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谭
《老城》沉吟
老谭
9月29日上午,何智亚赠给我一册他新出版的图文著述集《重庆老城》。这是中秋和国庆两节期间,我所收到的最珍贵的一份礼物。黑浸浸的封饰,沉甸甸的书重,立即让我怦然心动。逐页翻阅,更令我思絮翻飞,沉向吟叹。
十几年了吧,正是在对老建筑、老街区、老城镇的共同关注当中,我逐渐认知了何智亚其人,其心,其志。先后担任区、市两级城市建设的政府官员,长期重视并致力于相关领域历史文物的保护、修复和利用,他不是惟一一个,却是极突出的一个;同时身为建筑专家和规划专家,长期凭所专所长在相关领域历史文物的保护、修复、利用实作中发挥作用,也不是惟一一个,却是很虔诚的一个;同时身兼摄影艺术家,长期用个人所擅长的艺术手段为老建筑、老街区、老城镇留真存照,仍不是惟一一个,却也是颇优秀的一个;近些年,又增益了资料收集、文脉钩沉和学术稽考,心气之静、注意之恒和功夫之实,连一些本行专家也未必都能及。四个方面合起来,依我看,他便成了一个独特的惟一,在综合性的追求、奉献和成就上,当下重庆似无人有以过之。
如今这一部《重庆老城》里面,582幅他亲手拍摄的黑白照片,无一不是远肇明清,近揽民国,上下六七百年以降老重庆城城市建筑的真实留影。峥嵘岁月的无情洗磨,如晦风雨的反复冲蚀,已经给它们烙上太多的斑驳印记。但无论怎样斑驳,甚至无论怎样哀朽,怎样凋残,质之于当下的及后来的重庆城和重庆人,它们都浑如自己的老祖母,老曾祖母,曾老祖母,留下的多是端庄、强健和凝视。透过具象的表面,今之生者和后之来者依稀可以想见,自己的老祖母们曾经何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在重庆城的两江四岸展尽了青春风采。由之激生的,当是追思、感念和敬畏,决然容不得遗忘、轻慢和亵渎。
与黑白照片相配合的多达22万字的文字述说,以及10幅历史绘图,不仅同样地弥足珍贵,而且更给黑白照片增色多多,增重多多。他亲笔书写的那么多文字,全来自于苦查、苦谈和苦思,字里行间浸染他的赤子心血。其间的或一解读,学界或许还会作研讨,个别的用字也存在着研判或者编排的小误,但都不影响主体述说所富涵的人文价值和史学价值。且不论直追先秦的重庆建城历史溯流,完全弥补了摄影图像的时空受限,只泛览“重庆城”、“江北城”和“南岸老街”三大部分,那些关于历史沿革、建筑特征、经济社会乃至民物风情的铺陈描画,就足以充分窥其堂奥。再辅以那些鲜为人知的历史绘图,纵与横交构,总貌与局部勾连,一座重庆“老城”恍若奔来眼底。譬之为重庆历史博物馆的缩微性的、纸质化的一个展室,窃谓一点不过誉。
但我的沉吟,并不打算停滞于上述赞赏。因为我留心到了,何智亚在感叹“老城历史信息和符号呈加速丢失之势,张恨水先生笔下描写的重庆老城意境已时过境迁,渐行渐远”,其间分明流露出了几分无奈。我与他久有同感,并且我认定,这些不都是“不可避免的”。理当避免、可能避免却未能避免,十分重要的原因之一,在于我们的国民性当中,既有热爱历史文明的优良传统,又有急功近利、盲目兴替、集体失忆、毁弃文明的破坏劣根,自古有之,迄今未绝。若不是那样,重庆老城实实在在还保存着的老建筑,老街区,甚至于老城镇,势必比他这部新著所留影的更多些。个中话语,一言难尽。我只能借此略寄希望,剩下的老城符号确实已然不多了,今之重庆人多能醒悟到,把它们传给后世子孙,是自己的一份责任。
责任编辑:黄定坤
蓝锡麟(笔名老谭)原重庆市文联党组书记,重庆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会长,文史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