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大地 土地 象征 阿兰 王龙
摘 要: 赛珍珠(Pearl S. Buck)是世界文坛上备受争议的人物之一。她在国外受到的讽刺乃至攻击是因为她作为美国人却在作品中描述别国的事情;而在中国她备受指责是因为她“歪曲了中国人的形象”。她对中国文化的深刻了解使得她的作品更加充满了中国特色,是中国文化丰富深厚的精神内涵滋养了赛珍珠的精神世界,从而使她与中国人和中国文化结下不解之缘。本文旨在从赛珍珠作品中反复出现的“大地”一词出发,剖析男女主人公王龙和阿兰,探讨大地的象征含义。使读者能够认识到她的作品不是像有些学者所说的那么幼稚、单纯,而是有着极其深刻内涵的。
美国女作家赛珍珠以其“对中国农民生活史诗般的描述”{1}而荣晋1938年诺贝尔文学奖的桂冠。而在她的诸多文学作品中,《大地》最受人称道。与其把《大地》视为一部小说,倒不如把它看作是赛氏对其早年生活经历的梳理和追忆。作品字里行间描述了淳朴善良的中国农民在旧社会对土地的挚爱和对生命希望的坚韧。赛珍珠“头顶中国的蓝天,脚踏中国的土地,笔写中国的乡镇”{2},小说没有传奇历险,亦没有缠绵悱恻,从篇章结构到遣词造句都平实得一如脚下的广袤土地。正是这看似普通、人之常见的黄土地贯穿了整部小说,也影响了书中主人公的命运跌宕。
一、象征主义和《大地》
象征主义的产生可以追溯于19世纪中叶的法国,自此之后这一文学流派开始波及欧洲其他国家,至20世纪20年代,终有了进一步发展,遂成为国际性文学流派。它作为一种文学创作方法和描述手段可谓古已有之,它与之前的浪漫主义、现实主义等诸多文学流派一道,共同构成文学史上最具代表性和典型性的创作手段。正是因为象征主义文学“反对肤浅的抒情和直露的说教,主张情与理的统一,通过象征、暗示、意象、隐喻、自由联想和语言的音乐性去表现理念世界的美和无限性,曲折地表达作者的思想和复杂微妙的情绪、感受”{3}这一特点,使得我们在读毕《大地》一书后深感土地对旧中国农民的重要性,而在字里行间小说却未浓墨重彩、大书特渲土地的作用。
在赛珍珠的小说中,象征随处可见,但土地在该小说中却与众不同、独具一格。当一位淳厚的中国农民倾心于土地,他自然会收获秋实,延续生命,赢得自尊。赛珍珠在书中似乎就是要传达给我们:真正能够拯救中国、拯救中国农民于水火之痛的即是辛勤劳作,就是要像脚下的黄土那样默默无闻。显然赛氏的观点已被中国革命的成功实践证明有失公允、不甚客观,但其对土地象征含义的推崇值得赞赏。作家极力避免直书其怀和显而易见的感情表露,通过对大家最为熟悉的、赖以生存的土地的描述,赋予了土地更深层次的含义,或许这就是作者为何以《大地》来冠名之所在吧。
二、土地与女主人公阿兰
宽泛而言,象征指的就是用一个物体来代表另一个物体。而在文学作品中,象征即是作者所尝试的种种联想和对人物相互之间的组织构架,也可以解释为一种相当于借代的修辞手法。文学评论界普遍认为《大地》这部小说的当然的、唯一主人公即是王龙。殊不知,赛珍珠在小说的创作中似乎赋予阿兰更多的象征含义,这也就是为什么读者能够在欣赏完作品后对其深表同情的原因所在。
在欣赏这部小说时,我们可以发现阿兰身上所具有的传承几千年的传统美德,比如:少言寡语却智勇双全,本分务实却不迂腐等等,而所有这些品德都正如作者在文章中所描述的黄土地一样。阿兰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个极具个性的妇女形象,同时,她又是传统中国妇女的典型代表。像那个时代其他的女性一样,阿兰在家庭和社会的地位,更明晰并严格遵循着旧中国“三从”“四德”的封建礼教。她严格忠诚于、听从于丈夫王龙,始终不多言语,更不会有言语冲撞,即使在王龙纳妾回到家中,她依然一如既往、平静如故。其实,在当时对她不利的情况下,她本来能够利用自己有限的权利来控制或扭转局面,但她依旧不言不语。
作者塑造的阿兰长相普通,性格不苟言笑,忍让顺从。她原是地主黄家的丫鬟,在那里她几乎每天遭受谩骂和斥责,在那里她也学会了服从和勤奋,学会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因为她深知她的一切都属于黄家,甚至包括她的生命。这一性格特点一直伴随着阿兰并贯穿其一生。在离开黄家,嫁给王龙后,她一如既往地服从,按照王龙的命令和意愿行事,更有甚者她竟然在临产前两个小时还在田里劳作。然而,阿兰却十分满足,从未有过休息。在19世纪的中国大地,阿兰的形象的确是广大妇女的典型代表。当时的婚姻完全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子女则无权自行安排婚姻。阿兰的顺从完全符合王龙的父亲对儿媳要求的标准,亦是当时主流社会对妇女德才的一种要求。
对于王龙来说,阿兰似乎略显愚钝,当王龙询问她黄家是否有侧门出入时,阿兰眼睛“呆滞”{4}。阿兰总是沉默,“从来不说话,除非生活中不得已”{5}。阿兰总是那么顺从,当王龙让其将篮子和筐子拿回家,她一言不发,背较重的篮子在肩上。当王龙改变主义,决定让她拿较轻的筐子时,阿兰依然服从,一言不发。甚至在她生产时,她都默默不语,不哭不闹,以至于“大家都在猜想她是否根本不会说话”{6}。
阿兰和其丈夫王龙一样挚爱土地,当面对前来勒索的土地投机分子们威逼购买田地时,一向少言寡欲的阿兰大声说道:“我们肯定不会卖地的……也绝不会卖地”{7}。和王龙一样,阿兰深知他们以后的生活、希冀全部都在土地上,对土地的依赖和眷恋体现中国农民的坚韧和视土地为生命的传统美德。
赛珍珠对阿兰这样一位非心理、非言语型的人物描述,勾画出她如黄土地般淳朴、浑厚的气质。阿兰的引人之处源于她女性的坚韧和自立的行动,她什么事都靠自己干,即使身陷卑屈也坚韧不屈,强鼓起志气,从奴隶做到主子,从为人妻挺到为人母,硬是靠坚守本分,艰辛地积累起她做人的尊严。书中反复提到的“good earth”,可以说在阿兰那无言的坚韧中得到了特别生动的体现。广袤的大地在小说中的表象显现为财富和家庭支柱,而土地的真实含义却隐入字里行间,它的象征含义和象征作用由字里行间油然而见。
三、土地与男主人公王龙
在《大地》一文中,大地的象征含义不仅可以从女主人公阿兰身上显现,男主人公王龙为代表的中国旧时代农民更是让我们深知土地的重要性。王龙对土地的挚爱可以从故事开端说起:他由一个穷得娶不起媳妇的农民,仅仅花了几个铜板,即从姓黄的地主家领回一个丑丫头,两个社会底层卑贱者的穷日子从此有了可喜的转机。他们辛苦耕作,生儿养女,艰难熬过荒年和匪乱,后来竟然广囤田产,成为当地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
赛珍珠笔下的农民基本是被同情、被赞美的形象,虽然她也写了农民身上的种种弱点,但只要农民能回归土地,以土地为根,他们就变得淳朴可爱。{8}土地在文中可谓无所不在,王龙对土地的渴求、忠诚、坚韧和坚持跃然纸上。土地的反复出现不单单是作为家庭财富烘托叙事情节,在很大的程度上体现了土地在自己自足的小农社会里对社会生活和家庭生活的主宰作用,揭示了乡土社会浑厚的本质和封建社会男人类似于土地一样的决定作用。正是因为如此,在王龙丰衣足食、娶妻生子后,他即着手攒钱买地。买地——赚钱——再买地,这一循环链便成为王龙生活的动力和一生的追求。赛珍珠在揭示穷人由穷变富,富人由富变穷的社会现象时即强调了土地的作用,即土地始终是纽带,它是农民的米袋子、活命的饭碗子、致富的资源和赖以维持淳朴生活方式的物质基础。黄家卖了土地也就没有了赖以生存和长富久安的物质基础,而主人公王龙对土地的挚爱表现在他一开场即置身泥土世界,从他衣着面貌的土里土气到所住的土屋、使用的土灶,乃至由黏土捏成的土地神像,泥土几乎填满了他生存的世界。这些特点都决定他最终聚敛了致富的物质基础即土地。
文章除了渲染他对土地的依恋之外,许多细节描述展示了王龙热衷买地的深层次原因。由于农产在卖粮粜米之后所得的现金没有健全的存储机构的保管,卖粮后仅获的几个银元,王龙拿到手都提心吊胆,唯恐遭抢窃。逃荒离家的生活经验告诉他,只有把钱变成土地才是最安全的,任何财产都会遭到之前类似的被抢劫和被掠夺的命运,而只有他的田产将如同广袤大地一样永生、永在。抢匪可以掠走钱财、衣物,但是富有生命力的土地却将永存。这就是为什么王龙一家人逃荒归来后目睹房舍惨遭搜刮,室内被洗劫一空,但那荒芜的土地却安然独存。当王龙趁农时垦田播种,当年他便得到了很好的收成。赛珍珠在此揭示出:土地即是农民繁衍的希望,亦是农民追求生命的港湾。“这种超出时代、地域的人与土地的关系,使人联想起那些原始的时代和古老的神话——人由泥土做成,人的生命源于大地,最终还要归于大地。”{9}
众所周知,土地对于农民如同水对鱼,土地连接着农民的生息和繁衍。小说中,土地是影响王龙一生的重要力量。土地的踪影始终伴随着(下转第82页)(上接第78页)他,王龙用的是“土罐子”,“住在土房子里”,他终年所关心的也是他的“土地是否丰盈”。洗澡水他都不舍得浪费,他总泼洒在“地里”。在领着阿兰回家结婚的路上,他要谦恭地“朝拜土地爷”。总之,对于王龙,土地即是他的生命,他的灵魂,远比一切都重要。以王龙为代表的农民“乃是实实在在的人,他们紧贴着泥土,紧贴着生与死,紧贴着乐与悲。……在他们中间,我看到的是真而又真的人”{10}。土地主宰着农民的生命,土地寓意未来和希望。但土地在小说中意义更具暗示性、联想性、含蓄性,而正是这种委婉的、含蓄的手段使得土地表现出中国农民的坚韧和不屈,曲折地表达作者对中国农民无限热爱的思想和对其生活复杂微妙的情绪。小说以“大地”(good earth)贯穿全文,它的象征含义即深刻地表明中国农民的坚韧,就如同土地在历尽劫难依然孕育庄稼一样,土地的价值好就好在它的永存性上。
四、结 语
都说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农民问题就是土地问题。千百年来,中国农民在中华大地上繁衍生息所依赖的就是脚下的黄土地。这就是赛珍珠缘何在她的名作《大地》里不吝重墨来刻画王龙、阿兰等这样的农民形象,通过对这些人物的刻画和描述,通过他们对土地的眷恋和挚爱,展示了她对中国农民的深厚感情和复杂情愫——有爱、有恨、有怨、有悲。而最终“王龙的孙子王源的土地的回归,虽然看起来不免牵强,却表达了赛珍珠对中国农民、中国社会的前途的理想”{11}。
作者简介:刘建波,中国政法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教研室副主任,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为美国文学、教学法、二语习得。
① 1938年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词。转引自王逢振的《大地》中译本前言。见赛珍珠:《大地》,王逢振等译,漓江出版社,1988年版,第6页。
② 宋安群:《该说说赛珍珠》,《出版广角》,1998年第4期.
③ James D. Hart.《牛津美国文学词典》,2005年版。
④⑤⑥{7}赛珍珠:《大地》,王逢振译,漓江出版社,1998年版。
{8}⑨⑩{11} 赵 梅:《赛珍珠笔下的中国农民》,《美国研究》,1993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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