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海强
他们算不上好人,却一样有血浓于水的亲情,只是,他们的亲情在金钱权欲的裹挟中,成为惨绝人寰的悲情……
1瞒天过海
南汉有个大宝皇帝,他的用人方法别出心裁:他认为受过阉割的人没有家室之累,无牵无挂,才会对皇帝忠诚,不会扣他皇位的主意,所以,谁要想在朝廷当官,就得先受那断根一刀……
京城大富豪杨环就是将自己阉割后才入朝当官的,眼看着他平步青云,官越当越大,哪知这天,仆人钟五急匆匆地跑进来,说:“老爷,不好了!少爷、少爷他又活过来了!”
杨环吓了一跳:“胡说,少爷两年前就死了,哪能又活过来?”
钟五惊慌失措,说:“少爷的确活过来了,挂在京城东门的城墙上!”
杨环连忙跟着钟五赶到东门,城墙上果然挂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死了两年的儿子杨宝,杨环连忙命人救下杨宝,杨宝见了父亲,当场放声大哭,杨环也是泪流满面,说:“孩儿,咱先回家,有什么事到家再说……”
到了家中,杨环亲自安排给杨宝沐浴更衣,一爵忙碌后,杨宝终于缓过劲来,又恢复了少爷的样子,杨环亲手端给杨宝一杯热茶,问:“孩儿,你这死去活来的,到底是咋回事?”杨宝喝了口水,把茶杯往桌子上猛地一顿,气冲冲地说:“谁死了?两年前我根本就没死!”杨宝接着说,那天他在翠香楼狎妓,喝了妓院老鸨送来的一杯酒,便不省人事,被老爹糊里糊涂当作死人入了土,幸好当晚来了个盗墓的,发现杨宝活着,就把杨宝从棺材里扒出来,将他装进布袋,运回家,丢到一间臭气熏天的猪舍。从那以后,杨宝一直被关在那间猪圈里,吃猪食,睡在猪草堆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直到前几天,那个人才把他放出来,给他洗刷干净,然后五花大绑,用马车运到京城,将他挂在东门城墙上……
听了儿子的哭诉,杨环立即明白:这是一个阴谋!原来,杨环富可敌国,钱多得根本用不完,却突然犯了当官的瘾,一门心思想当个大官,给大宝皇帝进贡了无数的奇珍异宝,但大宝皇帝收下这些珠宝就没有下文,后来杨环才明白,不是珠宝不好,千错万错,错就错在他有个宝贝儿子杨宝,即使阉割净身也没用。就在他绝望的当口,儿子杨宝在翠香楼狎妓时离奇暴毙,这下,杨环没有家室之累,又是老迈之年,就毫不犹豫地给自己净了身,进入朝廷,从此在官场上一飞冲天,一年不到,就做到了中书令,但现在儿子又活过来了,杨环又重新变成个有家室的人了,大宝皇帝必然会对他有所猜忌,别说当官,弄不好给安上一个欺君之罪,那就得脑袋搬家。
杨环连忙进宫,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大宝皇帝诉说了儿子死而复生的经过,大宝皇帝听了杨宝的怪异经历,笑得合不拢嘴,说:“杨爱卿,朕相信你是忠臣,不过,以你现在的职位,是不允许有家室的,你还是尽快把儿子送进宫里閹了吧,千万别坏了朝纲。”
杨环听了,在心里急得不行,儿子是他的心肝尖儿,又正值盛年,他怎么能狠得下心来给儿子净身?回到家一说,杨宝也是横竖不同意。大宝皇帝倒也不急,只是十天工夫不到,就将杨环由中书令贬为侍郎,继而贬作中书舍人,杨环知道,自己如果再不行动,等着自己的将是一场血光之灾。他一面源源不断向大宝皇帝进贡奇珍异宝,指望大宝皇帝网开一面,一面指使杨宝一次次将家里的金银偷偷运回老家潘州藏匿,指望大难临头之际,能留下儿子和一些财宝。奴仆钟五既精明又忠心,所以在转移家产的行动中,杨环都指派他协助儿子。
这天深夜,杨环正心事重重地坐在书房里长吁短叹,这时钟五从潘州回来了,一脸喜气,说:“老爷,奴才报喜来了。”
这句话让杨环紧绷着的脸有了些活气,连忙问:“什么喜事?”钟五凑近主人,开心地说:“少爷此次出门,捡了个天大的宝贝。”
一听又有宝贝,杨环一张老脸有了些光彩。他年近古稀,现在唯一的乐趣就是升官发财,敛聚天下的珠宝珍玩,每天晚上都得抱着一堆翡翠玛瑙才能入睡。不过,他的脸色很快又黯淡下去,叹道:“我现在命在旦夕,你就是捡了个聚宝盆回来,我也无福消受了。”
钟五却嘻嘻笑着说:“奴才保证你老人家看了这个宝贝后,吃得饱,睡得香,所有烦恼一扫而光。”
杨环听他说得神奇,又来了劲儿:“那是什么宝贝?你快给我拿出来!”
钟五说:“宝贝在地牢里。”
杨环扬起巴掌,啪的一声,把钟五的脑瓜打成歪茄子,骂道:“狗奴才!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寻我开心!”
钟五一个劲地点头哈腰:“老爷息怒,你跟奴才到地牢看看,自会明白。”
杨环半信半疑地跟着钟五出了书房,来到西院,走进一间密室,走下台阶,便是钟五所说的地牢,钟五把手里的灯笼举高,指着蜷缩在地上的一男一女,说:“老爷,这就是我带回的宝贝。”
杨环勃然大怒:“大胆奴才,你还敢拿老夫消遣?”
这时,地上被捆得像粽子的男子慢慢抬起头来,杨环一看。竟是他的宝贝儿子杨宝,不禁大怒,转身瞪着钟五骂道:“狗奴才,你不要命了?快给少爷松绑!”
钟五笑嘻嘻地说:“老爷,你再看仔细点,他是不是少爷?”
杨环惊疑不定,又细细打量那人一番,摇了摇头。
钟五走近男子身边,朝他踢了一脚,说:“快快向老爷禀明,你是什么人!”
男子痛得龇牙咧嘴,说:“小人名叫刘忠福,家在春州,穷得叮当响,求你们放过小人和娘子。”
杨环听了男子口音,这才确信他不是杨宝,顿时放了心,明白了钟五的用意……
原来,这次杨宝和钟五主仆两人携带金银赶往潘州,在路过云雾山时,发现当地有个叫刘忠福的人与杨宝长得非常相像,钟五就跟少爷商议,让刘忠福替代少爷进皇宫阉割,事后再杀了他灭口,杨宝一听就乐坏了,两人立即扮作土匪,把刘忠福夫妇劫上马车,由钟五秘密带回京城,杨宝则藏在潘州静候消息。
杨环听完钟五的叙述,一时沉吟不决,他担心刘忠福到了皇宫胡言乱语,如果全说出来,那可是欺君大罪,得诛九族啊!可是,除此之外,又别无良策,到头来,也是死路一条,如果真能瞒天过海,倒是一条两全其美的生路,于是,杨环一咬牙:赌了!
第二天,杨环叫人在地牢里架起一个大铁锅,往里面倒满油,堆上干柴,把油烧得直翻滚,又叫钟五抬来一箱黄灿灿的金子,摆在刘忠福眼皮下,对刘忠福说:“只要你按我的话去做,事成后,这箱金子就是你的了,如果你不管好你的嘴,坏了我的大事,你老婆就得到油锅里炸个稀巴烂!”
这一番话让刘忠福吓得屎了裤子,他乖乖地答应了。
2舍财消灾
几天后的一天下午,一顶大轿被抬到杨府门前,阉割后的刘忠福颤巍巍地被人扶下轿来。随行的还有宣旨钦差,大宝皇帝准允杨环官复原职,并录用杨宝为内谒者监。
当天晚上,杨府里灯火辉煌,大摆筵席,以谢皇恩。次日一早,一只
信鸽就从杨府飞出,往潘州方向飞去……
转眼间又过了数月,这天,杨环正在书房赏玩一幅新得来的字帖,家奴进来禀报:侍中裴杰前来拜访,杨环一听,颇感意外,这个裴杰很得大宝皇帝欢心,在皇帝跟前说得上话,但平时老跟杨环唱对台戏,两人素无来往,想不到今天竟然登门造访。杨环卷起字帖,正要收起来,裴杰却自己闯了进来。
杨环连忙施礼,淡淡说道:“裴大人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裴杰盯着杨环手中的字帖,哈哈一笑:“杨府收藏冠天下,今天一睹,果然名不虚传!杨大人手中可是颜清臣的《多宝塔碑》?何不展开来让下官一饱眼福?”杨环心中一惊,很不情愿地展开手中的字帖,裴杰走上前,手抚字帖,双眼放出贪婪之光,口中啧啧称赞:“颜清臣的书法,绝不输于二王,真是气势恢宏,骨力道劲,有如金刚慎目,凛然逼人,绝世珍品啊!”杨环心里暗自得意,表面上却不露声色,说道:“谈不上珍品,更不敢与裴大人家中收藏相比。”裴杰长叹一声,说道:“下官家中书画虽多,但像杨大人收藏的《张翰帖》、《裴将军帖》、《簪花仕女图》这些珍品,下官一幅也没有。不知杨大人愿不愿拿出来,让下官观摩一番。”
杨环心里一震,好不奇怪:就连他最知心的朋友都不知道他藏有这些字画,裴杰是怎么知道的?他一时心烦意乱,说:“裴大人说笑了,这些字画,老夫今生今世,也不敢奢望得到。”裴杰微微一笑,也不与他争辩,只是说:“既然如此,下官有个不情之请,想借杨大人这幅《多宝塔碑》,带回家把玩一年半载,到时完璧归还,不知可否?”
杨环用奇怪的目光盯着裴杰,就像盯一个白痴:《多宝塔碑》是他足足花了五千两黄金,四分抢,三分吓,三分哄,才弄到手的,岂能轻易转借。
裴杰似笑非笑望着杨环,道:“杨大人这样看着下官,莫不是认为下官这个太监是冒牌的?下官如果真是个冒牌太监,那可是杀头大罪,下官胆子小得很,可不敢跟贵府的人相比!”
杨环一听,猛地跳起来,看着裴杰,就像看到了鬼魅,一张脸涨成了酱紫色。裴杰冷笑一声,接着说:“杨夫人是个明白人,今日怎么犯起糊涂来了?下官念在杨大人是谦谦君子,忠厚慷慨,不忍看到大人遭遇不测之祸,特地赶来提醒。看来,是我自作多情,告辞!”
杨环一听,越发心虚,急忙拦住裴杰,赔着笑脸说:“裴大人息怒,是我的不是,请多多包涵。区区一幅字画,何足挂齿,你拿回家细细赏玩就是。”裴杰也不客气,抓起字帖,说声“承让”,扬长而去。
杨环等裴杰走远,顿时软瘫在椅子上,半天也不哼一声。他感到自己就像一只偷吃的老鼠,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却钻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里,裴杰就是一只闻风而来的猫,不仅幸灾乐祸,还要趁火打劫……
究竟是谁向裴杰泄露了秘密?难道是钟五?不可能,但不是他又會是谁呢?杨环正在纳闷,这时,杨宝跌跌撞撞跑进来,跪在杨环面前,哭道:“爹,我闯大祸了!”
原来,当初杨宝从潘州赶来,杨环就让他赶紧把刘忠福夫妇灭掉,以绝后患,谁知杨宝杀死刘忠福后,看到刘忠福老婆生得花容月貌,顿起色心,偷偷把她关在一间厢房里,谁知当天晚上,刘忠福的老婆就神奇失踪了。杨宝不敢告知父亲,私下派遣家奴四下追寻,谁知毫无踪迹,现在看来,她多半是逃到裴杰府中,把一切都告知了裴杰。
杨环气得直跺脚,问:“姓裴的对我的收藏弄得这么清楚,是不是你向外人吹嘘过?”杨宝一脸慌张,紧张得手足无措,连父亲的问话都像是没听见一样,杨环心一软,叹了口气,抬手示意他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杨环刚起床,就听到外面一片喧哗。杨环出去一看,看到两匹骏马拖着辆大马车,正往院子里闯,杨府的家奴拼命阻挡,哪里还挡得住?杨环暴喝一声:“何方狂徒,敢到这里撒野?”吼声刚落,车上跳下一个人,捧着一封信,恭恭敬敬上前,递给杨环。杨环打开一看,信是裴杰送来的,后面列了个清单,密密麻麻写满了物品,杨坏最珍爱的儿件收减《张翰帖》、《裴将军帖》、《簪花仕女图》,都赫然在列。
杨宝站在父亲身边,吆喝家奴将裴杰派来的人轰出去,一群杨府家奴拿着棍棒拥出来,杨环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他沉着脸,拿着清单走进密室,对着清单将一件一件宝物清点出来,装上裴府的马车。
杨环看着马车一溜烟地走了,想到自己苦心搜刮得来的宝贝从此全都是裴杰的了,只觉得心肝尖都让人给摘走了,难受得拿头直往书桌上撞。杨宝看到父亲这么伤心,也跟着潸然泪下。
此后,裴杰的马车,就像勤劳的蜜蜂,隔不了几天就跑到杨家来采蜜。
杨宝气坏了,说:“爹,你看姓裴的都嚣张到什么程度了?到我家拿珠宝比到他家柴房抱柴火还随便。你得出手了!”杨环叹口气,道:“你根本不了解姓裴的为人,他贪婪,狡诈,又狠毒,如果他一开始就向皇上告密,让皇帝抄了咱家,他姓裴的能捞到多大油水?他是想先把咱家榨干,再让皇帝收拾我们。”
杨宝攥紧拳头,说:“可恶!我现在就派人去取他狗命。”杨环狠狠瞪了儿子一眼,说:“你以为他的脑袋是那么好砍的吗?弄不好就是逼着他向皇上告密。”
杨宝问:“那怎么办?”
杨环道:“对付他的办法倒有两个,一个稳妥的,一个冒险的。”
杨宝忙说:“爹,有稳妥的办法,还考虑那冒险的干啥?”
杨环看看宝贝儿子,说:“稳妥的办法,就是现在立即把你阉了,让姓裴的没有把柄可抓。”
杨宝大惊,说:“万万不可!我们还是再冒险一回吧!”
杨环点点头,缓缓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又得赌一局
3笑佛呈珠
裴杰继续用马车从杨环府·扣运珠宝,杨家财物折损无数。这天入夜时分,杨环带上珠宝,进宫晋见大宝皇帝。大宝皇帝是个财迷,只要是献宝,他不分昼夜,来者不拒。杨环这次进贡的是一尊玉佛,是他让钟五找京城最好的珠宝匠人雕琢而成的,佛肚里塞满珍珠,按动机关,珍珠便从佛口跳出,落在伸出的佛手上,再由手心的通道,流回佛肚,实在是巧夺天工。
大宝皇帝在泰慈殿召见了杨环。所谓泰慈殿,其实是大宝皇帝新建的一座刑室,以黄金镶顶,白银铺地,珠贝缀壁,真是金碧辉煌,而室内陈设的种种刑具却阴森恐怖。他常在这间刑室里办公,接见大臣。
杨坏一进来,看到光孝寺住持澄远法师也在大宝皇帝身旁,原来大宝皇帝笃信佛法,常将一些和尚阉割后,召到宫里谈禅论道,澄远法师就是大宝皇帝的座前常客。
大宝皇帝见了杨环,笑吟吟问:“你这次给朕送来什么宝贝?”杨环呈上玉佛,说:“微臣这宝贝有个名字,叫笑佛呈珠。”
大宝皇帝一听,哈哈大笑,道:“真是巧了,澄远法师给朕设计了一个游戏,也叫笑佛呈珠,澄远法师,你给朕说说,究竟是你的游戏有趣,还
是杨爱卿的宝物有趣。”
澄远法师微微一笑,把两人领到一只大铁笼前,这铁笼高约六尺,宽长各十尺有余,旁边还有二三十个小铁笼,关着上百只凶猛的山鹰,正在笼里上下扑腾。
原来,大宝皇帝对一般的杀人方法已经厌倦,澄远法师知道后,想出一个杀人的法子来:先用钢针刺入受罚人脸上穴位,使其表情保持一种乐呵呵的样子,再在其口中塞一颗鸡蛋大小的南海宝珠,然后剥光受罚人的衣衫,将其塞入大铁笼中,仅留头部露在笼外,再把饿了几天的山鹰放进笼中,不消一个时辰,受罚人就被饿鹰啄得只剩一具白骨,而笼外的脑袋还能保持一种傻瓜般的笑容,从此人口里取出宝珠,那口还能上下翕动,仿佛非常受用,故取名“笑佛呈珠”。
澄远法师解说得十分精彩,大宝皇帝听得心痒难耐,眼珠骨碌碌一转,看到了身边的杨环,大喝一声:“杨环,你对朕大大不忠,朕今儿就让你尝尝‘笑佛呈珠的滋味!”
杨环吓了一大跳,急忙匍匐在地,说:“奴才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对皇上大大不忠的另有其人。”
大宝皇帝正在找人试“笑怫呈珠”,急忙问道:“谁敢对朕不忠?快说!”
杨环缓缓说道:“臣经过明察暗访,查实门下省侍中裴杰,私通南唐,企图坏我大汉社稷。”
大宝皇帝听了,大为高兴,一拍大腿,喝道:“妙极!这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马上传来骠骑将军龚洪,命令他领兵和杨环一起去抄了裴家,速将裴杰带来问罪。
这天晚上,本来从不贪杯的裴杰却喝了个酩酊大醉,直到龚洪带着官兵将他披枷戴锁,他还在呼呼大睡。裴府家丁被官兵从四面八方驱赶出来,聚在院子里,一片哭嚎之声,混乱之中,有个家伙竟然大喊:“哭有什么用,不如拼个鱼死网破!”龚洪一听,有人要拒捕谋反,这还了得?当即下令,大开杀戒,一时间血肉横飞,鬼哭狼嚎,杀得裴府除裴杰外,再无一个活口。
杨环心里暗喜,对龚洪说:“龚将军,皇上还在等咱们的消息呢,你快去搜查一番,找出裴杰谋反的证据。”龚洪最爱的就是抄家,能够把别人的金银财宝抄到自己口袋的机会,他从不放过。他马上吩咐杨环看好裴杰,自己带着手下翻箱倒柜去了。
龚洪喜气洋洋回来时,却见裴杰满嘴血污,双眼睁得圆圆的,正在地上打滚。杨环说:“你走后不久,他就醒了过来,竟然想咬断舌根,畏罪自残。”
龚洪这回捞了个盆满钵满,只盼裴杰死得越快越好,就把杨环拉到一边,说:“杨大人,你来看看我搜出的物事中可有证据。”
杨环在一大堆书籍字画中翻找片刻,拣出一幅字画,展开一看,面露喜色,对龚洪说:“铁证如山,我们带他见皇上吧。”
裴杰被押到泰慈殿时,大宝皇帝见他披头散发,连鞋子也丢了一只,形态十分滑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故作驚讶地问:“裴爱卿,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裴杰嘴里呜呜叫着,谁也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龚洪把杨环找到的那幅字画呈给大宝皇帝,大宝皇帝一看,上面画着四个人,围坐在一堵大屏风前下棋,一时不明所以。
杨环说:“画上这四人不是别人,就是南唐李氏四兄弟,我大汉的大对头!”大宝皇帝“哦”的一声,细加端详,发现画面正中那人果然有点像南唐皇帝李暻,杨环又指着站在四人旁边的一个小厮,说:“皇上,证据就在这小厮身上,请皇上恕臣下无罪,臣下才敢解说。”
大宝皇帝点点头,杨环端起一根蜡烛,放在字画背后一照,皇帝凑近一看,小厮旁边隐隐约约现出个“刘”字,这不是说南汉刘氏是服侍南唐李氏的奴仆吗?这还了得?他指着裴杰,骂道:“可恶的奴才,该死!给我剥了他的衣服,放鹰!”
4乞丐英雄
杨环直到凌晨才从皇宫出来,一进自家大门,就问门口的家奴:“钟五在哪里?”家奴说,钟五半夜时分外出喝酒,到现在还没回来。杨环带了几个家奴,扛着铁锹,来到钟五的住处,住地面挖掘了一会儿,挖出了刘忠福老婆的尸体,杨环上前看了看,露出一丝冷笑,说:“找遍京城,也要把钟五给我抓回来!”
其实钟五哪儿也没去,正一个人在杏花楼喝酒,他看到杨环领着一千家奴奔过来,就像没看见一样,依旧有滋有味地喝着。杨环指着他大骂:“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七岁入我杨家,要不是我收留你,你早就饿死街头了,为什么还要背叛我?”
钟五呼出一口长长的酒气,指着酒楼外的一条狗,问:“老爷,你说,在你眼里,我和这条狗有什么区别?”
杨环恨恨地说:“狗从不背叛主人,你连狗也不如!”
钟五一改往日在杨环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不慌不忙地说:“我本来是个人,你却偏偏把我当一只狗,连狗都不如……”
这句话让杨环浑身一抖。原来,杨环富可敌国的家财,全是他指使手下四处抢夺而来。他表面上是京城富豪,暗地里却是京城最大的强盗头子,豢养了一批死士,钟五是这批死士的领头人,心狠手辣,又工于心计,杨环大部分的金银财宝,都是他带人抢来的。正因为这样,在裴杰开始敲诈后,杨环一直以为是刘忠福老婆告的密,而没怀疑嫌疑最大的钟五。这次他先买通裴家的仆人用迷药把裴杰灌倒,再到大宝皇帝跟前进谗言,抄了裴杰的家,让裴家满门抄斩,又趁龚洪不在,割了裴杰的舌头,让裴杰有口难辩,让大宝皇帝用笑怫呈珠杀了,裴杰,但杨环却没在裴府找到刘忠福老婆的尸体。他知道,如果真是刘忠福老婆告的密,裴杰必定会把这个女人留在裴府,到时作为打垮杨家的证人。现在找不到刘忠福老婆的尸体,他这才怀疑钟五,回家后,果然在钟五房间挖出刘忠福老婆尸体,顿时明白钟五是用刘忠福老婆逃亡的假象,来转移杨环对自己的怀疑,由此判定钟五就是向裴杰告密的人。
钟五在半夜时分听说裴府被抄,便知是杨环下的手,以他对杨环的了解,知道马上就会查到自己头上,于是连夜到杏花楼上来喝酒。看了杨环的气势,他心里早已明白了一切,笑着对杨环说:“不仅这次是我向裴杰告的密,其实儿年前你儿子在妓院假死,然后失踪的事,也是我一手策划操纵的。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这样做。老爷,我不为别的,就为丝绸商卢家一家满门的性命!那件事,你一定还记得吧?”
杨环的脸抽搐了几下,这件事,他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那一次,杨环将抢劫目标定在长平街丝绸商人卢炳仁家,卢家经营丝绸生意,多年来积攒下好大一笔财富。
这天,杨环指使钟五到卢家踩点,钟五伪装成一个乞丐,来到卢家宅第前,看到大门敞开,没人把门,便走了进去,来到一个花园中,那时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花园里好一派姹紫嫣红的景象。钟五正在四处张望,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个少女的啜泣声,好不凄婉,钟五循声走过去,看到一个娇美得能令鲜花失色的少女,正在伤心地哭泣,她旁边围着几个丫鬟,正在不停地劝慰她,钟五在一旁听了片刻,听出了
一个大概:原来这小姐有个意中人,两人曾在花前月下山盟海誓,今生今世要长相厮守,想不到那个男人为了做官,竟然给自己净了身……
这时,小姐珠泪涟涟地问身旁的丫鬟:“豆菊,你说,难道功名利禄对他就那么重要?难道比他的命还重吗?难道我在他心目中,真的就那么无足轻重吗?”那叫豆菊的丫鬟尚未回答,钟五却再也忍不住,他哑着干涩的嗓子,大声说:“小姐你错了,他根本就是个瞎了眼的畜生,你犯不着为这种畜生伤心!”
这几个姑娘正在一起劝慰小姐,眼前突然冒出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莽汉,大惊失色,便要将钟五赶出园子。
这时,小姐朝几个丫鬟叫道:“不得对这位相公无礼。”
钟五站着不动,继续说道:“那畜生放着小姐这样的人置之不理,去追逐什么功名利禄,真是猪狗不如。在我看来,天下所有的珍珠翡翠加起来,跟小姐一比,都是一坨坨狗屎……”他的话说得十分粗鄙,小姐听在耳中,却是句句中听,一双哭得肿成桃子的眼睛,凝视了钟五片刻,忽然对刚才那个丫鬟说:“豆菊,你把这位相公带到我房间里……”她话说得很轻,却把在场所有人都震住了,丫鬟们呆立着,钟五的嘴巴也张得大大的,小姐秀眉微蹙,问:“我说的,你没听到吗?”声音依然那么柔媚,却有一股不可违抗的威严。
于是,那个叫豆菊的丫鬟带着钟五来到一个香得能让人迷糊的闺房,丫鬟悄然退出,小姐缓缓走进来,轻轻扣上门,拔去金钗,黑发如瀑布飘落,身上的罗裙也慢慢滑下,恍恍惚惚的钟五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觉得一个温软光滑的身子钻进了他的怀里。他自从出娘胎以来,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这样对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钟五听见小姐轻轻地说:“我爹,我哥,我家里所有的男人,听说那个人阉割了自己,都一窝蜂跑到他家里巴结他,讨好他,好像他成了一个英雄。”说到这里,她抬起头,秀日凝视着钟五,说:“我爹爹他们每天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缺,可他们从不知足,为了得到更多,情愿阉割自己……只有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没吃,没穿,宁肯做乞丐,也不愿为了飞黄腾达阉割自己。你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我的乞丐英雄!”
钟五突然一把推开小姐,咧开大嘴巴,哭得一塌糊涂。他根本弄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记得临走时,小姐也在哭,哭得非常伤心,她为什么要哭呢?钟五没问,也没法问,他只是傻乎乎地提醒小姐,叫她小心点,有人要打劫她家,可小姐像没了魂儿似的,也不知她听到没有。
钟五回去后,生平第一次对主人撒了个谎,他说,卢家外表风光,其实就是个空架子,根本就没钱,私底下早就在举债度日。按照他的说法,这样的人家非但不应该去打劫,反而应该去接济一把,他话没说完,杨环就赏了他一记耳光。钟五当即跪在地上,哀求楊环放过卢家。杨环叫人暴揍了他一顿,把他关了起来,当晚,杨环亲自率人,把卢家洗劫一空。
钟五想到这里,厉声说:“你抢了卢家的钱财也就罢了,可你的混账儿子竟然还糟塌了人家的闺女,逼得她悬梁自尽!你倒是说说,你儿子是个什么东西?自打卢小姐死后,我就再也不是你杨家的人了,我只为卢小姐活着,要为卢小姐报仇!因为,她是唯一把我当人的人!”
钟五说着,眼里冒出两道冷森森的光来,刀子一样直逼杨环,恨恨地说:“你不是贪财吗?我就用最恶毒的法子,让别人把你命一样的钱财一点点硬拿过去!你的那个狗杂种不是好色吗?我要你亲自把他那东西割下来,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5斩草除根
杨环听了,一个劲冷笑:“就算你机关算尽,还是敌不过老夫棋高一着,你让裴杰来勒索我,你还算定裴杰会告发我,我为了保命,最后不得不阉割自己的儿子,是不是?但裴杰那个老匹夫怎么斗得过我呢?你要不要去看看他,他已经被一群饿鹰啄成一副骨头架子了,裴杰死了,你也完蛋了!我和我儿子还好好地活着,哈哈哈!”说完,他手一挥,让手下上前捆绑钟五。
钟五猛地站起来,吼道:“且慢!你绑我回去,无非就是要我一条贱命,我可不想死在你的狗窝里,这店家的一锅滚汤倒也合适,好过到你家去下油锅!”说完,他起身朝酒楼的厨房走去。刚才杨环带人赶到时,酒楼上的人都跑了个精光,连在厨房做早饭的掌柜和伙计都跑得没了踪影,厨房正中有一只大汤锅,满锅的水早已煮得沸腾,也无人过问。钟五走到汤锅边,杨环带着手下呈半月形围住他,如临大敌。
钟五一阵哈哈大笑,脸上现出一股恶毒的表情,说:“老爷,我说过要你亲自阉割你那狗杂种的玩意儿,可不是说着玩的。你昨天进贡给皇上的‘笑佛呈珠,皇上一定很满意吧?你可能不知道,那些佛肚里的珍珠,每一粒上面我都刻了字,把你替狗杂种找替身阉割的事儿说了个清楚明白,你怎么能屁颠颠地把它送给皇上看呢?我想,皇上迟早会发现这个秘密,会让你亲手阉了那个狗杂种的!”说罢,他大叫一声,纵身往汤锅里一跳。
杨环没想到钟五说跳就跳,避闪不及,被溅起的汤水淋得哇哇大叫,但他听了钟五最后的几句话,却再也顾不得痛了,他只想飞一般赶回家,带着宝贝儿子逃命去……
杨环还没到自家门口,远远地就看见骠骑大将军龚洪带着人马,将杨府围了个水泄不通,杨环正想逃跑,龚洪已看到他,老远就打着招呼,一路小跑赶过来,说是奉皇上的旨意,前来迎接杨家父子进宫见驾。这龚洪的话说得非常委婉动听,看不出任何恶意,但杨环听起来,却像刀子一样,一下下在剜他的心。他太清楚了,大宝皇帝的礼数越是周到,情势便越是不妙,他苦着脸笑了一下,抖了抖刚才被汤水溅湿的衣服,说:“我这个样子,实在没法去见驾,老兄看在我昨天让你一个人把裴府抄尽搜光的份上,让我先进屋沐浴一番吧!这个家我带不走,满屋子的金银财宝也吃不下,以后全是你的了!”
龚洪听得心里一软,又怕杨环过会在皇帝面前说自己的坏话,便同意他回屋里换一身衣服。
这时,杨宝还在密室里跟一个丫鬟鬼混,根本不知道塌天大祸近在眼前。杨环一脚踢开密室的门,看了眼躲在被窝的丫鬟,递过手上端着的一杯酒,说:“喝下去!”杨宝从没见父亲这样严肃,就笑着说:“爹,你搞的什么名堂?这时候喝的哪门子酒嘛。”杨环不接杨宝的话,仍把酒端在杨宝跟前,大声说:“喝下去!”
杨宝拗不过父亲,勉强接过酒杯,一口就喝光了。哪知酒水落肚不久,他便觉全身酸软,使不出一点力气来,一个踉跄,跌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抬头,发现父亲已经泪流满面,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刀,正闪着寒光。
杨环哭着说:“孩子,你别怪爹狠心,爹走到今天,已经山穷水尽了。皇上已经知道我们瞒天过海的事了,如果现在不割掉你身上那东西,咱们父子都得人头落地……”一边说着,一边靠近床沿,突然举刀往被窝里一
戳,只听一声惨叫,躲在被窝里的一个丫鬟顿时毙命。杨宝见势头不对,奋力挣扎,身上却提不上半点劲,只好哭丧着脸哀求:“爹,你就发发慈悲,饶了孩儿吧!没了那东西,孩儿一天也活不下去啊!就算你现在阉了我,皇上一样知道是你刚做的手脚!”
杨环何尝不明白这道理,但现在事态危急,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先阉了儿子,再找个理由跟皇帝打个马虎眼,没准皇上心一软,又会放自己父子两人一条生路。他心一横,用口咬住刀背,腾出手来,用牛筋绳把儿子紧紧绑在椅背上。
杨宝见父亲一副吃了铁心丸不回头的架势,不由得目眦欲裂,破口大骂:“老匹夫,老子跟你一刀两断,不给你当儿子总可以了吧?我就是做乞丐,沿街讨饭,也不做太监!”他骂一会儿,见不奏效,又转为哀求,哀求一会儿,又骂个不休,杨环听得肝肠寸断,眼泪像断线的珠子直往下淌,边哭边说:“儿啊,我何尝不想成全你,可龚洪已带着人马把咱家围了个水泄不通,你不割那东西就是死路一条,命都没了,留着那东西又有什么用呢?好死不如赖活,还是先保命再说……”
杨环说完,不再理杨宝的哀求和咒骂,哆嗦着双手扒下杨宝的衣裤,那一刀却迟迟落不下去,正在犹豫时,忽然外面的脚步声、呼喝声大作,似有千军万马潮水般朝这边涌过来,他以为是龚洪等得不耐烦,带着手下冲了进来,一咬牙,热血涌上脑袋,顿时手起刀落。刀光闪过,只听杨宝一声惨叫,紧接着一股血雾进出,溅了杨环满头满脸,杨环顾不得理会,把准备好的一大盆锅灰倒在儿子伤口处,然后打开门,冲外面大声喊:“龚将军,下官已沐浴更衣,我们这就起程,一起去见皇上吧。”
可是,外面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杨环摸不着头脑,走出家门,发现龚洪不知什么时候早带着人马离开了,街上人嘶马鸣,一片混乱,有人呜锣欢呼,“宋军攻打进来了!”远远望去,皇宫那个方向浓烟滚滚,亮起好大一片火海。
杨环没想到赵匡胤率领的宋军这么快就打了进来,他如遭雷击,恍恍惚惚走回房中,看到奄奄一息的儿子,不由得号啕大哭,没哭两声,突然想到宋军只怕马上就要进府,如果被宋军捉住,肯定也是死路一条,连忙止住哭声,脱下官服,顾不得收拾细软,背着儿子逃到城外的一座破庙安顿下来,日夜不停地细加护理,总算让杨宝捡回了一条命。
这时,外面的局势渐渐平稳下来,可以上街走动,杨环偷偷跑到家附近,远远看了看,见有兵丁守门,知道再也不可能回去了,里面的金银财宝再也跟自己无缘,虽然非常痛心,但想想自己和儿子能够活下来,还是松了一口气。
但杨宝却不一样,他自从被阉割后,整天像只瘟鸡,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杨环看着心里也很难受,于是雇了轿夫,抬起杨宝,在大街上散散心。这时正是仲春时节,风光优美,这座刚刚经历改天换地巨变的都城多了一分生气,在大街上行走的人们神情上也轻松很多。杨环跟在轿后,望着面前的一切,一下子明白过来,以前的荣华富贵全是虚假的,只有儿子才是最重要的,自己亏欠儿子太多了,当下决定,带着儿子回潘州老家去,过平平淡淡的乡下生活,守护他,加倍爱他、疼他……
不知不觉间,轿子被抬到一处集市,忽见前面拥来一群人,行人纷纷躲避,杨环连忙拉住一个正在躲避的行人,问是怎么回事,没想到这个行人拼命挣扎,叫道:“快放手,新官府下了‘杀阉令,要查出以前干过阉割的人,格杀勿论!”
杨环想到儿子正是自己阉割的,心下大骇,这时,一列官兵呼喝而来,杨环正想带着轿子躲避,谁知一直半死不活的杨宝,这时突然从轿子上滚下来,朝官兵跑过去,然后回头指着杨环,大声嚷道:“官爷,我爹就干过阉割,快抓住他!”官兵见杨宝一副疯疯癫癫的樣子,以为真是个疯子,没加理会。
杨环急得只差没哭出来,他顾不得危险,奔过去拉住杨宝,想把杨宝拽回来,杨宝猛地一口咬住杨环拉自己的手,杨环痛得大喊一声,急忙松了手,一看,手上已是鲜血淋漓。
杨宝见官兵不信自己的话,突然当着众人的面脱下裤子,指着自己空空的下身,哈哈大笑着说:“‘你们快看呀!这就是我爹的杰作!”
那些官兵低头一瞅,杨宝下面果真空空荡荡的,全都哈哈大笑起来,狂笑一阵后,一个当官的指着杨宝骂道:“你这家伙真是疯得可以!普天之下,哪有当爹的阉割儿子的?一定是你官迷心窍,一门心思想往上爬,这才挥刀白宫,结果自宫了也没捞上个官当,这才后悔得发疯,反倒怪在自己父亲头上。你这个疯子,留在世上只会害人!”说话间,手里的长矛刺了过来,把杨宝刺了个透心凉,只见杨宝惨叫一声,横尸街头。
杨环眼睁睁看着儿子毙命,顿时肝胆俱碎,仰天悲鸣。
不久,京城街头多了一个疯老头,经常在路上拦住行人,不停地问:“你阉割了没有?快阉了吧,不阉割,没活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