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自由主义话语的解读与批判①

张 建

(上海大学法学院上海宝山 200444)

新自由主义话语的解读与批判①

张 建

(上海大学法学院上海宝山 200444)

新自由话语对转型中国具有错综复杂的影响,有必要对其加以解读和反思。首先,新自由主义以原子式的、自利的个人主义作为其哲学基础,但这种哲学预设是不可靠的。其次,以新自由主义为内核的全球化主张是一种在全球范围内进行资源不平等分配的主张,进而需要予以反思和批判,同时这种主张又是一种主观的、有立场的话语,是可以予以辩论的。

新自由主义;个人主义;全球化

一、问题的源起

新自由主义产生于上个世纪 70年代,是肇始并流行于西方国家,其中又以英美国家为主的现代思潮,涉及到哲学、政治、经济、法律等诸多方面。新自由主义在 80年代美国里根总统和英国的撒切尔夫人主政的时代广泛地付诸于实践。其之所以在上个世纪后期能异军突起,与上个世纪 70年代西方国家经济发展过程中所出现的低增长、高通货膨胀的“经济滞涨”现象颇有关联。在此历史时刻,以哈耶克、弗里德曼等为代表的一批学者认为应该重新回到自由主义的思想立场之上,主张政府对市场经济的发展不应该进行任何形式的干预,而经济发展过程中所碰到的诸多问题经由市场机制自身是能够消化和达致平衡的。

当下之所以重新拾起对新自由主义话语的解读和反思这一问题,就在于中国所处的转型时刻。我们知道,在社会转型的过程之中,由于诸多不同的利益群体的存在,从而会出现不同的话语主张;而对这些主张如果处理不慎的话,极有可能导致群体性的社会冲突的发生,从而危害社会的稳定。[1]新自由主义话语作为关涉当下中国转型的一种话语主张,究竟能不能引导中国的转型和稳定发展,这是需要我们认真地对其加以解读、反思甚至批判的。在当下的中国语境之中,学者普遍对新自由主义话语持有一种批判性的态度,一如吴涛所言:“新自由主义所导致的全球经济化及其在全世界所造成的伤害,使得全球的发展模式并非像新自由主义所设想的那样——实现全球的美国化,相反其导致了两级分化与穷国越穷、富国越富的世界畸形发展图景。”[2]同样,梁俊凤也指出:“新自由主义在英美大行其道,而且蔓延到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它成为了许多经济实力比较弱的发展中国家经济改革的指导思想,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但是造成了极大的破坏。”[3]吴涛、梁俊凤所持有的态度,实际代表了中国学者对新自由主义所持有的普遍态度,但需要指出的是,这种一贯性的态度之中还是有诸多的不足和缺陷之处:首先,对新自由主义持有警惕态度的学者,从学科分类的角度来看几乎都是来自于经济学界。新自由主义并不只是一种经济理论,同时也是一种哲学理论、政治主张,因此必须要有多学科的学者参与进来,只有经由多学科学者的复合性、交叉性讨论和共识,才能对新自由主义理论采取一种恰当的立场,否则就很有可能导致偏于一隅的讨论,或一种意识形态化的立场。其次,当下从经济角度切入对新自由主义进行讨论的过程之中,很多学者也常常是就事论事,仅限于对新自由主义表面的讨论,而没有能够发现当下的全球化究其实质来说,也是一种包裹着全球化外衣的极具有主观色彩的话语主张。再次,中国学者在对新自由主义予以反思和批判之后,并没有指出远离新自由主义主张之后的中国众多改革譬如政治改革、经济改革、社会整合应该向何处去的问题,而没有这点的讨论最终都会使自身的讨论陷于表面式的、甚或是无立场的讨论之中。

基于上面的思考,本文首先,对新自由主义理论的哲学基础亦即是原子式的个人主义进行讨论和解读;然后,对以新自由主义为内核的全球化理论进行解读。

二、自利的、原子式的个人主义假设

新自由主义并不仅仅是一种经济思潮,同时也是一种政治理论和哲学主张,但当下中国学者多限于经济层面的讨论,而对其政治理论和哲学主张有意无意地给遗忘了,我们需要对新自由主义有一种全面的认识。

就其经济理论来说,新自由主义主张包括私有制、利用市场经济来平衡的发展经济、政府不再干预市场经济运行等等。就政治主张来说,新自由主义虽然从古典自由主义国家发挥“守夜人”的角色的主张上有所退却,但其还是坚持自身的一贯意见,亦即是国家、政府对经济、社会不应该进行过度的干预,即使是进行有限的干预也必须在法治的框架之下进行。任何经济理论、政治主张背后都有一整套哲学基础加以支撑。新自由主义的哲学主张以哈耶克的理论最为突出,哈耶克在对“计划经济是不可行问题”进行的论断建立在新自由主义的哲学基础之上,包括原子式的个人主义、有限理性、利益最大的个体或“经济人”假设、经由市场机制和个人主义而实现帕累托最优等理论。

了解了上述基本观点,接下来重点看看新自由主义的哲学基础。可以将学者森所提出的问题置于讨论的核心位置,亦即“真正的问题应该在于,是否存在着动机的多元性,或者说,自利是否能成为人类行为的惟一动机。”[4]新自由主义的整个理论预设都是建立在自利的“经济人”的假设之上,或认为自利人类行为的惟一动机的基础之上,但诸多研究恰恰否定了新自由主义的这种主张。一如森所言:“最近几年,有关研究表明,在有限重复的囚徒的困境博弈中,合作行为是普遍存在的。”[5]森进一步认为:“任何行为总会带有一定的社会性。关于我们应该做什么或什么应该是我们的策略这类问题的思考,反映了我们对自己身份的认同,包括对他人目标和互相依赖性的认同。”[5]在此,森认为自利其实不仅仅是人类行为的惟一动机,经济行为不仅仅是受经济动机的支配,同时还受到其它因素如社会关系的限制和支配。森的研究得到了诸多社会学研究的支持,如格兰诺维特的“经济行动的弱嵌入性”理论、怀特的生产市场理论、布特的结构洞理论等等。森更为核心的观点在于:经济学与伦理学应该是不可分割的,但当下的新自由主义主张却生硬地将两者隔断,所导致的后果就是“逻辑经济学已经对福利经济学产生了较大的影响,而福利经济学却没有对逻辑经济学产生任何实际影响”。[5]在此,森的研究其实将新自由主义以原子式的个人主义哲学理论为基础所导致的后果给点了出来,即是,为了经济的利益,新自由主义可以抛弃一切,而这恰恰与其自身所设定的哲学目的背道而驰。如果说,森的研究是在自由主义的思想脉络之外而展开的,那么在自由主义自身的思想脉络内部,对这种哲学基础的看法也有不同声音,一如阿巴拉斯特所言:“显然,斯密深深地受到了曼德维尔著名的私恶即公益之悖论的影响,而作为一个道德学家,他也对此表示不满。”[6]斯密自己则讲到:“贸易商和生产商龌龊的贪婪、独享的精神,他们既不是,也不应该成为人类的主宰。”[6]所以,新自由主义作为一套含有哲学基础、政治和经济主张的理论,其缺陷正在于:其是建立在原子式的、自利的个人主义哲学基础之上的,而该哲学基础其实是一种片面化的甚至是扭曲性的人性观。该哲学基础无论是从自由主义思想脉络内部来看还是从外部来看,都是立不住脚进而是不可靠的。

三、全球化话语的实质

在当下中国的语境中对新自由主义话语进行批判的过程,还出现了另外一种值得让人深思的现象,亦即对包裹着全球化外衣的新自由主义话语缺乏足够的反思。

新自由主义的基本经济理论主张包括私有制、市场经济体制对经济平衡的调控作用等,而如果将该理论主张置于全球的视角来予以考量的话,即会发现其所主张的内容其实就是在全球范围内实行私有化,实践无障碍的经济流通体制,诸如放开金融市场、实行自由汇率等,进而在这些机制的基础之上使全球国家能达致当今世界的“美国化”。但就新自由主义在全球范围的实践来看,其不仅仅没有达致世界范围内的“美国化”,反而导致南北贫富分化的进一步加剧。对于此类现象予以深究便会发现,在实践西方发达国家所主张的新自由主义的政策的过程之中,西方国家实行的仅仅是要求发展中国家开放市场的单边政策,而对不配合的国家施加诸多的经济的、政治的压力等,套用坦基扬的话即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美国毫不犹豫地利用各种借口设置直接或间接的障碍,使其他国家的商品在自己的市场上失去竞争力。”[7]阿明同样也对这种以新自由主义为核心的全球化进程给予了非常严厉的批判,一如其所言:“通过市场实现的全球化是一个反动的乌托邦。从社会主义的角度看,我们必须提出一个人道主义的全球化方案来反击它。”[8]对于坦基扬和阿明所反对的现象或全球化进程,沃勒斯坦认为:“全球化指某种据说是新的、从时序上讲是晚近的过程,其中各国据说不再是主要的决策单位,而现在,只是现在,才发现它们自身位于一种结构里面,其中某个名为世界市场的东西、一个有些神秘而的确具体化的实体,在发号施令。”[9]所以,对于新自由主义所谓的全球化进程进行仔细揣摩和反复运思便会发现,其实其并不是一种客观的、自然的历史进程,而是一种人为的操纵过程,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发达国家在全球范围内所主张的以新自由主义为核心的全球化进程,其实质就在于形成一种全球范围内的资源的分配秩序,而此过程之中由于发达国家所处的中心位置、发展中国家所处的边缘位置,进而形成的是一种不平等的资源分配秩序,即如邓正来所发现的:“经过整合的生产结构的极为不平等的链条。它的基本逻辑是不平等地分配积累起来的剩余产品。”[10]足见,以新自由主义为内核的全球化进程其实是一个人为操纵的进程,在此进程中处于世界体系中心地带的西方国家通过所谓的全球性的市场体制,不平等地分配着世界范围内的剩余产品。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必须要对新自由所主张的完全开放市场、实现私有制、实行自由汇率等诸多是主张持有清醒的认识和立场。

进一步来看,以新自由主义为内核的全球化,是一种话语的争夺,是一种关于世界秩序构想的主张。对于此,布迪厄认为:“这种论调之所以变得如此耳熟能详,是因为这里面有一场广泛的思想灌输工作。这种旷日持久、潜移默化的灌输,通过浸渗,制造了一种真正的信仰。”[11]西方发达国家之所以对新自由主义话语产生如此浓烈的兴趣,实质就在于将强者的游戏规则和有利于强者的模式强加给世界其他地区。新自由主义本身并不是一个客观、中立的学术主张,而是充满了主观、立场的理论体系,套用邓正来的话即是:“全球化是一个可以根据人之认识或利益或传统被建构或被重构的博弈进程,是一个在很大程度上属于偶然且可能是一个可逆且不确定的过程。”[12]

综上言之,笔者认为,从客观进程的角度来看,全球化的确促使经济联系更加繁忙,人员交流更加方便,我们应该积极地融入其中并且发挥自身的主导性,但从主观的角度来看,亦即是在全球范围内形成的全球化秩序究竟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秩序的问题,我们应该积极地展开话语的论辩,从而在论辩之中将自身的话语立场予以阐清,进而在此基础上掌握主动话语权。

四、余论

经由上文的论述,会发现以主张私有制、自由放纵的市场经济为核心新自由主义理论,无论是在理论构建还是在现实的实践之中都充分地证明了它的不可靠性。令人感到欣慰的是,当下的中国学者对新自由主义所可能导致的不良后果已经有了反思和警惕。当然,新自由主义并不是一无是处,比如新自由主义对市场经济机制在平衡经济发展过程中作用的重视、对私人权益的保护等,这些对于走在十字路的中国改革是有一定的借鉴和参考作用的。同时,新自由主义作为一种学术主张、一种思想思潮、一种世界秩序的想象、一种作为“他者”形象的构建对我们智性的发展也是具有强烈的刺激和促进作用的。

[1]张 建.社会冲突与法律控制机制[J].党政论坛.2009 (9).

[2]吴 涛.透视新自由主义的实质及其危害[J].辽宁工程技术大学:社会科学版.2007(5).

[3]梁俊凤,申利新.新自由主义与中国经济改革[J].西安政治学院学报.2005(2).

[4]阿玛蒂亚·森.伦理学与经济学[M].王宇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24-25.

[5]阿玛蒂亚·森.身份与暴力——命运的幻想[M].李凤华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19.

[6]安东尼·阿巴拉斯特.西方自由主义的兴衰[M].曹海军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4:320.

[7]C·A·坦基扬.新自由主义全球化——资本主义危机抑或全球美国化 [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03:13.

[8]萨米尔·阿明.全球化时代的资本主义——对当代社会的管理[M].丁开杰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05:5.

[9]伊曼纽尔·沃勒斯坦,所知世界的终结——二十一世界的社会科学[M].冯炳坤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213.

[10]邓正来.中国法学向何处去——建构“中国法律理想图景”时代的论纲[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12.

[11]河 清.全球化与国家意识的衰微[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109-110.

[12]邓正来.谁之全球化?何种法哲学?——开放性全球化观与中国法律哲学建构论纲[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179.

责任编辑:卫 华

Rethinking and Criticizing the D iscourse of New L iberalism

ZHANG Jian

(school ofLaw,ShangHaiUniversity,BaoShan ShangHai,200444)

The discourse ofNew Liberalis m has great impacton the transfor mation of China,so it is necessary to rethink and retrospect the discourse.The atomistic and selfish individualism is the philosophy base ofNew Liberalism ,but thisphilosophy presupposition is not reliable.Taking the new liberalism as its core,the globalization claims to distribute resourses inequallywhich is unfair,so we need to rethink and criticize it.This claim is also a subjective advocation and can be debated.

new liberalis m;individualism;globalization

B151

A

1674-117X(2010)05-0040-03

2010-05-21

张 建(1983-),男,江苏东台人,上海大学法学院研究生,主要从事法哲学与法律社会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