,仔细查看一番。随后他把画翻过来,这一翻,刘叟一下桌住了。他没有料到,竟然会有这样的揭画高手,那画的背面,竟然和原画的背面完全一样。揭画能揭到四张已是了不起的高手。能把背面处理得如原本那样光潔,那更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谁有如此精妙的揭画技术呢?刘叟再次拿起了放大镜细看。当他看到揭画背面那规律的凹点时,他终于松了口气,嘴里喃喃自语道:“这复画绝活是不该绝呀!”
复画是刘家祖传的绝活,如今几乎没有别的人再会了。而这复画先得有揭画,揭画本身就是一个高难度的活计,掌握的人也是凤毛麟角。
一连两天,刘叟都在研究这幅画的复原。就在他定下来复画方案的时候,却突然惊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没想到,这次自己会栽了。因为这时,他才发现,这张画是赝品。先前他一门心思钻研这个揭画的手法,而忽略了画的真假。
刘叟明白了,这就是他之前疑虑的陷阱。当时,他跟那个男人说这画是真品。虽然没有签定一纸合同,但这事传出去,他丢不起这个人呀!刘叟知道,这张画如果是真品,至少也得值个二三十万。那他辛苦了一辈子挣的钱,算是打水漂了。
第二天,刘叟病倒了。这一病就是三天。三天后,刘叟爬起来,按着方案开始复画。这是一个精细活、技术活,只有他刘叟能完成这样的活。这幅画,他一复就是十天。
十天之后,刘叟打开店门,脸色苍白的他坐在阳光下,显得老了很多。当那个男人再次出现的时候,刘叟如同术雕一般,坐着一动不动。
刘叟见那男人,依旧是原来那邋遢模样,晃晃悠悠地走过来,老远就闻到了酒气。刘叟知道,他是来找自己要钱的,可是自己却连一点拒绝的办法都没有,只能听天由命了。
那男人走过来,问道:“画复好了吗?”刘叟没有回答,转身进店,那男人也跟了进来。刘叟拽了一下桌子上的画。那个男人走过来,拿起画,盯着瞧了半天没吭声。刘叟的汗就下来了。他潜意识中期待那男人没有看出这张画是假的,但那男人看了半天,还是说了一句:“这张画是假的。”刘叟闭上了眼睛。
当刘叟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那男人把画放到了水盆里。刘叟一愣,心里琢磨:他到底要干什么?突然,那男人把手伸进盆里,一阵乱搅,那画被搅成了纸浆,接着,他端起盆,把纸浆水倒到了门外,然后放下盆,给刘叟深深地行了个礼,说:“对不住,刘老师!我本不应该这样做的。”刘叟一时还真摸不准对方这么做的用意,便没有开口。那男人接着说:“这张画是假的,让您老担心了。明天我把真迹送来,要再次麻烦您了!”说完,把一万块钱放到了刘叟的八仙桌上,就走了。
刘叟呆杲地看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半天没缓过劲来。
3、绝世孤品
第二天,刘叟起来打开店门,见那男人站在门外,衣着整洁,与前两次判若两人。他双手抱着一个长长的盒子。
刘叟把他让进屋,那男人把盒子放下后,自我介绍道:“我叫周立明,这画是我周家祖传的,祖上将画揭了。我们一直在找复画的人。我知道,我终于找到了,麻烦您老了!”男人又恭恭敬敬向刘叟行了礼,然后就走了。
男人出门之后,刘叟马上关了店门。他双手颤抖着打开盒子,把画拿了出来,打开看一眼,顿时呆住了。原来这画竟然被揭了七层,看来能复原此画的除了他刘叟,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刘叟把灯光调得更近一些,用放大镜细看。这一看不要紧,他的血压猛然升高了。此刻,他虽然还不敢确定这幅画的真假,但能基本肯定此画定是大有来头。他倒了杯水,吃了降压药,稳定一下情绪后再次拿起
放大镜,反反复复、仔仔细细看了半个小时后,刘叟望着画发起呆来。他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是真的。他更没有想到,在他有生之年会看到这幅画!直到外面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他才惊醒过来,慌乱地用报纸把这幅画盖上,才去开门。
来人是刘叟交往一生的一位过命老友,叫孙迹夫。刘叟忙把孙迹夫让进屋,等人一进门,刘叟随即就把门关上。孙迹夫见了不禁一愣,他知道,在画界只有弄到了绝品,才会这么神神秘秘的。可是刘叟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而且搞了一辈子的画,阅画无数,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幅画,让他如此紧张呢?
刘叟见孙迹夫一脸疑问,便指了一下桌子。孙迹夫走过去,把上面盖着的报纸拿下来~看,也顿时目瞪口呆。他自言自语道:“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说着,他几乎是趴到画上,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激动地点了点头。
这究竟是一幅怎么样的画,让两位在画界混了一辈子的老人这样失态呢?说起这画的来头可就大了。这幅画正是江南风流才子唐寅唐伯虎的《骑骡归思图》。而且既不是当今传说的那幅,也不是放在国家博物馆的那幅。说起唐伯虎画这幅画,还有个心酸有趣的故事呢!
原来唐寅当年耻不就官,傲世不羁。他三十一岁时开始游历四方,足迹遍及江、浙、皖、湘、鄂、闽,赣七省,这个时候他正处于贫困凄苦之中,靠卖画为生。这幅《骑骡归思图》就是唐寅在今天的湖南省张家界画的。那么刘叟又是怎么知道这幅画的呢?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原来当时刘叟的祖上,在张家界开了一个酒馆。一天唐寅来到这里,虽然兜里没钱,但他酒瘾上来了,也不管有钱没钱,就钻进刘家酒馆,来了个一饮为快。等到唐寅酒醉之后,准备起身要走时,却被刘叟的祖上给拦住了。唐寅付不出酒钱,一时性起,操起摆在账台上的笔墨,“刷刷刷”画下了《骑骡归思图》。那个时候,唐寅已经在外面游历了两年之久,思念家中的父母,他想有头骡子驮自己回家,便作了这么一幅画。这可是当时唐寅的心声写照啊!
刘叟的祖上是一个喜欢字画的人。他见了唐寅的画,惊喜得目瞪口呆,并断定此人将来必成大气,于是便把这画珍藏起来。这一传就是几百年。可是当传到刘叟太爷那辈,画不见了,只留下一张记录这件事的黄纸。刘叟一生就是想再见到这幅裸画,而不是摆在博物馆里的那个已经裱过的《骑骡归思图》。如今,这幅早就不见踪影的裸画,竟摆在眼前的桌子上。你说刘叟能不惊喜得目瞪口呆吗?
刘叟怎么也闹不清这幅画怎么会落到这个男人的手里的?然而刘叟觉得这毕竟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时让他去哪儿弄清楚?他觉得现在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复画。这《骑骡归思图》已经被揭了七层,刘叟只得一层一层仔细翻看,当看到第四层的时候,刘叟的手突然一哆嗦,险些把那画给扯坏了。他停止翻看,却冷汗直流,心跳加快。一旁的孙迹夫忙扶他坐到椅子上。
足足过了一个小时,刘叟才平静下来,这才向孙迹夫说出了刚才他发现这幅揭画第四层的秘密。孙迹夫听了也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半天没合上。
4、刨根问底
刘叟再次拿起那第四层的揭画,把放大镜凑近细看一阵后,很肯定地说:“没错,这揭画手法除了我们刘家,没人会的。”
这个秘密是刘叟在看第四层揭画的时候发现的,他发现这层揭画所用的手法竟然是“倒揭”。也就是说,揭画的时候,前三层是顺着揭的,而第四层却是倒着揭的。这种揭法绝对艰难,每揭一下,画都会撕开,就像人们常说的戗喳,那一揭必定要坏的。但是,刘家就会这么一手,那是祖传的。刘家这样做出的揭画,无论归谁所有,到最后,必定要找刘家的后人来复这个画。由此,刘叟断定这画就是当年祖宗传下、后来失踪的那幅画。可是现在这画是人家拿来的,得先把画给人家复上,再追究其来龙去脉。
接着,刘叟很快又发现,这张画已经复过一次,只是复到第四层的时候失败了,又揭了回去。从手法上看,此人复画的功夫也是了得,且隐隐约约含有刘家复画的手法,只是显得稍嫩了一些。这让刘叟惊疑不已,这个人到底是谁?跟刘家有什么瓜葛呢?
刘叟开始复画。这个复画的工艺非常复杂,尤其到第四层。这第四层绝就绝在重复上。这个秘密只有刘家单传的人知道。这就是,刘叟在把前三层复完后;要过一个星期,等画胶干透后,再将第四层复上,而且要倒着复上。等画干了后,再揭下来。这时候的第四层画,已经是薄如蝉翼了。这还没完,刘叟又在第四层复上一张白宣,把第四层的飞羽打立过来,为第五层复画的羽毛对上喳口。就在刘叟把白宣复上去后,等待它干透的时候,又有人“咚咚咚”地敲门了。
刘叟听到敲门声,透过门缝往外一看,见是那个送画的男人。刘叟打开门,却拦在门口,不让他进来。那男人问道:“刘老师,复得怎么样了?”刘叟沉默了半天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难呀!”那男人一听惊道:“我想看看画。”刘叟摇了摇头说:“绝对不行。”男人急得硬往里闯,刘叟拦也拦不住,那男人闯进屋里。当他看到桌子上的画竟是一张白宣时,顿时大叫起来:“这……这你可赔不起!”
刘叟微微一笑说:“你说,这画你复过是吧?”男人一愣,犹豫了一下支吾道:“复、复……是复过。”刘叟问:“谁?”男人不耐烦地说:“这你就别管了。我告诉你,这画要是复坏了,我把你告上法庭,你就是倾家荡产也赔不起。”刘叟说:“这个你放心,就是你花钱让我毁了它,也是不可能的事。”男人一听,这话里有话,就没再说什么,转身出门走了。
刚才,刘叟在跟这男人说话的时候,注意看了他的肘部,并断定他不是画的主人,至少他对复画一点不懂。刘叟知道凡是复画人的肘部,即小臂处,那块皮肤都比常人的要黑。因为,在复画的时候,一定要用肘部抚平。如果这男人懂得复画,而且能把唐寅的《骑骡思归图》复到三张,那功力也很了得了。那他至少要揭上幾千乃至上万张的生宣,也至少要复上几千、上万张的生宣,那么他的小臂一定会留下一块黑色的皮肤。可是,让刘叟不解的是,要说他只是代人办事,但瞧他刚才看那画的神情及生气的样子,又不像是装出来的。对那男人,刘叟一时还真弄不明白。
一个星期后,刘叟揭掉画上的白宣,把飞羽顺过来,又花了半个月,清理了白宣留下的飞羽。但他并没有急着把画复上,而是放下了手里的工作,把画锁到保险柜里后,就去找孙迹夫喝茶。
刘叟和孙迹夫在靠窗的桌子前坐下,边品茶边聊天。这时,只见一个姑娘走上楼来,坐在东南角的一张桌旁。刘叟立即认出来,她就是送画到他店里的那个姑娘。不过刘叟没有和她打招呼,他要看看这个姑娘到底在等什么人。可是过了好半天,也没看到有人找她,而她喝了一杯茶后,就站起身来,绕过桌子,从刘叟的前面
走了过去。就在姑娘走过去的一瞬间,刘叟一下就呆住了。只见姑娘的胳膊露在旗袍外面,而她右小臂下的那块皮肤是黑的。很明显,这就是复画所留下的。
当刘叟追出去时,已经不见了姑娘的身影。刘叟感到事有蹊跷,急忙赶回画苑,打开保险箱,看到画还在,这才松了口气。
当天晚上,刘叟便开始复画,直到第三天的晚上,才把最后三张画复完。他把画展开,挂到墙上又仔细看了几遍,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现在,他就等那个男人来取画了。可是,他天天等,日日盼,这一等就是一个月,那男人也没有出现。当初,他曾让那男人留下地址、电话,可那人却说不用。如今,天南地北,往哪儿去找?时间过得越久,刘叟感觉心里越没底。他焦急得寝食不安,他想莫非这画有什么问题?他又看了好多遍,也没有发现问题。
刘叟等了半年,那人还是没来取画。这期间,刘叟也曾四处找过他,结果均无功而返。不料,就在刘叟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件怪事发生了。
这天早晨,刘叟起床后,习惯性地往挂在墙上的那幅《骑骡思归图》望去,这一望惊得刘叟倒退了几步,“噌”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幅画上竟然出现了一把带血的刀。过了半天,刘叟才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走到画前。仔细查看。觉得这把带血的刀是那样的立体,那样的逼真,似乎是画上去的。可是,再细看的时候,刘叟不由大惊失色。他觉得如果是画上去的,那完全可以处理得和原来的画一样,可现在他发现,这刀并不是画上去的,而是从画的中间透出来的,应该是在中间几张揭画中的某一张中渗出来的,现在这一幅原画是没有恢复的可能了。
刘叟此刻才明白,这画毁了,他这回就是舍上老命也赔不起了。他颓丧地坐到了沙发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5、复仇血刃
刘叟知道,不出几天,那男人就会上门来。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那男人就出现了。在他身后还跟着那个送画的姑娘。刘叟把两人请到屋里,泡上茶,然后坐着等他们开口。
两人喝了口茶,那个姑娘开口说道:“刘老师……”但没等她往下说,刘叟就接过话茬说:“那画毁了,你们看……”
姑娘紧锁的眉头扬了扬说:“刘老师,我讲一个故事,你先听听再说。在很早以前,我的祖上在一个小城开了一家茶楼。挨着茶楼有一家酒馆,祖上和酒馆的老板都喜欢字画,一来二去的,两人无话不说,好得如同亲兄弟一样。有一天,酒馆的老板提出要教祖上揭画和复画的技术。祖上对此也有兴趣,这一来一往的倒也学个精透。不过,比起酒馆的老板还差一截。谁知道,风云变幻,一天夜里着了一场大火,整条街的店铺无一幸免。我祖上带出了一些珠宝,酒馆老板带的全是字画。在当时,那些字画中只有一幅很值钱。后来我祖上变卖珠宝,开了一间小店,酒馆老板则整天抱着那些字画,不舍得卖掉,弄得吃了上顿没下顿。祖上看他可怜,就买了他的画,让他先用这些钱开个店,等有了钱再把画拿回去。可是,祖上怎么也没想到,酒馆老板竞把这张画揭了七层,然后复到临摹的画上。当时祖上也没注意,酒馆的老板拿了钱当天就消失了。没过几天,小城竟然出现了同样的六幅画。祖上拿出画一看,才知道让酒馆的老板给骗了。当时我祖上虽然非常生气,可念在多年交友的情分上,也就没有追究。”
刘叟听到这儿,“噌”地站了起来,拍着桌子吼道:“不是的,不是的,我老祖宗不是那样的人……”
闻听,周家后人只是冷笑。
刘叟愣怔了半天才说:“难道你们是来复仇的?”
那男人冷笑道:“你说呢?本来我们的祖上凭着这幅画,可以东山再起。可是,就因为你祖上的贪心,致使我们周家至今仍是衰败不兴,这个仇我们是一定要报的。”
刘叟听到这儿,又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他知道画界的水深水浅,自己一生无时无刻都小心翼翼,可最后却还是着了道。过了很久,他才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存折,又从一个箱子里翻出一张房产证,说:“这是我的一生所有,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是到应该还的时候了。”说完,刘叟老泪纵横,踉踉跄跄地往画苑外走去。
不料,那个男人却上前拦住了刘叟说:“我们不会要你的东西的,人这一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们只想让你得到报应,你很快就会得到报应的。”说完,这个男人和姑娘出门扬长而去。
刘叟呆呆地站在那儿,良久才回到屋里,随手关上门,摇摇晃晃往躺椅上倒去,两眼怔怔地盯着墙上挂着的那幅画。只见画上的那把血淋淋的刀是越来越清楚,越来越恐怖!他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好。他感到迷糊、疲倦。这些日子,他实在太累了,便闭上眼睛睡着了,然后从此昏睡不起……
三天后,刘叟的儿子来画苑时,发现父亲倒在躺椅上,才赶紧把他送到医院。这时,墙上那幅画已经恢复了它原来的面貌,再也没有人知道,这幅画上曾经出现过一把血淋淋的刀。
医院对昏迷不醒的刘叟,做了全方位的检查,得出结论:在他手指和手肘的皮膚上有一种神秘的神经性毒药,毒药经由皮肤渗入他的中枢系统,致使他昏迷不醒!刘叟的儿子知道,父亲一定是在裱画的过程中被下毒的,那么究竟是谁和父亲有这样的深仇大恨呢?他来到画苑寻找蛛丝马迹,终于,在储藏室里找到了一个锁着的破箱子。这箱子有夹层,他敲开箱子,打开夹层,里面只有一张发黄的纸。他打开一看,上面写着:贤弟:
愚兄所做之事,望贤弟能知我心,切勿生出嫌隙来。
这幅《骑骡归思图》,终年之后,自然归你子孙所有。愚兄不辞而别,乃看透凡尘,自然当隐世。今天所书,希望贤弟能明白事情始末。
我所做之事,为复画流传。你我兄弟十数年,情深意重。经过火起之事,我懂得了,钱财再多,也不过是身外之物,随时可去可来。只有一技在手,方能长久。你复画还欠一层,所以我把这张画揭了,望你能研究,复之,便掌握其中的技术,则大成。
明正德四年(1509年)
刘叟的儿子看向墙上的《骑骡归思图》,感到迷惑不解,难道这里面藏着父亲昏迷不醒的秘密吗?
其实,这封信是刘家代代相传的,刘叟开这个画苑也是在等待着《骑骡归思图》的出现。但是,他不知道,祖上为什么没有把这封信送出去,而是留下自己保存起来。刘叟当时猜测,很有可能是什么事情耽误了,所以信一直没有送出去。
当《骑骡归思图》出现的时候,刘叟本想把这封信拿出来,可是思来想去,怕再生出事来。可是他没有想到,到底对方后人还是误解了他刘家的祖上。他更不会想到,那画上血淋淋的刀,是由一种特殊的化学药品绘制,它散发着一种毒气,能致人死亡。随着毒气散尽,这把血淋淋的刀也就渐渐消失,谁也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甚至,刘叟也没有打电话把这件事告诉儿子。他不想因为这件事,再让仇恨伴着儿子一生。
没有父亲的说明,刘叟的儿子当然无法了解整个事件的始末。他只能继续守着隆暄画苑,揣着这封信,等着墙上这幅《骑骡归思图》的主人找来,然后拼凑、还原出一切的真相……
(题图,插图:杨宏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