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驻美国特约记者 隗 静 ●本报记者 卢长银 雷达 张培●郑润宇
“中国未来会是什么样?”“再过40年,中国会对美国有什么影响?”“美国在建国100年前后抢去了中国清王朝经济总量世界第一的宝座,新中国会在它的100年时卷土重来吗?”类似的话题在距离中国半个地球之远的美国,几乎每天都被人提到。近年来预测中国未来,特别是成立100年时的中国成为美国许多智库最热门的问题。甚至有一些美国智库干脆以“2049”作为自己的名称。美国对一个国家未来如此密集的关注似乎只有当年针对苏联时期能够媲美。俄罗斯infox通讯社评论员诺维克夫对《环球时报》记者说,“美国总是带着一种优越感预测其他国家的未来,自认为掌控了对世界的未来与命运的评估权,但实际上他们考虑的只是自己的利益”。“中国人更应做好这方面的研究,独立地拿出令人信服的战略发展评估报告向世界说明,不应将这种命运发展的宣讲权让美国人放在手中拿捏。”诺维克夫说。
美国智库有不少“2049”计划
“选择‘2049项目作为研究所的名称,是因为我们认为中国崛起是亚洲发展过程中最重要的事件,2049是代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00周年的年份。”美国前副助理国务卿、“2049项目”研究所总裁薛瑞福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一开始就这样说。自从美国前副国务卿佐利克2005年9月发表著名的《中国向何处去》演讲以来,预测未来中国的走向成为许多美国智库热衷研究的课题。由薛瑞福领导的“2049项目”研究所近来几份关于台湾问题和中国军力的报告让其颇出“风头”,引起了中美一些媒体关注。日前,记者来到这个研究所。在距离华盛顿市中心不远的一个商业区,“2049项目”研究所坐落在一栋普通办公楼的二层。它实际上是个只有两个全职雇员的“迷你智库”,和另外一家公司共用一个办公空间,专用的办公室只有3间。“2049项目”研究所的招牌被摆放在办公室门口非常显眼的位置。
“除了专门研究某地区或某领域的之外,目前美国只要是有外交政策研究项目的智库,几乎都有研究中国的项目或人员。”薛瑞福说。“2049项目”研究所就是2008年在这样的背景下成立的,但在华盛顿对华外交政策圈内颇有影响。去年台湾“国防部”就邀请薛瑞福等“非官方人士”组成“台湾国防工作小组”考察,为对台军售出谋划策。
虽然在该智库网站上,大部分的专家和学者都是兼职人员。不过,在网络时代,独树一帜的外交政策研究并不一定必须在豪华办公室里完成。“山不在高,有仙则灵”。两年来,该所研究的课题主要关注中国军力增长在台湾问题上的影响以及给美军带来的挑战。这与薛瑞福及该研究所的另一“主力”、五角大楼前中国科科长石明凯的军方背景和多年参与两岸政策决策不无关系。另外,今年不到40岁的薛瑞福还有未来进入共和党政府效力的打算,他在2008年的美国大选中是共和党候选人麦凯恩团队的亚洲事务顾问,因此该研究所在中美都受到不同程度的重视。
除了这个“2049项目”研究所外,美国许多学者、智库和研究机构都推出自己的“2049”计划。“休克疗法之父”、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地球研究所所长杰弗里·萨克斯2009年推出了其设计的“中国2049”项目。萨克斯称,这是为中国几十年后的经济前景寻找科学坐标。“‘中国2049将直接切入本世纪的中叶,这是因为我们想看到,届时中国到哪里去寻找食物、能源和水源。我们希望可以在3年内有个研究结果。”2009年3月,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校长博林格宣布将其首个全球研究中心选择放在北京。这个中心一个重要的研究项目是就中国的长期发展、能源和环保议题展开的“中国2049”项目。
美预测对手“功利性”很强
瑞典国际和平研究所的美国籍专家香农·凯利告诉《环球时报》记者,欧美国家智库中,有一种叫做“时间节点法”的学术分析方式很流行。这里所说的“时间节点”,既可能是过去发生重大事件的时间,也可能是未来具有标志性意义的时间。所以,美国有智库热衷预测中国的2049,说明这个节点已经被认为是“将具有标志性意义的时间”。凯利说,目前美国的政界、学术界已经形成共识,即“中国即将甚至已经成为美国最大的对手”,因此预测中国的未来是他们“必将投入的工作”。而展望今后一段时期,没有什么会像新中国成立100年那样具有标志性意义了,包括那个时期中国的内政情况、外交姿态、经济地位等,都会是美国政治界和学术界感兴趣的问题。
对于21世纪中叶的中国,美国智库的各种预测层出不穷。美国《全球主义者》曾列出未来几十年后“中国的猜想”:如“人民币成为美元、欧元之外又一个世界贸易主要货币和储备货币”;“中国将成为地球上最大的经济体,而美国则继续拥有最强大的军事力量”;“中国和美国可能将在月球建立可持续性存在”;以及“中国成功故事的吸引力将对美国构成挑战”。不久前,美国芝加哥大学教授、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罗伯特·福格尔在《外交政策》杂志上发表文章预测,按购买力平价方法计算,2040年中国GDP将达到123万亿美元。这一规模相当于全球GDP的40%,远超过美国GDP占全球的14%。这些预测更是吸引世界媒体的目光。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吴心伯教授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说,总的来说,美国智库主流意见认为中国将会越来越强大,也有的在唱衰中国,预言中国在未来5到10年内会有一个坎,难以逾越。
在华盛顿,预测由此带来的安全问题更受重视。在有关中国研究的智库中,3年前成立的新美国安全中心(CNAS)备受关注。其创办人中一位是主管东亚和太平洋事务的助理国务卿库尔特·坎贝尔,另一位是负责国防部全球政策制定的副部长米歇尔·弗卢努瓦。薛瑞福对《环球时报》透露说,CNAS首先提出“自然资源安全”问题研究,包括能源、水及土地等资源安全问题,“引领非传统安全挑战领域的最前沿”。该中心1月底将出台“世界大国——主要是中美——如何在公海、太空及网络等‘公共共享空间和平共处”的报告,可能引起各界的新兴趣。
凯利认为,在研究国际政治的智库中,欧洲智库更多关注“过去时”,而在预测未来方面,美国的智库更胜一筹。这主要是因为欧洲智库“纯学术”的色彩更浓,有时甚至接近于“政治历史学”研究;而美国智库“功利性”很强,其研究成果多被美国政府所采纳。著名的“星球大战”计划也与美国智库的预测性研究有关。凯利非常肯定地说,美国智库目前对中国2049年的预测,是与美国政府的关心紧密联系的,其研究成果必将会被现在及以后的美国政府所采纳。
“预测一个国家未来有风险,却很必要”
美国现在对中国未来的研究和当年对苏联的研究类似。冷战时期美国智库投入绝大部分精力和财力研究苏联,但美国知名的苏联问题专家理查德-派普斯在《外交》杂志上曾撰文说,“(美国)从未花过这么多钱去研究一个国家(苏联),从未有如此多的学者和政府内的专家去考察一个国家的每一个方面。但当(苏联的)最终时刻到来时,我们的专家们发现自己对此毫无准备。”
“预测本身存在巨大的不确定性,预测国家未来走向更是有风险的,然而这样的研究却是必要的。”薛瑞福说,“如果不考虑未来的远景,美国的政策就可能是随意制定的而不是基于战略远见的基础上。”不过,薛瑞福称智库的研究并不需要“平衡”,如在两岸问题上不必既有台湾观点也有大陆观点。他说,“2049项目”研究所是强调在美国决策圈内没受到足够重视而又需要受到重视的问题。
俄罗斯infox通讯社政治评论员叶普盖尼·诺维克夫认为,中国近年制造了很多“奇迹”,但这样的成长有很大的不确定性,美国需要在这种动态的却没有明确判断的情况下对中国长远有宏观评估。他认为,现在美国对中国的预测与当年对苏联预测是两种不同的类型。美国从乔治·凯南对苏联的战略评估开始,整体的思路就是对抗,而现在美国对中国还没有明确的战略评估态势。
薛瑞福认为,“虽然中美之间会有战略竞争,但是我们的相互联系和相互依赖程度使我们能够避免像冷战时与苏联那样的对峙。”也正因为这种新型关系在历史上没有先例,无法照搬,美国智库才会竞相预测中国和中美关系的未来。“我们不是说未来一定会是怎样,”薛瑞福称,“我们只是说‘基于目前趋势,这些是未来可能发生的几种情况……这总比完全没有战略远景更进了一步。”
凯利说,美国对中国的预测才刚刚开始,中国的发展远远超过了多数美国研究者的预期,但绝不能因此忽视美国对中国的预测。凯利表示,中国也有很多学者研究美国,他们有很高的英文水平,很多人还有到美国留学的经历,这是中国研究美国的优势。但中国研究欠缺的是美国人的“忧患意识”。美国已如此强大,依然在研究潜在的对手,中国还在成长中,更要把功课做在前面,“把目光放得再远些”。
“美想把中国限在美国的框架下”
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吴心伯教授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说,随着中国日益强大,美国智库预测中国未来越来越呈现出一种“发烧”现象。它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炒一个话题,从上世纪90年代初的“中国崩溃论”,到后来的“中国威胁论”,再到炒作“中国责任论”。不同的智库代表不同的倾向性,有的强调与中国交往,有的则强调防范中国,比如“2049项目”研究所作为保守智库,就比较强调中国负面性的问题。对于美国智库的种种结论,中国不必过于看重。但吴心伯同时认为,二战后美国成为世界的霸主,需要对国家之间力量的变化做出长远分析,这也使得美国作为大国更具有战略思维,虽然许多时候预测并不十分准确,但对维护美国的超级强国地位是有利的。
诺维克夫称,美国对世界其他国家未来的预测,关注的其实只是自身的利益,只是想从中得到更多。正如美国以世界环保主帅的身份自居,但实际上美国对地球做了最大的破坏。当年美国对苏联下那么大功夫研究,也只是为了遏制。苏联真正出问题后,他们就对苏联不感兴趣了。同样,美国对中国未来的评估也是基于这种思路。即通过预测中国的未来而有效地把中国限在美国的框架下,防止对美国利益产生任何不利影响,争取美国能从中国的前景中利益最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