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国文
政党是现代政治的核心,美国学者卡茨认为“作为现代政治基础的政治制度与政治实践都由政党所创造,没有政党,一切都是不可思议的。”①Richard S.Katz,A Theory of Parties and Electoral Systems,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80,p.1.可以说,政党执政是现代政治生活的基本形态。对于现代政治生活,马克思认为只有在“国家获得了和市民社会并列并且在市民社会之外的独立存在”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32页。时候,即国家从社会中抽象出来,并形成社会决定国家的社会基本结构时,现代的政治逻辑才得以展开。因此,剖析现代政治生活,研究现代政党执政方式,不能离开政党、国家与社会的相互关系。
一般而言,党的执政方式是指执政党控制、驾驭国家并协调社会的体制、机制、途径、手段和方法。正因如此,理解党的执政方式“不能在政党本身中找,而应该在现代政治逻辑中找”,③林尚立:《执政的逻辑:政党、国家与社会》,见《执政的逻辑:政党、国家与社会》,上海辞书出版社2005年版,第2页。现代政治逻辑主要是政党、国家与社会三者之间的逻辑关系。
(一)政党与国家。现代政党伴随现代国家而来。在现代政治生活中,几乎每一国家都被政党所控制,控制国家机器展示了政党最原始的亦是最为根本的政治期望。因此,政党与国家的关系从来就是学术界的热点,其中具代表性阐释主要有两种:
1.从政党与国家之间的历史关系分析,有三种党的执政方式:(1)执政党位居国家之上,由执政党做出决策,国家权力机关直接执行党的决策;(2)执政党直接行使管理国家及一切社会事务的职能,即所谓“党国”政治;(3)执政党通过国家政权机关领导国家政治生活,即通过国家代议机关制宪、修宪及其它立法活动,以及通过国家政权机关对法令的贯彻实施来实现领导,也就是实行依法治国、依宪治国和依宪执政。①张志明《:党的执政方式的历史演变与改革探索》《,中国井冈山干部学院学报》,2006年第4期。
2.从政党与国家权力之间的关系分析,大体上可以划分为两大类型,即(1)政党支配控制下的国家政治,(2)国家框架下的政党活动。这一分析体例,彰显了现代政党政治两大类型间的根本性差异在于逻辑起点不一样:前一类型的逻辑原点是政党,后一类型的逻辑原点是国家。②胡承槐《:中共浙江省委党校中青班“民主执政建设”专题研讨课参考资料》,2009年4月,第三部分第6页。
这两种阐释,本质上都认同这一前提:政党与国家具有紧密相关性。具体到政党与国家具有何者关系,则出现了分歧。前一种阐释方法尽管从历史角度进行分析,但其内在的价值判断却是明显的,在承认政党控制国家的前提下,承认各自的相对自主性,所以作者认为“自政党政治出现以来,前两种执政方式在中外近现代历史上都给人类留下了极为惨痛的教训,它无法引导国家走出治乱循环的恶性怪圈,与现代社会发展的客观要求相悖,与人类文明进步的历史潮流相逆,不利于国家民族的长治久安,最终也给执政党的自身建设带来极大的危害。……所以,坚持依法执政和依宪执政是转变党的执政方式的唯一科学的价值取向。”③张志明《:党的执政方式的历史演变与改革探索》《,中国井冈山干部学院学报》,2006年第4期。后一种阐释方法则从政党与国家在权力关系上究竟何者为先、何者为基点出发,阐释政党与国家究竟谁决定谁的问题,从而得出在现代政治形态下,政党与国家适度分野的结论。从这两种具有代表性的阐释来看,他们均认同政党控制国家是现代政治的特征,只是它们应具有相对自主性,或者分野。
由此,关于政党与国家关系下的党的执政方式,可以得出这样的基本观点:一是现代国家孕育现代政党。在理解政党的执政方式时,现代国家的价值取向决定政党的执政方式;二是政党控制国家机器或部分国家机器。政党以掌握和控制国家为目的,这是政党的原始动力。但是,政党控制国家不仅仅是控制政府、煽动选民的政治艺术,而是在服从选举和民主等政治活动方式的前提下,对崇高的政治价值的落实与实践。党的执政方式是在符合现代政治运作前提下的方法、手段的展现,而不是直接取代现代国家的基本政治逻辑;三是政党与国家的适度分野。现代政治的展开,是以国家与社会的分离为逻辑起点,作为社会代表和整合的一种机制、组织,政党也必然与国家之间存在一定的政治空间。
(二)政党与社会。从本源看,政党(Party)源于Pars,拉丁文中的原意是社会的“一部分”,引申为代表社会一部分利益的社会政治组织。
从功能看,一般认为政党具有政府与公众的连接者、利益的聚合者、政治体系的整合者、政治社会化的实施者、选民的动员者、政府的组织者④(美)迈克尔·罗斯金等《:政治科学》,华夏出版社2001年版,第216-218页。等六大功能。这六大功能,除了组织政府之外,无一例外都与社会相关。
从价值关系上看,任何政党都试图代表全体公民、社会,并以执掌国家政权的方式控制国家,进行社会资源的再分配,实现自我设置的社会价值为目的。
因此,我们可以说:政党来源于社会,又回归于社会。⑤林尚立《:党内民主》,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2年版,第102-110页。这种与社会的紧密关系,正是政党与其他宗派和小集团的不同之处。⑥(美)安东尼·奥罗姆《:政治社会学》,上海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237页。葛兰西曾经认为,“一个政党要存在,必须同时具备三个基本要素”,其中群众的要素置于首要位置。⑦葛兰西认为,一个政党要存在,必须具备群众的要素、主要的凝聚力量和中间要素等三个基本要素。见(意)安东尼奥·葛兰西《:狱中札记》,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15-116页。在葛兰西看来,群众要素就是政党整合社会、使群众成为政党的真正力量,这就需要政党回归社会、深入群众生活之中。事实上,在现代民主政治条件下,任何政党要赢得国家政权,都必须以赢得社会为基础,为此往往需要努力把自己的利益与社会的公共利益衔接起来,也就是说,政党从社会中产生并依赖社会支持而存在。
(三)政党、国家与社会。政党出现比现代国家要早,“政党是一切国家中都有的,一切政体下都可以存在的。”⑧(英)詹姆斯·布赖斯《:现代民治政体》(上),吉林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12页。在现代国家之前,政党已经存在并作为一个政治之“坏”而备受托克维尔等学者讨伐。随着人们摆脱了“把人们束缚于天然尊长的形形式式的封建羁绊”的“独立的个人”的出现,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74-275页。这些独立的个体建立了异于传统的交往关系从而培育了现代社会。独立的个体与新的交往关系又促进国家从现代社会中抽离出来,与现代社会形成二元关系,从而在现代社会基础上产生了现代国家。
催生现代社会和现代国家的独立个体借助现代私有制孕育了多元的利益和参与政治的欲求,产生了个体利益表达、整合和参与现代国家活动的需要,现代政党由此滥觞。因此,现代社会和国家孕育了现代政党,现代政党是整合社会利益、参与现代国家的组织形式,所以政党来自社会,并以控制国家为目的。政党是社会与国家之间的联系机制②(法)让·布隆代尔、(意)毛里齐奥·科塔《:政党政府的性质——一种比较性的欧洲视角》,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36页。。
灰色的理论与多彩而变幻的现实之间总是存在着鸿沟的。在现实政治生活中,政党一旦控制国家或者一旦掌握国家政权,如果不能有效地控制国家,政党与国家的这种逻辑关系反而成为失去权力和社会支撑的利器。在人类历史上,有政党国家化的失败,也有党国政治的无奈,当然也有政党与国家适度分野的成功。这一鸿沟的弥补往往需要借助有效的政党执政方式来实现。无论从理论逻辑,还是历史经验以及现实分析,有效的政党执政方式应当是:政党立足于基层,但他们的手却牢牢操纵着国家机器的杠杆,其头脑始终与不断变化的大众思维与期望以及政治体系自身的变化保持着一致。从理想主义的观点看,他们是一台庞大的机器中装备精良的部分,他们使大众的需要与国家的反应彼此联结,同时又使国家的行动从大众的反应中得到反馈,这就使得政党牢牢维持住了对国家的控制。③(美)詹姆斯·麦格雷戈·伯恩斯《:领袖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403页。言下之意,党的执政方式以政党立足社会,不断吸取社会营养,并掌控国家,实现控制、驾驭国家和社会为佳。试图分析政府(国家)结构的著作,要是不涉及政党的组织和历史,那无论如何都是不完整的。”④John A.R.Marriott,The Mechanism of the Modern State,Oxford,The Clarendon Press,1927,p.429.在这里,马利尔特给出了一个分析现代政治的路径:研究现代政府(国家)和政治,不能不研究政党,而研究政党又不能不研究政党的历史。因此,研究中国政治,尤其是中国共产党的执政方式,必须对中国共产党执政方式进行历史的考察。
与西方理论逻辑不同,中国共产党执政方式的逻辑起点源自政党通过革命方式夺取政权并建立新生国家,也就是说政党创设国家。在此基础上,中国共产党领导新生国家推动社会革命解放个体、解构社会。因此,中国共产党执政方式最初体现在创设国家、解放个体、解构社会的过程,后来则体现在整合社会资源推进社会主义国家现代化建设过程中。
在这一社会变革过程中,中国社会面临最大的问题是资源匮乏。为了整合所有社会资源,中国共产党领导新生国家同时采取多种措施推进社会革命:在经济领域,推行计划经济体制;在社会领域,推进有利于社会资源集聚的以集体为内核的共同体培育;在政治领域,进一步推进人民“翻身”革命和国家权威在整个社会的重建。按照邹谠先生的观点,二十世纪初期的中国“社会革命(不仅是狭义的政治革命)重建政治权威机构或国家,社会与政治机构或国家间的关系的根本变化,是在同一过程发生的,而这一根本变化又是与中国共产党的建设与领导不能分割的,”并由此形成了“全能主义政治”⑤邹谠《:二十世纪中国政治》,牛津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18、7页。。作为社会革命的领导者,中国共产党在执政路径上沿用革命逻辑,这直接导致革命时期“一元化领导”的执政方式获得沿用,并且随着经济增长、社会稳定和政治发展证明其有效性和合法性。
从1957年后⑥关于1957年中国政治和社会变化,朱正先生作出了精彩的论述。见朱正《:1957年的夏季:从百家争鸣到两家争鸣》,河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中国政治、社会生活发生了重大变化,并导致“文化大革命”发生。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国内外学者对“文化大革命”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其中邓小平的分析最具代表性并获广泛认
英国学者约翰·A·R·马利尔特曾经指出:“任何同:在加强党的一元化领导的口号下,不适当地、不加分析地把一切权力集中于党委,党委的权力又往往集中于几个书记,特别是集中于第一书记。……党的一元化领导,往往因此而变成了个人领导。①《邓小平文选》(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328-329页。从这一分析出发,人们逐渐认识到了“以党代政”、“党政不分”的弊端,提出党应该管什么和怎么管的问题,进而把转变党的执政方式问题提到议事日程。
首先,提出改革党和国家领导体制问题。党的十二大提出健全党的民主集中制、“禁止任何形式的个人崇拜”,并直指“党不是向群众发号施令的权力组织。也不是行政组织和生产组织。党当然要对各方面的工作和生产建设事业进行领导……但是,党的领导主要是思想政治和方针政策的领导,是对干部的选拔、分配、考核和监督,不应当等同于政府和企业的行政工作和生产指挥。党不应当包办替代它们的工作。”②《十二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51页。
党的十三大在十二大基础上前进一步提出“党政分开”③关于“党政分开”的理论和实践,在20世纪80年代是一个学术热点,曾经形成诸多学术成果。见聂高民等主编《:党政分开理论探讨》,春秋出版社1988年版。,认为“党的领导是政治领导,即政治原则、政治方向、重大决策的领导和向国家政权机关推荐重要干部,”“应当改革党的领导制度,划清党组织和国家政权的职能,理顺党组织与人民代表大会、政府、司法机关、群众团体、企事业单位和其他各种社会组织之间的关系,做到各司其职,并且逐步走向制度化,”并提出变革党的执政方式的主张,即“使党的主张通过法定程序变成国家意志,通过党组织的活动和党员的模范作用带动广大人民群众,实现党的路线、方针、政策。”④《十三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36页。
通过“党政分开”变革党的执政方式的努力,却因党政职能不清引起的扯皮、低效等“内耗”等现象,更主要的是1989-1991年间国内外政治环境的突变,促使党的执政方式又回到了党政合一的一元化老路上。
上述党的执政方式变革之路,之所以充满荆棘,并一直围绕“一元化领导”这一逻辑轴线上下运动,其原因主要有二:一是实行计划经济体制,这需要高度集权的政治体制与之适应,而高度集权的政治体制一旦成立自有其历史惯性,非一旦一夕能够改变;二是在党的执政方式上,因革命和根据地时期的执政方式体现了高度的有效性,所以在资源匮乏的前提下,“一元化领导”在路径依赖上具有生命力。
始于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改革开放中止了革命逻辑的路径依赖,与之相对应的是需要变革执政方式的内在逻辑。这一执政方式变革的意识直至党的十四大才逐步明晰起来:构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自然中止了计划经济的逻辑,需要党改变执政方式与之适应。
构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首先需要划清政府(国家)与市场的边界,其次需要建立完善的法律体系。作为创设国家的执政党,划清政府(国家)与市场的边界为党政关系的再界定和转变党的执政方式提出了必要性。随着党的十五大“依法治国”方略的确定,把党政关系置于执政党、国家与社会的关系中考量,提出面向新世纪的中国共产党“建设一个什么样的党、怎样建设党的问题”,⑤《十五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45页。从而要求党的执政方式从以党代政、一元化领导,向适应市场经济、符合法治要求、尊重基本规律、体现社会要求的执政方式转变。正是在这一现实基础之上,党的十六大才明确提出实现党的领导、依法治国与人民民主的有机统一是理论和现实的必然;并号召全党干部和各级领导机关提高科学判断形势、驾驭市场经济、应对复杂局面、依法执政和总揽全局等五个能力。⑥《十六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39页。这五种能力,在党的十六届四中全会上进一步阐释为“科学执政、依法执政和民主执政”,提出“要结合中国实际不断探索和遵循共产党执政规律、社会主义建设规律、人类社会发展规律,以科学的思想、科学的制度、科学的方法领导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要坚持为人民执政、靠人民执政、支持和保证人民当家作主,坚持和完善人民民主专政、坚持和完善民主集中制,以发展党内民主带动人民民主,壮大最广泛的爱国统一战线。要依法治国,领导立法,带头守法,保证执法,不断推进国家经济、政治、文化和社会生活的法制化、规范化。”①《十六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中),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74-275页。
综上所述,中国共产党通过革命方式夺取政权创设新生国家,又通过政党领导的社会革命构建国家权威和社会秩序,解构旧的社会结构,从而实现在生产力发展还比较落后的条件下建设社会主义制度,并引领国家进行现代化建设。由于革命逻辑路径依赖和计划经济体制的内在要求,一元化领导的政党执政方式长期伴随我国的国家政治生活上层建筑建设。直到实行改革开放政策和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国家政治运行进入现代政治的逻辑理路,相应地党的执政方式随之开始调适,并在理论上将转变党的执政方式的目标定格为“科学执政、依法执政和民主执政”。
中国共产党通过动员社会夺取政权创设新生国家,又领导新生国家进行社会革命解构旧的社会形态,形成了党的“一元化领导”的执政方式。尽管实施改革开放政策和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党的执政方式理念因之变革。但是,在理念转变为政治行动的过程中却存在诸多障碍,改革和转变党的执政方式困难重重:一方面政党政治活动的国家化倾向依然严重,另一方面国家权力不断膨胀;这两个方面的共同作用又导致政党与社会之间出现疏离化倾向。
(一)政党政治活动的国家化。中国共产党政治活动的国家化,究其原因在于政党创设国家,政党在整个国家政治活动中扮演主导作用,“最后确立了党对国家机器的至高无上的地位”,②(美)塞缪尔·P·亨廷顿《: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三联书店1989年版,第369页。从而出现了党的一元化领导。事实上,作为一个新生国家和政权,政党是首要的制度保障,但是这一现实往往导致国家自主性和政党独立性缺失,从而增加了国家建设和转型的困难。
(二)国家权力膨胀,社会力量难以成长。随着国家机器建立并成长,在理论上讲,“政党的作用是第二位的,是补充制度的力量,而不是填补制度空间的力量。”③(美)塞缪尔·P·亨廷顿《: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三联书店1989年版,第368页。因此,政党将不断减少对国家的直接干预,转向自身建设、执政方式转变和执政能力提升,释放国家成长的空间。但是,在政党功能收缩的同时,如果社会的成长没能相应的跟上,这时也会导致国家权力的膨胀,并反过来抑制社会成长的空间,这种尴尬局面也正是我们目前所面临的困境之一。
(三)政党与社会关系疏离。政党政治活动国家化倾向和国家权力膨胀,不断挤压社会生长空间,必然导致政党与社会关系的疏离。一方面政党把主要力量放在构建国家权威和秩序上,而国家又在社会革命的过程中不断把社会纳入自身体系,形成政党领导国家、国家统摄社会的现象,政党与社会之间关系,因为自身活动国家化的阻滞而不断地疏远,并致使政党面临执政基础日益薄弱的合法性危机。
当政党随意支配国家权力的意志受限制,而又与社会疏远的时候,作为一个通过革命获得政权、创设国家与社会的政党,回归革命逻辑,实行“一元化领导”的要求将重新出现。这种倒退的政治要求与党循应现代化建设的需要,循应现代政治发展的内在逻辑,转化执政方式,发展民主政治的大方向是根本冲突的。有鉴于此,为了适应改革和完善党的执政方式,当通过宪政路径限制国家权力、培育社会力量,同时政党也当回归社会以不断获取合法执政的资源和动力。
(一)限制国家权力,培育社会力量。国家权力伴随政党领导的国家权威重建而不断加强,正如米诺格所言,政党在夺取国家的同时,“国家也在‘夺取’政党”,④(美)肯尼斯·米诺格《:当代学术入门政治学》,辽宁教育出版社、牛津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73页。国家借助政党力量强化了自身权力,并随国家的自身建设而强化。尽管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迫使国家职能让渡,但是国家权力并没有削弱。与此同时,在当前,社会依旧被国家统摄着,社会各领域面临不断被国家整合的巨大压力,而社会力量却相对孱弱。其结果是政党为了控制强大国家无法进行自身角色的彻底转型,弱小的社会又无力承担监督国家和为政党提供支撑的作用,从而影响了党的执政方式的变革。
1.限制国家权力。只有限制国家权力,才能促进社会成长,才能进而改革和完善党的执政方式。故而,应当限制国家权力,一方面以公民权利为依据,制定和完善国家政治生活的法律制度,另一方面依法行使国家权力,也就是依法治国,依法保护公民的权利。
2.培育社会。现代国家是从现代社会中孕育而来的,没有强大的社会就没有现代国家。中国要建设现代政治国家,就必须培育社会。培育社会,首先要限制国家权力,把权力还给社会;其次要营造社会成长的制度环境;再次要以政党推动社会建设,通过国家力量解放个体并整合个体参与社会的政治生活和经济生活,监督国家权力的弥散和渗透,为政党提供支撑和动力。
只有国家权力受到限制并依法行使、社会不断成长才能为政党提供强大的社会支撑。限制国家权力,使国家政治生活受到法制制约,并受到强大社会的监督,政党才能实现执政方式的变革。
(二)政党回归社会。政党的力量来自社会,不仅如此,“政党为了缩小‘同公民生活的距离’,需要在政党政治的领域中创造出溶于公民日常生活的状态。”①(日)冈泽宪芙《:政党》,经济日报出版社1991年版,第108页。因此政党必须回归社会、融入公民日常生活寻求支撑力量。
1.加强基层党组织建设。政党的生命力取决于它动员社会、连接社会和改造社会的能力。基层党组织直接与社会接壤,重建具有上述能力的基层党组织才能使政党获得强大的生命力。因此,政党需要建构一个具有吸纳、整合和凝聚社会资源的基层组织。
2.以服务赢得认同。现代政党在政权中核心地位的确立,是由大众民主推动的,②(英)杰佛里·巴勒克拉夫:《当代史导论》,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6年版,第119-148页是社会民众的认同确立了政党的地位。那么,政党如何获得这些认同?通过服务获得认同是唯一选择。所以,政党必须了解社会和民众需求,并通过提出、制定满足这些需求的政策,从而获得他们的认同。
3.整合社会资源。现代政党的发展往往面临两大选择:要么扩大组织的规模,要么增强社会联络,扩大党的外围组织,使政党的组织属性日益社会化。这两者的目的是相同的,即整合社会资源。随着现代国家成长,中国社会不断分化、流动,各种社会资源、经济资源、组织资源和人才资源面临整合过程,如果现有政党不能有效地整合它们,它们就可能被其他组织整合。因此,政党要回归社会,重建基层组织、以服务赢得认同、整合社会资源。
中国共产党自动员社会大众夺取政权创设国家以来,通过领导社会革命建立了革命性政权,以及与之适应的社会结构,并因此在国家政治生活中设置革命逻辑。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改革开放方式终结了革命逻辑,但现代国家政治的民主逻辑、发展逻辑仍有待于重建。当前的困境是国家的力量依然过于强大,承担的任务过于繁重而社会力量依旧孱弱,以至于党的执政方式转变只得在“党政不分”和“党政分开”之间摇摆。
改革和完善党的领导方式、转化执政方式,藉此走向“科学执政、依法执政和民主执政”的目标模式,既是党的自觉认知,亦是政治发展逻辑的必然要求。为实现这一目标,当限制国家权力,增大社会的成长空间,与此同时,也需要党加大回归社会的深度和广度,以获得政党发展、壮大的支撑力量和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