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苦，但是我自豪

河 华

多年来,我曾经很自卑。

当年下乡时开拖拉机出了工伤,至今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回上海后在街道工厂工作,好不容易在四十岁时找到了老婆。她是丧偶的,眼睛高度近视,也同我在一个厂子。街道工厂是一个除了能吃口饭,别想有多少余钱的地方。好在我们都吃过苦,互不嫌弃,借了一间房,两床被放在一起,就成了个家。

婚后没孩子,但我们夫妻恩爱,日子还安稳。后来,厂长承包转产,给了我们生活费,让我们回家休息。说是回家休息,其实就是靠一点仅够生活的钱,可老了怎么办呢?

我想还是自己再干点事贴补一下吧。凭当年下乡开拖拉机学的本事,我摆了一个摊位,修理自行车和摩托车。摊位地段不好,生意很清淡,有时一天也挣不了几块钱。想想自己的一辈子,再想想往后的日子,心里真不是个滋味。生意不好,心情不舒畅,脾气也就大,有时碰到一件小事也会和妻子争吵起来。

在外摆摊,我最希望的是中午,因为这时,妻子会送来她亲手做的饭菜。妻子总是像会变戏法似的,在我快吃完饭时,在碗底发现一块肉、一个荷包蛋。她吃得很快。我问起她吃过肉吗?吃过蛋吗?她常常会笑道:“你只顾自己吃,我早就吃过啦。”我知道她在骗我,我便以胃口不好吃不下啦之类的借口让她吃些。她当然也知道我的“伎俩”,在推不掉的情况下,她甜甜地笑着吃了下去。

说来也怪,心平气顺生意也好了。不久,因我技术好,价格公道,到我摊上来修车的越来越多,日子眼看着一天天好起来了。这时我最希望的是能够买一间房子,不管怎么说,如果我一旦先她而去,她总有个栖身之地吧。我拼命地干活,有时一天要干十几个小时。妻子怜惜我,有时故意将闹钟调得晚晚的,好让我多睡些时间。为了不让她生气,我有时也只当不知道,就多睡会儿吧。每天她早早起来忙东忙西,待我起来时,只见饭已经放在桌上,她则不知道哪里去了。

有一天中午,天很冷又刮着风。妻子又将饭送来了。我吃饭时,她悄悄地走到我身后,用蒙住我的眼睛,笑着问:“老东西,你猜我给你买来什么了?”还没有等我回答,就感到身上一阵温暖,原来她给我买了一件皮坎肩。

经过辛勤劳动,我们终于有钱改善生活了,甚至有钱去旅游了。那天,我们登上长城,她拥着我说,今天是我最高兴的日子,我终于也上了长城。后来我们又去了大连、青岛,生活好像给我们开启了新的窗户。

有一次同学聚会,我说别看我到现在还是个修车的,但是我很自豪—我妻子虽不漂亮,可她心中有我;我家虽没钱,但充满温馨;我的未来虽然不灿烂,但是我们自己能设计。

是的,每天的日子还是平凡的,我还是摆着修车摊,她还是每天给我送饭来。只是妻子养了一条小狗,每天跟她上我的摊位。我贪婪地吃着妻子送来的热腾腾的饭菜,妻子望着我吃得得意的样子,有时会嗔上两句:“老东西,看把你馋的?”我则打趣说:“我馋的是你!”见我们在争,小狗会帮着妻子朝我大叫大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