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恂生平史事述论

2010-04-08 07:18范铁权
关键词:张之洞

范铁权

(河北大学历史学院,河北保定 071002)

历史学研究

钱恂生平史事述论

范铁权

(河北大学历史学院,河北保定 071002)

作为清末的一位开明士人、外交官,钱恂从早年随使海外,到担任驻荷、意大使,从投身张之洞幕府办洋务,到支持维新与革命,一直在探求国家之自强。但其救国理想在现实面前屡屡受挫,晚年意冷心灰,闭门著述。由积极“入世”转入消极逃避,反映了他对仕途的厌倦,折射出近代士人救国理想破灭后的失望与无奈。

钱恂;外交;思想认识;转变

学界对钱玄同关注较多,而提起其兄钱恂,恐怕许多人还很陌生,抑或语焉不详。事实上,钱恂在清末民初担当了许多角色。他一生曾出使英、法、俄、荷、意等数国,亲眼目睹了中西文化的差异,亲身参与了多次对外交涉活动,为捍卫国家的领土与主权做出了积极的贡献。他与晚清大吏翁同龢、张之洞关系密切,而且曾与维新派、革命派人士相过从。从投身洋务到维新,再到支持革命,作为一位清末外交官,钱恂能有如此转变,实属难能可贵。

钱恂(1854-1927),初名学嘉,号念劬,别号受兹室(一作堂)主人、积跬步斋主人,浙江归安(今吴兴)人。钱氏家世显赫,伯父钱振伦,系1838年(道光十八年)进士,与曾国藩同榜,为翁同龢姐夫,官至国子监司业[1]1。父篪仙,名振常,曾任礼部主事。钱恂幼年接受传统的私塾教育,1869年(同治八年)入归安县学,刻苦攻读,但一直与举人无缘。

1884年(光绪十年),钱恂入薛福成(时任宁绍道台)幕下,受命整理天一阁藏书,编成《天一阁见存书目》,并据海关图册编成《中外交涉类要表》①共四表,即《各国换订约章表》《江海口岸贸易表》《陆路口岸贸易表》《使臣出洋分驻表》。每表皆冠叙论一篇。1888年(光绪十四年)成书。《光绪通商综核表》。翁同龢在其日记里曾提及:“钱篪仙之子钱恂来京,送中外交涉表,甚好。”[2]22721890年,钱恂以直隶候补县丞的身份随薛福成出使英、法、意、比诸国。次年,沙俄出兵侵占新疆帕米尔地区,驻俄公使许景澄作为中方代表与俄国谈判,钱恂奉命赴帕米尔一带查勘边界地形,并参与整理边界地形图。期间,钱恂参考了多种中外地图,撰写了《帕米尔图说》和《中俄界约斠注》(7卷)。在他看来,中外交涉以俄国为第一强邻,而中俄交涉又以界务为第一要义。可以说,钱恂在此次外交活动中初露头脚。许景澄在《致总理衙门总办函》中对钱恂评价颇高:“该员素长考据,近于西人各图说,颇能尽心钩索,萧何得秦图,具知天下扼塞,固不在身历其地也。”[3]41-421892年,钱恂出洋三年期满,升任知府分省补用。回国后,钱恂拜见翁同龢,翁氏在日记中写道:

钱念劬所论人才:

通法文:庆长,郎中,见小;陈季同,滑有参案。

英文:罗丰禄,通人亦好。

西贡有广东人张霈,其子癸酉举人,能主持华人不受法人虐使。

新嘉坡领事,黄公度,有才。前旧金山领事。

礼部主事夏曾佑,庚寅会元,通西法而深稳不谈。

一关期不得用英历;一税务司须归中国人管;

一丝茶宜立公司,先令中国人一在伦敦,一在香港考校;

一使馆食用烟酒宜有定额,不准任意索带。[4]32-33

谈话内容涉及到钱恂对当时的几位通达西学的人物以及中外事务的一些看法。翁同龢称赞钱恂“与谈泰西事,有识见,于舆地讲求有素,可用也”[5]2643,极力向出使英、法、意、比大臣龚照瑗推荐。不久,钱恂随龚照瑗出使欧洲各国。

几年的域外经历,令钱恂对西方世界有了自己的认识和看法,对中西差距也有了切身体会,这为其日后思想认识的转变奠定了基础。

1895年,经两江总督张之洞奏请,钱恂提前回国,进入张之幕府,成为张的洋务文案,并曾被委以湖北自强学堂提调、湖北武备学堂提调、湖北枪炮局提调等职,参与了许多洋务外交活动。

中日《马关条约》签订后,张之洞痛心不已。条约规定,重庆、沙市、苏州、杭州为通商口岸,沙市隶属湖北。1895年9月,钱恂受张之洞委派,拜见沙市地方要员刘庆汾等人,了解日本进占情况。之后,钱恂与张之洞就日人设领问题屡次商讨。起初,钱恂主张官地建楼,然后出租给日人。张之洞不以为然,理由是:“官地建楼出租殊不便,久假不归,两处占地,将为之何?断断不宜,应留作官局之用。”钱恂回电:“惟恂所以创租屋一说者,正为杜两处占地起见。附近无屋可租,倭计必出于私租地或购地自建,我无权租,转成久假。若官建华式楼屋暂出租,载明两年为限,屋归局用,则久假两占之弊可免。”[6]7008经过钱恂的一再劝说,张之洞改变了自己的看法,强调“须与切实订明,商场定后,彼盖有公署,即将官地之屋退还,万不可允以三年之期,并须言明至久不得过两年为要。”[6]7012-7013日本人在沙市设领问题最终得以妥善解决,钱恂功不可没。

湖北自强学堂成立于1893年,初设方言、格致、算学、商务四门。1896年之后,算学馆移入两湖书院,格致、商务因无合适教材而停开,仅留方言一门,开英、法、德、俄文四科,后又增设日语科。每科学额30名。钱恂协助总办蔡锡勇为学堂聘请师资、制订章程、筹措经费、建筑校舍、管理师生、编订教材等,兢兢业业,深为张之洞所倚重。1895年,张之洞着手筹建新军,定名“自强军”。他聘请德国军官来春石泰等35人担任营官、哨官,又委任钱恂与沈敦和为自强军的洋务提调,协助来春石泰工作。1897年,钱恂出任湖北武备学堂提调之职,但不久因与总教习法勒根汉(E.V.Falkenhayn)发生矛盾而离职。在致汪康年的信中,钱恂道出心曲:“弟办武备学堂已七个月,未得丝毫益处,未取丝毫钱文,见恶于洋人,见慢于学生,而坚守不去者,为此数千年中国兵权之不肯暗移于外人耳。”[7]2999

钱恂积极为张出谋划策,可谓尽心竭力。张之洞对钱恂也是信任有加。早在1895年底,张之洞向清廷举荐钱恂,称其“学识淹雅,才思精详,平日讲求洋务,于商务考究甚详,嗣两次经出使大臣奏带出洋,经历俄、法、德、英诸国,并此外各国亦经该员自往游历,于外洋政事学术确能考索要领,贯澈源流,期于有裨实用,不仅传说皮毛,以炫异闻,臣所见近日通晓洋务之员,其密实知要,未有能过之者。凡委办之事,必能澄心渺虑,审度时势,裁断敏速,能言能行,实为切于实用之长才。”[8]1119三年后,张之洞再次上折保荐钱恂:“该员中学淹通,西学切实,识力既臻坚卓,才智尤为开敏。历充欧洲各国出使大臣随员、参赞,于俄、德、英、法、奥、荷、义、瑞、埃及、土耳其各国俱经游历,博访深思,凡政治、律例、学校、兵制、工商、铁路靡不研究精详,晓其利弊,不同口尔游谈,洵为今日讲求洋务最为出色有用之才。”[8]1317正是在张之洞的一再推荐下,钱恂受到光绪帝的召见,并“以出使大臣记名”。

1899年,张之洞委派钱恂出任湖北留日学生监督,驻扎日本,负责湖北留日学生的管理,规约留日生的言行。此间,钱恂成为张之洞“师日”的中间人。在张之洞的授意下,钱恂穿梭于日本外务省、陆军省、参谋本部,探示日本对华态度,并曾多次与日人小田就练兵、译书、设厂、聘请洋员等事宜进行商谈。义和团民围攻外国驻京使馆,火烧洋教堂。列强以清政府镇压义和团不力为由,组成八国联军侵华,事态恶化。张之洞致电钱恂:

漾电悉。大沽廿日确失。俄日大队先登岸。合肥前已电召,内意必愿议和。阁下速密商外部,讽以各国吞华,于日本最无益。董拳开衅,本非上意,若举动过猛,京城溃,乘舆危,畿辅各省同时大乱,西国得九,日本得一,仍自蹙也。此时日兵最多,必可主持群议。如能从中维持,宽缓定约,以后华感日德,必愿事事联络,谁能阻之,此日本无穷之利。东半球利害关纽,在此数日,力劝其熟筹审处。前途语意如何,盼速复。李钦差能与日人深谈否?此电皆冠冕正大语,我若兼托李与日商有益否?候速复再定……[9]

李钦差系指当时的驻日公使李盛铎。张之洞寄希望于日本方面能够居间“调停”,减少战争损失,可惜未能遂愿。后清政府任命张之洞、刘坤一为会同办理和议大臣,参与议定《辛丑条约》。张之洞立即电召钱恂参与谋划:“现值开议,鄙人有与闻议款之责,大纲目不能改,细目必当切商,能补救一分,庶少一分之患。钱守速即回鄂……事关紧急,钱守无拘何事均可暂搁,万勿稍延”[10]8475,对钱恂之器重由此可见一斑。

甲午战后,受清政府战败的刺激以及汪康年、夏曾佑等维新人士的影响,钱恂的思想不断发生变化,且日趋“激进”。

在张之洞幕府期间,钱恂积累了丰富的办事经验,同时也结识了一批精英人物。他与汪康年、夏曾佑正是在此时订交,且关系日益密切。汪、夏与钱恂同乡,入张幕时间稍早于钱恂。受汪、夏等人的影响,钱恂经常参加由他们发起组织的革新活动,出力颇多。宋恕在《致王浣生书》曾提及:“近汪穰卿(康年)、夏穗卿(曾佑)与上海张经甫(焕纶)、归安钱念劬、胡仲巽(庸)等,议立公会,开报馆,以联络海内才士,畅发神州积弊。”[11]5311896年《时务报》创刊后,钱恂积极参与,常向汪康年提供或推荐文稿、给予建议[12]60-85。《汪康年师友书札》收录钱恂致汪康年信函48通,内容多围绕《时务报》和时局,言辞颇为坦诚。

维新运动兴起初期,张之洞较为积极。他通过汪康年聘梁启超为《时务报》主笔。在张之洞的再三邀请下,梁亲赴武昌,期间由钱恂、汪康年作陪。张之洞还通过钱恂,邀请章太炎到武昌参与《正学报》的编辑工作。戊戌政变发生后,善于见风使舵的张之洞宣告与康、梁决裂。他致电钱恂,要求钱立即访问日本外务部,与近卫、伊藤婉商,电告日本驻华公使及各领事,《国闻报》《中外日报》《汉报》等报馆“事事务须访实,勿信逆党讹言刊报,勿用康党主笔,万不可诋毁慈圣,有碍邦交。”[13]7900-7901钱恂以“无能为力”为由予以拒绝,他对变法失败非常痛惜。不过,随后他致信汪康年:“此百日中新政,中国将来必仍举行,此时遏之逾甚,再举行之期愈速耳。兄谓然否?”[7]3006令人感慨的是,钱恂的预言不久便成为现实。

驻日期间,钱恂目睹日本向西方学习的成效,知“道德教育、精神教育、科学教育均无如日本之切实可法者”[13]685,陆续将两个儿子、一个儿媳、一个女婿带到日本留学,使自己的家庭成为中国第一个有女学生到日本留学的家庭。[13]701据冯自由讲,“己亥夏间,钱恂任留学生监督,梁启超时办《清议报》,均有书共约章赴日,章应其请,先后寄寓横滨《清议报》及东京钱寓、梁寓,由梁介绍,始认识孙中山于横滨旅次,谈论排满方略,极为相得。”[14]36经孙中山介绍,钱恂正式加入兴中会[15]152。钱恂关注并同情留日学生的爱国举动,他还曾以“太公”笔名在浙籍留日学生刊物《浙江潮》上发表了《海上逸史》两篇,分别为《葛玛航行印度事》《陆治斯南极探险事》,用小说叙事的手法,激励民众奋发图强、齐心爱国。钱恂的举动遭到湖北守旧人士的一片非议,张之洞一再向他发出警语:“闻阁下在东与诸生言因持论喜通达时势者,诸生不免误会,失其宗旨。近来诸生行止议论多有悖谬,于是此间众论多归咎于阁下,傅慈祥临刑时大言曰:‘我为钱监督所误。’又阁下致善后局信函面写‘南清湖北省’字样,见者骇然,群议大哗,并归咎于鄙人,务望格外谨慎,勿为好奇之谈,勿为愤激之语,以免流弊。万一被人指摘,阁下固受其累,且从此出洋学生之路绝矣。千万采纳,并即电复。”[10]8317钱恂则不以为然,1901年自请辞职。之后,由张之洞改派为湖北筹办处及交涉事务委员。

张之洞可谓位高权重,一生“公忠体国”。他早年为“清流派”一员,后虽转向洋务,但受传统忠君观念与个人阅历所限,对西方的学习始终以“中体西用”为标尺,一言一行都出于维护封建统治的需要,为人处世可谓谨小慎微。钱恂则不然,位卑言轻,不必有过多的顾忌。多年的海外经历和洋务实践,使他广为接触了西方的物质文明、社会制度和精神风貌,对中西差距有了更为切身的感受,其思想认识不断发生变化,日益“激进”。不难看出,导致钱、张意见分歧的症结在于政治地位和个人视野的差异。

1903年,钱恂与夫人单士厘从日本经朝鲜、中国东北、西伯利亚至欧俄,历经80天的长途旅行。单士厘将这次旅行经历记载下来,名曰《癸卯旅行记》,“以三万数千言,记二万数千里之行程,得中国妇女所未曾有”。日记详尽记载了他们在东京、大阪、朝鲜、海参崴等地的观感,对西方先进文明的欣羡之情溢于言表。次年,钱恂以二等参赞的身份随驻俄公使胡惟德出使俄国。1905年,经出国考察宪政大臣李盛铎推荐,钱恂出任东西洋考察大臣参赞。次年,与董鸿祎赴南洋调查学务。此间,他电咨两江总督端方,建议设立华侨学校,招收华侨子弟就读。端方将此议上达清政府,得到清政府的批准。不久,暨南学堂(暨南大学的前身)诞生,该校专门招收南洋诸岛及檀香山、旧金山等地华侨子弟就读。

1907年清廷下旨,委任钱恂为驻荷大使,次年调任驻意(大利)大使,登上了个人外交生涯的顶峰。1909年钱恂被免职,“以二年之期,任使二国,良称奇遇”[16]。两年当中,钱恂先后上折55片,就荷兰、意大利两国的经济、政治、军事以及清政府如何妥善处理与两国关系等问题多有建言。

驻荷期间,钱恂被任命为兼充海牙和会议员,与陆征祥代表中国政府参加第二届海牙和会。第一次海牙和平会议于1899年召开,有26个国家参加。会议由俄国沙皇尼古拉二世发起,表面上希望各国放弃战争和军备,实则通过会议实现利益的再分配,改变俄国在瓜分殖民地和划分势力范围上的不利处境。第二次和会于1907年6月15日正式召开,参加国家达到44个,规模进一步扩大。会谈中各国趋利避害,词锋横厉,争权夺利,“名为保和,实类挑战。”会议重新审定了1899年的3个公约:《和平解决国际争端公约》《陆战法规与惯例公约》和《日内瓦公约诸原则适用于海战的公约》;又通过了有关中立问题、海战法规等10项新公约。会议一结束,钱恂就上奏清廷,建议将会议已成文之条约及未成文之议论刊布天下,广泛征求意见。他主张组成研究会,“专事内订国律以间执彼口,外采彼律以期协公理,修律之实行在是,预会之豫备亦在是,人材之培植亦在是。”[16]16之后,他连上《和会约未可轻押疏》《和会条约译诠疏》《和书译汉片》等折,拿出时间太促、约文太多、译文易误等理由,建议清政府将条约译文仔细研究后再行补押。此议获朝廷采纳,经有关各部“详慎考核”,有八件直到 1909年(宣统元年)才画押[17]380-381。需要提及的是,在赴海牙途中他特意巡视了荷属殖民地,华工“面诉、禀诉已指不胜屈,而使馆所受官牍、私函言华工苦状者又百十件”[16]26,掌握了在当地设领的有力证据。通过多次谈判,荷兰政府最终同意中国政府设立领事馆保护华侨,中国领事馆可以标示总领事馆、领事馆、副领事馆、代理领事馆等字样及本国政府徽章于所居之处,从而解决了长达30年久置未决的中国在荷属殖民地设领问题[18]82-84。

驻意期间,钱恂悉心考察了意大利的财政收支结构、预决算情况、国债发行利弊、海军、法律诸问题。在《意财政困纾片》中,钱恂详尽介绍了意大利财政情况,分析了其财政长期困顿的主要原因,也考察了其财政得以缓解的成功经验。经济复苏后的意大利虑及巴尔干半岛局势,开始在行政、国防方面增加投入,在《意豫算疏》中他将意大利1909-1910年度的财政预算情况列成三表,上报清廷,供其采择参考。在《意国国税疏》中,他详细介绍了意大利的国税征收,涉及地税、屋税、所得税、进口税、门关税、造酿税、人事税及专卖税。在《加税免厘利弊片》中他指出,倘若洋货免厘切实奉行,而土货免厘有名无实,土货不兴,洋货充斥,必将使大量民财流出国外,正与保护本国政策相反。1908年11月,在意大利召开了世界万国农业会①万国农业会,又名万国农业公院,1905年由意大利提议,旨在交流农业生产经验,促进农业的发展。清政府于1906年入会。,清政府派钱恂就近参加。此次会议共有48国参加,会员91人。会议议程包括选举会长副会长、制定大会规则、组织机构、职员规则、统计、预算、商定下次会期等,“法国议员于会章文字推求最细,埃及匈加利议员长于辩论,南北美诸国向重农利,其议员亦多所条议”[16]496,会议最后达成大会规则13条,行政规则8条,钱恂一一向清廷作了汇报。

驻外期间,他心系清政府的宪政改革。在《政教宜分疏》《外交宜公诸舆论疏》等折中他强调,清政府筹备宪政首先“宜清政治与宗教之界限”,人民享有信教自由。在他看来,实现立宪必须先开民智、开官智,而后者正是他所忧虑者。他主张,清政府应注重谘议局议员的选拔,“用十分之力以培养议材,七年期届或可收五分之效。”他选译意大利宪法、民法等,供清政府预备立宪参考。此外,他还上疏反对剪发易服、改用阳历,等等。

被免职后,钱恂回到家乡湖州,闲居在陆家花园——“潜园”。他颇为沮丧,曾致信汪康年:“兄在京中,切勿为众人道及恂可用,但求语人曰:彼老矣,恐无应用之想矣。果得彼论,以为弃才,则深幸耳。”[7]3025在此期间,湖州中学校长、同盟会会员沈琴谱请他代理校长一职。武昌起义后,钱恂领导了湖州光复活动,任湖州军政分府民政长。1912年担任浙江图书馆总理(馆长),后被袁世凯委任为总统府顾问、参政院参政。袁复辟称帝,在举国反对声中很快覆灭,其救国理想又一次破灭。此后,钱恂退出政界,闭门著述,直至1927年病逝于北京。其弟钱玄同所撰挽联曰:“卅载周游,用新知新理,启牖颛蒙,具上说下教精神宜为国人所矜式。一生作事,务自洁自尊,不随流俗,此特立独行气象,永诒子弟以楷模”[19]327,此联可为钱恂一生之极好写照。

余论

不难看出,从早年随使海外,到投身张之洞幕府参与洋务,再到支持维新与革命,钱恂积极探索救国之路,其思想认识也在不断发生变化,日益于“激进”。令人惋惜的是,救国理想的一再破灭,令晚年钱恂心灰意冷。由积极“入世”转入消极逃避、闭门著述,反映了钱恂对仕途的厌倦,也折射出近代士人救国理想破灭后的无奈。

钱恂一生著述颇丰,除前文提及的数种外,还有《韵目表》(1卷)、《史目表》(2卷)、《财政四纲》(4卷)、《日本政要》(12种)、《二二五五疏》(2卷)、《金盖樵话》(26卷)、《有清进书表》(12卷)、《清骈体文录典纶类》(40卷)等。其中《财政四纲》一书于1903年出版,该书就租税、货币、银行、公债“四纲”进行了论述,较为详细地介绍了各类银行的性质、职能及其相互关系,是中国出版的第一部内容比较完整的货币学著作[20]325。他在该书《自叙》中指出,“国家理财要策,大约不出此四纲,殆亦谈财政者所急欲闻者也”。1912年,他组织编成《文澜阁缺书目录》、《壬子文澜阁所存书目》(5卷),筹款补抄文澜阁《四库全书》缺书13种,缺卷20种,共268卷,又购回原抄本182种,此次补抄于1915年竣工,又称“乙卯补抄”,等等。总之,钱恂将大量西方文化知识绍介到中国来,使其在金融学、政治学、文献学等学科发展史上亦占有一席之地。

[1]钱恂.吴兴钱氏家乘(卷二)[M].聚珍仿宋印书局,1921.

[2]陈义杰.翁同龢日记(四)[Z].北京:中华书局,1998.

[3]许文肃公遗稿·函牍三[Z].

[4]翁同龢日记(原手稿本)[Z]//孔祥吉.清人日记研究.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08.

[5]翁同龢日记(五)[Z].北京:中华书局,1997.

[6]苑书义.张之洞全集:第 9册[Z].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

[7]汪康年师友书札(三)[Z].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8]苑书义.张之洞全集:第 2册[Z].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

[9]张之洞未刊电稿(丙编)[Z].北京:中国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藏.

[10]苑书义.张之洞全集:第10册[Z].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

[11]宋恕集[Z].北京:中华书局,1993.

[12]潘光哲.《时务报》和它的读者[J].历史研究,2005(5):60-80.

[13]钱单士厘.癸卯旅行记[M].长沙:岳麓书社,1985.

[14]冯自由.革命逸史(二)[M].北京:中华书局,1981.

[15]冯自由.兴中会时期之革命同志[A]//辛亥革命(一).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

[16]钱恂.二二五五疏[Z]//沈云龙.近代中国史料丛刊·正编(535).台北:台湾文海出版社,1985.

[17]清实录:第60册 [M].北京:中华书局,2008.

[18]石建国.陆征祥传[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9.

[19]钱玄同.钱玄同文集:第二卷[Z].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

[20]叶世昌.中国货币理论史[M].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03.

[责任编辑卢春艳]

Abstract:A s one of the liberal intellectuals and dip lomats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Qian-xun still searched for the road of national self-imp rovement from overseas in his early years to hold the post of ambassador to Dutch and Italy,and to support reform and revolution.But the reality often frustrated his ideal of saving the country,w hich made Qian-xun dispirited and have to compose w ritings.The change of his attitude from active to negative reflects the w eariness of his official career and the modern intellectual's disappointment.

Key words:Qian-xun;dip lomacy;ideals;change

A Study on Qian-xun's L ife Experiences

FAN Tie-quan
(College of History,Hebei University,Baoding,Hebei 071002,China)

范铁权(1974-),男,河北滦平县人,河北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近代思想文化史研究。

K244—245

A

1005—6378(2010)06—0081—05

2010—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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