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谱（上）

梁 斌/原著

尚羡智/改编

王怀骐/绘画

清朝末年，恶霸地主冯兰池为侵吞公产，要砸毁千里堤上的一口古钟。贫苦农民朱老巩挺身而出，为锁井镇的乡亲们拼死护钟，大闹柳树林，致使他吐血身亡。老巩的女儿被逼投河，儿子小虎远逃关东。

20年后，朱老忠(小虎)返回故乡，目睹和经受着国民党反动派、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的残酷剥削。在共产党领导下，他提高了阶级觉悟，积极组织贫苦农民，和地主冯兰池及反动派展开了针锋相对的斗争，并取得初步胜利。共产党在冀中平原播下的火种，将迅猛燃烧起来。

王怀骐同志因病于2010年9月逝世。我们回顾他的代表作——连环画《红旗谱》，以缅怀这位河北连环画界、美术界的巨擘。

1 平地一声雷，震动了锁井镇四十八村：恶霸地主冯兰池要砸掉千里堤河神庙的古钟，说是为了卖铜顶公款。

2 这古钟是凭证，上面铸着河神庙48亩地是公产。贫苦农民朱老巩，听说冯兰池要砸钟，怒上心头。他用力磨着一口铡刀，决心为乡亲们的利益，挺身而出，冒死护钟。

3 朱老巩的好朋友严老祥，怕抗不过冯兰池，前来劝说老巩。老巩说：“我那大哥！冯兰池砸钟卖铜是假的。他是为了毁掉凭证，仗他有钱有势吞占河神庙前后48亩官地！咱不能不管！”

4 严老祥怕老巩招来大祸，还是再三相劝。朱老巩斩钉截铁地说：“我决不能叫冯兰池把四十八村的公产独吞！他是狼是虎，也得干！我这罐子血算倒给他了！”

5 这时，冯兰池和他的管家李德才，领着铁匠前来砸钟。老巩的儿子小虎子，一见此情，飞跑回家，给父亲报信儿。

6 朱老巩怒火中烧，手提铡刀，直奔千里堤。小虎子挺着胸脯，跟在后边。

7 严老祥怕老巩吃亏，抄起一把斧子，也赶往千里堤。老祥的儿子严志和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8 朱老巩为四十八村护钟的消息，早已传开。附近的乡亲一群群一伙伙会聚在千里堤周围。

9 铁匠不顾朱老巩摆理，举起大锤就要砸钟。老巩一步冲上前，抡开巴掌劈头盖脸打了铁匠。他大声喝道：“有胆的，看谁敢动动这口钟！”

10 冯兰池说：“砸钟卖铜，为顶公款。你敢拦挡？”老巩说：“嘉靖年间，四十八村修桥补堤，集资购地48亩，空口无凭，才铸此钟为证。你不能一人专权，出卖古钟，霸占官产！”

11 堤岸上，大柳树林子里挤得乌压压人山人海，大家一见此情，纷纷议论，有的说：“看他冯兰池霸道成什么样子！”有的说：“这是骑着穷人的脖子拉屎！看不平了咱就上手！”

12 冯兰池被朱老巩问得理屈词穷，便从身上掏出一张红契，说这口钟是锁井镇的庙产。乡亲们知道红契是假的，都高喊：“扯了！扯了！”

13 老巩夺过红契，扯个粉碎。冯兰池立眉竖目大喝一声：“你眼里还有没有大清朝的王法？”老巩一个箭步跳上钟台，一亮铡刀，高声呐喊：“这钟，是四十八村的！今天谁敢捅它一指头，这铡刀就是他的对头！”

14 严老祥举起斧子，站在老巩身边喊道：“谁敢砸钟，先问问这把斧子！”小虎子和志和也跑上去，围住古钟，护着父亲。

15 冯兰池一见朱、严两家这阵势，听听柳树林里一片呐喊，一时不敢动手。他眼珠一转，和身边的狗腿子嘀咕了几句，便打发他去请严老尚。

16 严老尚赶来千里堤，仗着自己是村上的大辈儿，一边拦住朱老巩，一边挡住冯兰池，似笑非笑地说：“青天白日在这儿耍把式，招这么多人，这不是玩儿狗熊吗？”

17 严老尚沉下脸，喝走冯兰池，又转脸对朱老巩和严老祥说：“一个五尺高汉子，不嫌人家笑话？”说完，右手拉老巩，左手拉老祥，离开千里堤。

18 冯兰池转了一个圈子，知道严老尚已把老巩、老祥带走，便带着铁匠返回大堤，乘机砸毁了古钟。

19 朱老巩听到砸钟声，心里一震，才知道自己中了调虎离山计。他推开严老尚，快步流星跑回大堤。一些乡亲也闻声赶来。

20 古钟砸碎，怒气满胸，只见老巩身子一晃，吐出两口鲜血，倒在地上。

21 乡亲们扶他坐起，老巩脸色苍白，牙关紧闭，鼻子里缓缓地喷着一丝丝凉气。小虎子和姐姐抱住父亲，一声声哭叫着。

22 老巩病倒炕上，眼看危在旦夕。他把女儿和儿子叫到身旁嘱咐说：“咱和那土豪恶霸势不两立。他欺侮了咱多少代，我这一代又完了。记住，要报仇……”话未说完，闭上双眼。

23 严老祥和乡亲们含着眼泪埋葬了朱老巩。小虎子从坟头前拉起哭成泪人儿似的姐姐。他把悲痛和仇恨深深埋在自己幼小的心中。

24 冯兰池在朱老巩入土的当天晚上，把短刀交给狗腿子刘二卯，叫他带人去朱老巩家，斩草除根。

25 小虎子和姐姐正在梦中，忽听有人跳入院内。虎子翻身下地，抓起一把禾叉。这时，外边砸着门喊叫：“开门！开门！”

26 门被砸开。两个家伙窜入屋内。虎子投出禾叉，没有叉住，被闯进来的人捆绑起来。姐姐想冲出去，不料被他们紧紧抱住。

27 俩家伙望着姐姐，兽性大发，便将虎子扔到屋外，强把姐姐抱到屋里。只听姐姐挣扎着哭叫，虎子又气又急，想动又动弹不得。

28 这当儿，街上传来嘈杂的人声，两个家伙不知怎么回事，丢下虎子慌慌张张地跑了。姐姐头发蓬散着出来，脸色惨白得吓人。她解开虎子说：“虎子，趁他们没顾着害你，快逃活命去吧！爹死了，恶霸们不叫咱们活下去呀！”

29 姐姐领着虎子跑到严老祥家，哭诉了事情的经过。老祥大娘流着泪为孩子担心。老祥大伯说：“这家是不能呆了，快逃走吧！路上多加小心。长大后记着为你爹报仇！”

30 天近黎明，老祥大伯和志和送虎子上了大堤，志和说：“虎子哥，找到落脚的地方，记着来信。”虎子看看老祥，望望志和，把牙一咬，说：“大伯，兄弟，几年以后，我一定要回来报仇！”

31 姐姐送走虎子，一头扑在地上，心如刀绞。她觉得孤零零，眼前一片漆黑，这日子怎么也熬不下去。她便一狠心，带着羞辱和仇恨跳进了滚滚的波涛之中。

32 滹沱河，一天天一年年流着。滚滚浪涛，卷涌着两岸穷人的血泪；层层波澜，联结着两岸穷人代代相传的苦难和渴求。东去的流水，转眼又奔腾了25年。

33 25年后的一个春天，一列火车从关东开进，直向保定驰来。车上，坐着当年的小虎子——朱老忠和他的妻子，还有两个儿子——大贵和二贵。老忠透过车窗，默默暗想：一眨眼，25年啦！

34 是啊，25年来，他孤独一人，在关东走来走去，在长白山挖参，在黑河打鱼，在海兰泡淘金。卖命受苦攒了几个钱，娶下媳妇，生了孩子。可是，他没忘记血海深仇，他曾经说：“拿钢铡断我三截，也得报这个血仇！”

35 朱老忠带着一家大小，走出车站栅门，看见一个人背身站在售票口，只见他手里提着破铺盖卷，胳肢窝夹着一把瓦刀。老忠扪着心窝儿说：“这人好眼熟呀！”

36 朱老忠走过去，侧面端详，暗自肯定：是他，是严志和！他一把拉住那人的手说：“兄弟，你在这儿发什么愣！”

37 那人一愣，哑着嗓子说：“你认错人了吧！”说完，他也仔细打量老忠。忽然，幼年时虎子的相貌，唤起他内心久远的回忆，不禁惊道：“啊，你是虎子哥啊！”

38 严志和、朱老忠，这两个阔别25年的老朋友，在这里相见了。他俩紧紧地搂抱着，酸甜苦辣，一股脑儿涌上心头。

39 原来，志和的父亲老祥也下了关东，多年没有音信。志和无法忍受冯兰池的压迫，也想闯关东。朱老忠讲述了流浪的苦处，劝他不要再走这条路。老忠说：“回去！有我就有你，咱们是有福同享、有祸同当。”

40 第二天，朱老忠雇了一辆骡车，一家人和志和同回锁井镇。路上，志和给他讲述了冯兰池坑害穷人的条条罪状。老忠听罢双眼冒火，斩钉截铁地说：“冯兰池活着就好！世代冤仇，一定要报！志和，拉长线儿跟他干，出水才看两腿泥！”

41 骡车进了锁井镇，一眼望见冯家大院那阴森森的高门楼。严志和叫老忠停车，说是过冯家大门必须下车。老忠登时血气翻滚，夺过车把式的鞭子说：“看我的，不下车！”

42 恰巧这时，冯兰池从门里走出来，见骡车竟直冲不停，恼怒在心，扯着嗓子大喊：“什么人如此大胆！”李德才也在一旁挥手号叫：“停下来！”

43 朱老忠理也不理，挺胸昂首，怒目侧视，使足了劲儿，打了个响鞭儿，骡子跨开四蹄，车子扬尘而过。

44 冯兰池认出赶车人是25年前下关东的虎子，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他暗暗说道：“当初放走一只虎，如今回来三只虎！这是来者不善哪！”

45 骡车停在严志和家门口，老忠跑进院里，见到白发苍苍的老祥奶奶，双膝跪下，亲切地说：“大娘，虎子回来了。”

46 老祥奶奶一惊，两条腿颤颤巍巍，喃喃地说：“虎子？哪个虎子？”老忠说：“朱老巩的儿子……”老奶奶顿时流着泪说：“苦命的孩子啊，你回来了！我一想起你爹和你，就像摘我的心哪！这些年，我的心血都熬干了……”

47 老忠劝住老人，叫自己的老婆、孩子上前见过。老人擦去眼泪，看看这个，瞧瞧那个，转悲为喜地说：“好！大人、孩子都好。”老忠也笑着说：“您老看着好，我就高兴！”

48 这时，志和的儿子运涛、江涛从地里回来。老奶奶向他俩招手说：“快过来，这就是你老忠大伯。”老忠高兴地说：“好！孩子们长得机灵，将来准有出息。”

49 涛他娘准备好饭，两家人亲亲热热坐在一起，叙说着二十多年的变化。朱老忠看看运涛、江涛，看看大贵、二贵，对老奶奶说：“大娘，瞧瞧咱们的后代，您老高兴吧？”老奶奶说：“冯兰池盼咱们绝后，看，咱们门里人更多了！”

50 朱老忠问起姐姐的下落，老奶奶扑簌簌掉下眼泪，说出25年前虎子姐姐被逼投河的事。老忠攥着拳头，半天没说话。志和说：“这笔账，一辈子也算不完！”

51 朱老忠回乡的消息，很快传遍锁井镇。他小时候的一些朋友，陆陆续续地来志和家看望老忠。

52 第二天，老忠、志和特意来看朱老明。老明为和冯兰池打官司，输了个倾家荡产，把眼也气瞎了。当他知道是虎子来看他，便紧紧搂住老忠，又是悲又是喜，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53 老明向老忠诉说了冯兰池仗势欺人的罪恶，说要跟冯兰池干到底！老忠掏出十块钱，往炕上一放，说：“大哥，留下这钱先看眼，好好养着。冯兰池就是一座山，咱也要把它跨了过去！”

54 朱老忠回来后，朱、严两家，同心协力，建立家园。春天，他们把血和汗撒在这块土地上。

55 在严志和、伍老拔和乡亲们的帮助下，到麦子黄穗时，三间小土坯房也盖起来了。

56 冯兰池见朱老忠重新在锁井镇扎下根，又恨又怕又不甘心。他咬牙切齿地对李德才说：“谁胜谁败，叫朱老忠等着瞧吧！”

57 秋天，运涛、大贵领着江涛、二贵，到地里去捉鸟。老驴头的闺女春兰也要去。运涛知道她爹守旧，脾气怪，怕叫她爹知道了挨说，劝她别去。春兰把辫子一甩：“我不怕，我就去！”

58 五个年轻人把鸟网撒在地角上。在运涛指挥下，摆开雁翅阵势，顺着棉垄，用秫秸敲打。这时，一只好看得出奇的鸟儿，一蹦一蹦地往前蹿。运涛高兴地屏着气儿，叫大家注意。

59 鸟进网了，运涛逮住一看，这鸟嘴尖又长、青毛梢、白肚皮，胸脯上一片血红血红的毛。运涛高兴地大声说：“哎呀，是只脯红！脯红！这只鸟能换一条牛呀！”

60 回家后，运涛和大贵编了个笼子，把鸟放在里边。老忠看了也连连说：“好鸟儿！好鸟儿！”运涛高兴地对春兰说：“你给做个笼罩吧！”

61 春兰把鸟笼挂在窗前，对着脯红，在精心制作的布罩上绣出一只逼真的鸟儿。

62 运涛来取笼罩时，看着绣成的小鸟，水色、眉眼、下颏上的脯红，和真的一模一样，活灵活现。运涛笑着说：“你真是心灵手巧！”春兰说：“拿什么谢我吧！”运涛说：“把鸟卖了，给你扯件大花棉袄。”

63 收完秋，打完场，运涛带上江涛，大贵领着二贵，提着鸟笼，来到热闹的鸟市。

64 运涛掀开布罩，把鸟笼一举，脯红立在鸟架上，昂头晃身，放声鸣叫，立时招来一群人围着看。大家不住地夸赞说：“嗬！这可是一只好鸟儿！好鸟儿！”

65 冯兰池和李德才来逛鸟市，一见这只鸟，不由地暗暗赞赏。这时人们正争着给价儿，你说给1O吊钱，他说给15吊。冯兰池高喊一声：“20吊，归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