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邺城

张俊锐

当我睁大一双探究的双眼驱车来到燕赵大地最南端的边陲小县临漳,出县城奔赴位于西南方的古邺城铜雀台和金凤台、冰井台遗址。天上依旧是原装的蓝天白云,地下依然是不改的黄沙褐土。现代化的汽车在冀南的秋风中飞奔穿行,逗引得我的思绪在历史的时空中纵横驰骋:脚下厚厚的黄土,是否依然埋藏着中国七大古都的盛世繁华?车窗外纵横阡陌的庄稼方阵,可是三国勇士不倒的身躯?原野片片燃烧的绿色,摇弋的可是杨坚焚城狰狞的鬼火?我走过史料的小桥,漫步遗迹的蹊径,在满目荒凉的三台遗址寻寻觅觅,从一砖一瓦中似乎又窥视瞭望到了邺城那恢宏生动的盛景映像——

岁月湮不灭邺城国都的雄魁。与我故乡同属冀南的古邺之地,具有河渠纵横、地肥水美的农业经济条件,兼有便利的陆路交通和水运枢纽,更有优越的自然地理环境。正如左思《魏都赋》所载:“旁及齐秦,结凑冀道,开胸殷卫,跨蹑燕赵”,“南瞻淇澳”,“北临漳滏”。由于邺和洛阳的差异,在十六国和北朝战争形式的制约下,遂使后曹魏、后赵、冉魏、前燕、东魏、北齐先后弃洛都邺,从而确立了邺成为我国重要古都之一的历史地位。从曹魏到北齐的数百年间,邺城间为国都近百年,成为我国北方乃至全国声名显赫、雄视天下的六个朝代国都。世代更迭,沧桑巨变。如今邺城的国都风范已被眼前的萋萋荒草掩埋,往日风光不再。但是我想古城的链条虽已废弃,依然是那样坚固耐久地链接着沉重的历史,完好地陈列在浩瀚无垠的神州长空。

风雨褪不去邺城夺目的风采。我知道,眼前台荒垣断的一片废墟,那是残酷的战争浩劫和漳河的漫溢泛滥,为繁荣昌盛的邺城翻过去了历史的一页。邺城自春秋齐桓公始筑,至北周大象二年被焚毁,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战火劫难,在我国历史上巍然屹立了1200多年。齐桓公、西门豹、史起、袁绍、曹操、石勒、石虎、高欢等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都对这座历史名城的营建修筑做出了卓越贡献。邺城作为六世纪以前我国黄河之北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城市建设可以说达到了登峰造极,殿、堂、楼、阁、廊、台、苑、玄,琳琅满目,鳞次栉比,豪华富丽,甚为壮观。完全可与六大古都相媲美,成为中古时期镶嵌在我国北方大地上的一颗耀眼明珠。其建筑风格承秦汉启隋唐,尤其是城市布局格式奠定了中国城市建设之基,对后代长安、洛阳甚至北京城的修建,均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还有日本的著名古都奈良,也是按照邺城的布局设计兴建的。因此,邺城也可以说是世界城市建筑史上的一个典范。如今,虽说邺城已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远去,但是,从中外各地现存建筑的线条中,人们依然能够采撷到邺城优美的身影、领略到邺城优雅的风韵。

时光演不老邺城精彩的话剧。打开煌煌厚重的史册,《邺中记》、《魏都赋》、《彰德府志》以及顾炎武的《历代宅京记·邺上》、郦道元的《水经注·浊漳水》等等,都为邺城书写錾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使邺城故事隆重上演在历史的隧道,储存在后人辉煌的记忆之中。曹丕、曹植、王粲、李贺、李白、刘禹锡、杜牧、李商隐、杜甫、元好问、罗贯中等二百多位文豪名家,曾为邺城及其西园、铜雀台、三台、魏宫、邺馆、九华基、漳河、西河、西门豹庙、陈琳墓等所感叹,写下了数百首隽永的诗词华章,从而更增添了古城的韵致、品位与魅力。不过理应严肃的历史,有时总爱开一点荒唐的玩笑。邺城西边那一片扑朔迷离的土包荒丘,多年以来传说为曹操死后的“七十二疑冢”,多少文人墨客曾为此而绞尽脑汁、费尽猜想。王安石、韩琦、京镗、愈应符、萧立之、周孟中、陆次云、邱炜萱、王堂茂、张榕瑞、商盘、彭始奋、马銮、彭纲、刘温等,亦为此生发诸多感慨,写下许多脍炙人口的诗篇。然而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经过文物工作者考古发掘,发现这里根本不是什么“七十二疑冢”,而是北朝的东魏、北齐王公贵族墓群。现在人们看小品《卖拐》都觉得赵本山挺能忽悠,跟这比比?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走出邺城衰颓的土地,走不出历史长长的画卷。那西门豹治邺的情景、那三国争雄的战火、那文姬归汉的场面。一个个邺城的故事,犹如一部部的电视剧,活生生地叠画浮现在我清晰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