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症就像“心灵感冒”一样,每个人都可能中招。世界卫生组织最新调查显示,全球1/10的人在其一生中的某个时期都可能患抑郁症。抑郁障碍(各种抑郁性疾病)的终生患病率为17.1%。目前,全世界约有1亿人患有抑郁症,在我国,抑郁症也已成为相当流行的病症。比如在娱乐圈的镁光灯下,歌手杨坤、演员成龙、主持人崔永元都曾自曝患有抑郁症,更有陈琳、贾宏声等人因抑郁症自杀,用生命给大众普及了抑郁症这一病症。然而,生活中很多人仍然没把自身症状和抑郁症划上等号,忽视了抑郁症的早期诊断和治疗。
针对抑郁症,有哪些方面需要引起人们的注意?在国家的政策层面,有没有可为之处?为此,记者来到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安定医院,采访了抑郁症病房主任罗炯。
根据北京市2003年抑郁障碍流行病学调查,北京市抑郁障碍的总患病率为6.87%,现患病率为3.31%。据此推算,北京市抑郁障碍的患者约有60万人,其中约30万人正在为抑郁障碍所困扰。据调查,市民对抑郁障碍的知晓率和就诊率都较低,大部分患者或是没给予足够的重视,或是不知该到何处就医,或是对到精神病专科医院就诊存在顾虑……统计结果显示,北京市抑郁症患者中,到精神病专科医院就诊的仅为5.8%。
2009年10月,歌手陈琳因抑郁症走上绝路,其好友杨坤说,他了解那种绝望的感觉。“你以为她从楼上跳下去需要很大的勇气吗?其实这个病就是这样,到了后期,思维已没法判断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从楼上跳下,就是最大的解脱和幸福。”那时候,杨坤也正在为情绪持续低落所扰,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有医生建议他去看精神科,最终他被诊断为中度抑郁症。
其实在抑郁症患者中,大多数为轻度抑郁症,重度患者在总数上只占将近30%。但由于轻度抑郁症患者症状表现比较轻微或不太典型,往往容易被忽视。
北京安定医院抑郁症治疗中心副主任王刚介绍,我国长期处于对抑郁症这一疾病的低估状态。政府应每隔几年发布一些抑郁症等疾病的流行病学数字,包括患病率、发作率及发病原因等,这些数字将直接决定整个社会的医疗资源投入、政府医保政策、补贴及一些医药公司研发的产品。在美国,就会有相关的数字定期发布,而到目前为止,我国有关抑郁症的全国范围的流行病学调查只有两次,且覆盖的区域有限,很难代表国内的整体情况。这两次调查一次是在1987年,只覆盖了全国7个省,另一次是在1993年,覆盖了全国12个省。
北京安定医院抑郁症病房主任罗炯告诉记者,抑郁症虽然是一种常见精神疾病,但抑郁症患者的数量总体上保持相对稳定,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以北京市2009年底常住人口1755万人计算,现患病率为58万人。近年来,经各种媒体报道因抑郁症自杀的新闻多了起来,人们就认为目前抑郁症是在持续增加,其实,抑郁症的增长速度不像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快,多年来一直维持总体平稳的态势,没有大的增长。
当记者问到抑郁症患者跟社会结构改变带来的生存压力过大是否相关,罗主任说,从专业医生的角度看,虽有一定的关系,但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大。有关抑郁症的新闻不断出现,是由于信息时代媒体的便捷性造成的,社会对它的认知度和关注度提高了。
那么,抑郁症是不是在白领、公务员、大学生等文化层次高的人群里发病率高?罗主任说,恰恰是社会阶层较低的人发病率高,为什么大家觉得文化层次高的人发病率高呢?因为这些人一旦得了抑郁症,特别是出现自杀事件,社会将给予高度的关注。一个农民工因抑郁症自杀了,不会引起很大的社会效应,可是如果一个大学生自杀了,一个有社会地位的人自杀了,媒体的关注度就会比较高。
罗主任还谈到,抑郁症就像高血压一样,有散发型的,也有家族聚集型的,抑郁症更多的是散发型的。对于少部分的家族聚集型,到底是什么遗传基因在起作用,国内有这个方面的研究工作,也只是一些初步结果,没有定论。
目前一致的看法是,如果抑郁症与遗传有关,则属于多基因的遗传特征,其遗传的特征很复杂。遗传度有多高,没有明确的定论。父母有抑郁症,子女患抑郁症的概率是增加的,但增加多少没有定论。
抑郁症有各种不同类型,按照年龄划分,有青少年抑郁症、中年抑郁症、老年抑郁症。青少年时期的抑郁症问题应给予更多关注,这是因为青少年的抑郁症更复杂,对他们一生的影响更长远。青少年死亡因素的首位就是自杀,其中很多由抑郁症导致。
罗主任告诉记者,青少年时期的抑郁症往往得不到家人理解。这些年,各精神科医院到各学校做了很多关于抑郁症科普知识的宣教工作,通过讲座,有的青少年意识到自己有这方面的问题,想寻求帮助。医生向家长提出,治疗阶段需要得到家长的理解和配合,不少家长却不接受这个现实。早期抑郁症很好解决,耽误了治疗的时机就会带来很多困难,这是包括罗主任在内很多专科医生比较困扰的问题。
国外精神卫生服务的法律体系比较健全,大的层面有国家大法《精神卫生法》,地方法规有《社区治疗条例》。《社区治疗条例》涉及到了社区精神卫生服务的方方面面,如在何种情况下,病人必须入急症住院部,由谁来决定住院;病人住院期间医院承担哪些义务,病人拥有哪些权利;病人若需要转到其他住院机构,应符合哪些条件;治疗费用核算;监护人的义务等。尽管医疗机构各异、名目繁多,医疗服务却能有条不紊地进行,关键在于几乎每一步骤都有章可循。代表病人的律师、维护患者权益的民间团体以及负责处理医疗投诉的地区医务官,都会监督医疗机构的行为,保证病人得到合理的服务。
反观国内,北京、上海等地也出台了《精神卫生条例》,但具体操作性不强,更重要的是,没有规定监督机构及其职责,也没有明确规定监护人对病人治疗应有的态度。对监护人的义务是否履行到位,怎么进行判定,谁来判定?某个病人本该需要治疗,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治疗,应追究谁的责任?在我国,医生的职责规定,只能告知监护人病人情况严重、需要住院,但住院与否是病人及家属的自由,这方面缺乏法律监督。
罗主任谈到,目前我国精神卫生服务的资源仍相当匮乏。今年6月“全国精神病医院管理——理论与实践高级研讨会”公布,我国平均每万人口精神科病床数已由2006年的1.12张上升至2009年的1.43张,但仍在全球平均水平(1.6张)之下。这一数字,在欧洲为每万人8.7张,美国为每万人9张,是中国的近9倍。北京安定医院的抑郁症标准病区是60张床,标配应设有7到8名医生,实际则最多有5名。
国外有对精神疾病的全面社会化管理,其中除了专科医院外,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其完善的社区精神卫生服务机构网络,其中就有对抑郁症病人的监控。我国目前已经在社区有意识地培养社区医生,让他们能参与社区的精神卫生服务工作,但仍然处于起步阶段,要满足社区居民的需要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北京安定医院也承担了一些对社区基层医院的精神科培训工作,北京市还接纳一些外地基层医院的培训。
科学的精神卫生服务体系结构应该是圆锥形的,高端的精神病专科医院是少数,而基层的社区医院能在大范围内提供精神科的服务。目前我国的精神卫生服务体系结构却是圆筒形的,高端和基层都是一样多。像北京安定医院这样的三甲医院,应该只负责重型抑郁症的治疗工作,但现在不分轻重、不分阶段,各种抑郁症患者全都挤到北京安定医院来治疗。
另外,很多病人的治疗强调全程管理,比如,抑郁症初期和治愈后的管理,都应该交由社区医院,有的治愈后的重型抑郁症病人出院后,没能在社区医院得到连续性的病情管理,导致病症复发,反复入院,给医疗资源带来极大的浪费,也容易形成病情的恶性循环。很多社区的中度、重度抑郁症出院患者群体是很大的,但社区医院能提供这样后续服务的医生却是凤毛麟角。
罗主任认为,精神科的病人和其他常见病病人群体同样庞大,因此社区医疗机构的精神科后续服务应该普遍开展起来,每个社区服务站能配备一名专职的精神科医生,能够提供包括抑郁症在内的精神医疗服务,但现在看来,短期内这个指标很难实现。目前,针对多大数量社区人口应配备多少名社区医生,都没有具体的目标,更何况社区精神科医生了。现在社区医院的工作重点还是在于高血压、糖尿病等常见病的防治,只有等将来整个社区医生配置的大框架搭好了,才能轮到各个专科的医生配置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