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经济刺激计划进行到底

2010-02-03 02:55韩保江王志伟
治理现代化研究 2010年1期
关键词:经济

韩保江 王志伟

随着世界经济的探底,一些国家已经在经济刺激计划的退出问题上开始有所行动。他们认为,自己提前退出,别人的刺激计划依然能够低成本地惠及自己,何不坐享其成。其实不然,世界经济尚未出现明显回暖的迹象,或者即使探底成功,也不过赖经济刺激计划之力,这个时候,有人选择退出,后果非常令人担忧。不难想象,当几个人同时撑住一张渔网时,其中一个人突然松手,网中所有的鱼将会顷刻间溜滑而出,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因此,2009年底的中国可谓铁肩担道义,已经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和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对2010年的宏观经济政策作出明确部署:保持宏观经济政策的连续性和稳定性,继续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和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中国的负责任态度当然不在话下,此举更是建立在对当前国际和国内形势的准确判断之上的。

首先,世界经济复苏的基础并不稳固,国际金融危机影响仍然存在,全球性挑战压力增大。在各国政府强有力的经济刺激政策驱动下,我们可能度过了危机中最坏的时刻,但这并不意味着危机已经彻底远离。尽管我们看到,一些国家的经济增速明显加快了,但主要发达国家的经济刚刚开始复苏。而且,这一轮经济复苏主要依赖公共财政的支出,工业化国家的私人消费还没有明显回升,居民和企业依然在重建资产负债表,失业率继续上升。因此,在失业率、消费者信心以及经济增长率等主要经济指标改善之前,任何国家选择高枕无忧地退出经济刺激计划都是不明智的,世界经济的恢复仍有很长的路要走。在金融层面,许多银行的亏损还没有完全暴露出来,据估算还有将近一半的亏损隐藏在一些银行的资产负债表中,2009年11月25日迪拜世界的债务风波可见一斑。尽管迪拜世界的冲击波对全球经济复苏进程影响有限,但足以引发人们在信心上的新一轮波动。因此,在世界主要金融机构的资产负债表中的亏损没有完全清理干净之前,很难确切地说世界经济已经恢复稳定增长。再者,经济危机带来的社会效应往往是滞后的,失业率急剧上升、贫困加剧、贫富差距加大、中产阶级削弱、食品价格猛涨等问题将会接踵而至,再加上油价上涨、甲型H1N1流感蔓延、地缘政治事件和保护主义重新抬头等不安定因素,随时都可能使当前脆弱的世界经济再次陷入低迷的泥潭。

其次,中国经济回升的内在动力仍然不足,结构性矛盾仍很突出,农业基础仍不稳固,就业形势依然严峻。2009年一季度中国的经济先行指标已经出现了好转的苗头,二季度实现GDP增长7.9%,企稳向好的态势明朗,三季度继续向上,回升到8.9%。在强有力的经济刺激下GDP增长率表现不错,但困扰中国经济的新老问题相互交织,经济结构失衡和巨大的失业压力阴霾不散,部分行业产能过剩,贫富差距,区域经济发展不平衡,再加上贸易保护主义抬头的趋势明显,对外出口更面临资源瓶颈、贸易壁垒等阻挠,中国经济依然困难重重。上述问题没有一个是能够在短时期内得以解决的,无论是扩大内需政策,还是十大产业的振兴规划,实际上都重在调结构,经济结构调整本身又是个长期过程。另外,巨大的信贷增量会产生连续的信贷需求,如果2010年的信贷增量过低,那么对很多项目而言,资金流面临被迫收缩,资本周转的滞慢将会引起银行坏账的提早出现。

第三,宏观经济政策对经济逆向干预的能量气数未尽,人们普遍担忧的财政赤字扩大和通货膨胀压力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各国进一步刺激经济的空间尚存。数据表明,世界各国政府的债务负担仍然处于可承受的范围之内,尽管美国净公债与GDP的比率达到100%,但其债务支付的实际利率不到2%。中国的财政收入近年来一直保持快速增长,积累了雄厚的财政实力,尽管2009年的财政预算赤字增加较多,达到9500亿之多,但是财政赤字占GDP的比重还可以控制在3%范围之内。中国国债余额占GDP之比在2008年底是17.7%,预计2009年仍然处于20%以内,比起其他国家来说发债空间很大。另一个令人欣慰的事实是,主要经济体的通货膨胀率目前处于较低水平甚至为负,对通货膨胀压力的担忧为时尚早。实际上,危机中表现出来的全球制造业的产能过剩对通货膨胀起到抑制作用,OECD最新一期《经济展望》估计2009年其成员国实际产出与潜在产出之差超过潜在产出的5%,也就是说通货膨胀的压力并不大。中国的收入分配结构和高储蓄倾向等因素对需求扩张起到很强的抑制作用,消费需求的回升难以迅速撑开在危机前已经积累的过剩产能并消化掉全部库存,近期发生通货膨胀的可能性也很小。尽管当前中国的资产价格上涨容易引发强烈的通货膨胀预期,而且资产价格的上涨也的确吸收了大量流动性,但对未来资产价格调整方向逆转的预期会导致负财富效应,使消费需求受到进一步的抑制,反而会起到流动性收缩作用。

从以上的分析不难看出,中国现在退出经济刺激计划既不合理也没必要。当前中国经济回升的基础还不牢固,积极变化和不利影响同时显现,短期问题和长期问题相互交织,国内因素和国际因素相互影响,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发展、推动经济发展方式转变和经济结构调整难度增大。对于2010年的中国来说,继续实施积极的宏观经济政策自在情理之中。当然,着眼于如何实现经济的转危为机和平稳较快发展,我们有必要在经济刺激计划的下一步实施中,密切注意并应对经济运行中存在的各种问题和风险。

第一,实现经济平稳较快发展,需要继续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和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为经济发展添柴加薪,但必须在积极的宏观经济政策框架下,根据新形势新情况,着力提高政策的针对性和灵活性,控制财政赤字规模,防范通货膨胀风险。

在经济基础尚不牢固、扩大内需缺乏更新更有力的手段的前提下,今后一段时期,当然仍需要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双管齐下,以拉动国内需求并鼓舞市场信心。

但是我们也应该注意到,在2008年末金融危机爆发时,中国中央政府坐拥巨大的财政盈余,银行具有较强的放贷能力,在各级财政扩大支出和银行增加放贷的双重合力下,中国成功地将GDP拉到8%的水平。然而,一年的经济刺激计划的强有力执行过后,情况发生了明显变化。中央和地方政府的财政赤字超预期地扩大,而作为还款来源的税收却大幅度下降;经历了2009年狂飙式的天量信贷之后,各大商业银行的贷存比今非昔比,一旦所投放的信贷没有达到预期的利润效果,银行的资产负债表将会急剧恶化,届时已经捉襟见肘的各级财政,在实施融资救助时恐怕也会力不从心。另一不容忽视的状况,就是资产泡沫和通货膨胀压力加剧。全球应对金融危机以来,广义货币增速已经超发接近20%,合10 万亿美元左右,占全球GDP的24%,对比之下,在1929~1933年期间,全球实施扩张政策增发货币占GDP的8%,1993~1995年期间仅为7%。而且,目前全球货币环境仍然处于极度宽松状态,这种宽松货币环境极有可能因各国政府的从众心理,在接下来的一段时期内无法得到有效改变。过大的流动性问题已经在印度、巴西等一些国家显现。中国也是热钱流入的主要国家之一,资产价格快速上升,房地产的投资速度在2009年第三季度明显加快,北京、上海、深圳、海南房价再度飙升,已经超过了危机前的峰值。

因此,2010年在继续实施扩张的宏观经济政策的同时,应该在一定的财政支出和信贷规模下,寻求对特定行业或方向进行有效刺激的结构性安排。

第二,在保证经济总量平稳增长的同时,坚持长期发展目标和短期增长目标有机结合,更加注重提高经济增长质量和效益,更加注重推动经济发展方式转变和经济结构调整,提高经济发展的稳定性、协调性、可持续性。

毋庸置疑,危机和危机发生后的全球贸易再平衡化,将会使中国在贸易和汇率问题上面临更多外部压力,这就意味着,中国在国际贸易中靠吃劳动和资源密集的红利、快速扩张产出的时代将会一去不返。促进国内需求特别是消费需求持续增长已经迫在眉睫,只有实现消费的稳定增长,以内需拉动战略逐步替代出口导向战略,中国经济增长才有可能重新找回强劲而稳固的经济增长动力。而消费水平的高低最终取决于人们的收入水平和未来预期,所以,需要把扩大消费的长期目标和短期政策措施紧密结合起来,提高居民收入在国民收入分配中所占的比重,扩大就业,鼓励创业,完善社会保障体系,同时通过夯实“三农”发展基础和稳步推进城镇化,实现潜在内需增长空间的扩大。

尽管拉动消费是扩大内需的根本,但是作为刺激内需的另一驾马车的投资,或许在应对危机期间显得更为重要,因为,投资比消费更容易在短期内扩大产出和维持就业。过去的一年来中国之所以能比其他经济体更早地走出低谷,4万亿元的投资在救市贡献中肯定拔得头筹。在经济增速走低、企业投资下降、消费意愿减弱的情况下,大规模的政府投资无疑是保增长最直接最有效的手段,其乘数效应不可替代。然而,2009年的投资占GDP的比重已经达到六成以上,投资增速已经很高,投资规模已经很大,接下来应当把更多精力放在优化投资结构上,同时大力扶持民间投资,追求投资更多由市场推动,使投资更具有可持续性。一方面,要不折不扣地落实好4万亿元“蛋糕”的执行,鼓励民间投资,加大对“三农”、科技、教育、卫生、文化、社会保障、节能环保等领域的支持力度,扎实推进汶川特大地震灾区的灾后恢复重建;另一方面,依据十大产业振兴规划,着力推动经济结构调整和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抑制部分行业产能过剩,积极支持小企业和服务业发展,同时推动先进生产力向出口经济渗透。

第三,把握整个经济有效复苏的时机,对经济刺激计划进行动态微调,坚持市场机制和宏观调控有机结合,灵活地掌握调控的时机、节奏和力度,实现经济软着陆。

对经济实施刺激终究是非常时期的非常之举,当其帮助经济周期走出低谷时,必须让位于经济发展的原动力——市场。前一阶段政府在经济复苏中发挥了主导作用,今后关键要看民间投资能否接过接力棒,这就要求积极的财政政策能更好地发挥“四两拨千斤”的作用来撬动民间投资。事实上,长时间的财政支出会提高市场利率,从而逐渐把民间投资主体从市场中挤出去,引起国进民退的担忧。

那么,把经济从衰退中拯救出来之后,经济刺激计划如何退出呢?退出的时间和方式的选择至关重要。过早退出可能会导致经济的二次探底,过迟退出可能会使物价显著上升并形成滞胀。只有及时跟踪经济刺激效果和通货膨胀压力,并且密切关注世界其他国家的行动,才能确定我们最佳的退出时间。至于退出方式的选择,不妨进行动态微调。2009年上半年信贷投放月均1万亿元,6月份仍为1.53万亿元,而7月份骤降到3559亿元,10月份则只有2530亿元。由此可见,中国的货币政策已经相机而动,在尝试着进行动态微调。在下一阶段经济刺激计划的实施中,要密切跟踪国内外经济形势变化,把握好货币信贷增长速度,加大信贷政策对经济社会薄弱环节、就业、战略性新兴产业、产业转移等方面的支持,有效缓解小企业融资难问题,保证重点建设项目贷款需要,严格控制对高耗能、高排放行业和产能过剩行业的贷款,着力提高信贷质量和效益。当判断经济的复苏确实已经站稳脚跟后,应该逐步收敛放贷,逐级控制财政支出和信贷规模,及时防止过度投资、产能过剩、资产泡沫和信用风险,实现经济软着陆。

作者:韩保江为中共中央党校经济学教研部副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

(责编/赵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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