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元峰
九月的云
九月的云/展开殓布//九月的云/晴朗的云//被迫在盘子上,我/刻下诗句和云//我爱这美丽的云//水上有光/河水向前//我一向言语滔滔/我爱着美丽的云
在海子短促的生命里,有两次进藏经历。1986年暑假,海子第一次来到西藏。那一年,海子22岁,第一次体验了爱情的幻灭。据说当海子在政法大学的课堂上问及学生最喜欢哪位诗人的时候,一位姑娘站起来,勇敢地迎着海子的目光说,我喜欢海子。这次爱情在海子写云的这个秋天终结。然而,这决不是《九月的云》读解的唯一通道。我判断,海子的生命被自然与宗教的双重神性——西藏,皴染过了,秋天的云才以这样的形态展现。
诗歌的主题是衰败与死亡。诗歌的第一节:“九月的云/展开殓布”,用意险要,海子意象冒险的风格集中体现于此。云展开了它自己,收纳了众生的覆灭。诗句关于秋季的精炼概括,使它成为诗歌的主体。海子或许感到,他关于秋云的书写结束了,但有必要给它做一些注释。余下的诗语功能在于注释,诗歌动力即是注释。
海子说,死亡并不必然与阴霾相连。收殓万物的秋天的云是晴朗的,有蓝天的背景,高远明净;海子让它在抒情者那里获得了行为程式的强大映像,“被迫在盘子上,我/刻下诗句和云”;海子直抒胸臆的示爱方式,将九月的云的死亡赋格固定在自己的诗歌骨架上。海子说,在死亡的背后,作为见证者和服务者的云,值得深爱。
“水上有光/河水向前”。这是云的自然映像,是抒情者主觀体验的延展,是意象的简约情境。它回扣云的存在状态,在环境的丰富和充盈中,抒情者成为审美场景中的一员,缓冲了强硬的爱的直述。但抒情者终于是“子在川上”这一抒情结构的子孙,他倏忽浮出水面,用诗人的言说覆盖了河水对他的覆盖,并用最后的注释取消了九月的云的季节对应,将所指的云救赎为能指的。从“爱这美丽的云”到“爱着美丽的云”,诗歌于平缓俭省的文字中容纳的紧张的情绪节奏,幻化为深邃的生命真实的一部分。
读罢默想,西藏肯定藏有诗歌的精魂。海子去得太早,以致这窖藏的生命的汁液,刷新了他的秋季,增益了死亡与美的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