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我爱你
杜伊梅将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直起腰捶打一下后背。和男友恋爱两年来,她第一次为他洗了衣服,整理了书桌,还专门为他做了一锅牛肉汤,烙了鸡蛋饼。看看表,已经是晚上七点钟,她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男友张鹏回来了,一进门,他就忍不住狠狠抽了一下鼻子,然后给了杜伊梅一个大大的拥抱。张鹏在北京一所大学读化工博士,他和杜伊梅同居半年,却仍然像刚恋爱时一样,保持着火热的激情。
顾不上洗手,张鹏端起盘子咬了两口鸡蛋饼。这时,他突然看到角落里收拾好的皮箱。“不是后天才走?这么迫不急待啊?”张鹏不满地对杜伊梅说。
杜伊梅考取了美国一所大学的博士,即将赴美留学。她走到张鹏身边,从背后不舍地抱住他。她告诉他是后天的飞机,其实不是。飞机,四个小时后即将起飞,她还能和张鹏一起呆三小时。她之所以骗他,是不想让他送行。几年读下来,她还能不能回国?这份感情能走到哪儿?她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
吃过晚饭,张鹏又累又困,没有收拾桌子就倒在了床上。他抱着杜伊梅,一直抱得紧紧的,仿佛惟恐她会离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杜伊梅在黑暗中听到张鹏响起轻微的鼾声。她坐起来,轻轻拿开他的手。
吻了一下熟睡的张鹏,杜伊梅在桌上留了张字条:晚安,我爱你。然后,她拉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到美国后,等一切安顿下来,已经是第三天了。上网接收邮件,居然有张鹏12封信。他责备杜伊梅,为什么骗他?为什么不让他送她到机场?他还有许多话没说呢。的确,这些话全写在了邮件里,要注意天气,要少吃生冷油腻(她喜欢味道重的食物,但胃不太好),还要多交往几个朋友,万一生病或有事,也好有人照应。杜伊梅性格孤僻,很少有朋友。看着一页又一页喋喋不休的嘱咐,杜伊梅嘴角露出微笑。张鹏,更像是个不放心女儿出门的奶爸,嗦却让人感觉温暖。
天气预报先生
杜伊梅其实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从来都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除了学习,她很少有精通的事。也正因为此,张鹏特意买了款智能手机寄过去。手机能上网,能接收邮件,就像一台微型电脑。他告诉她,自己买了两部,她一个,他一个。
自打用上智能手机,每晚入睡前,杜伊梅都接到短信邮件,内容是芝加哥的天气预报,还有一句:我爱你。张鹏知道她根本不关注这些,所以特意从网上下载了,再发给她。每晚临睡前看看短信邮件,杜伊梅感觉就像张鹏仍在自己的身边。后来,她干脆称呼他“天气预报先生”。
博士课程很紧张,杜伊梅只有很少的时间打工,没有钱总打电话回去。但张鹏会打过来。他说自己的休闲方式换了,不再是跑步,听音乐,而是去参加网站举办的各种活动。这些活动通常会奖励IP卡,他可以打越洋长途。的确,每个周末,张鹏会定时拨通杜伊梅的手机,两人一聊就是半小时,直到把张鹏的电话卡聊光为止。他很少讲自己,总是不厌其烦地问她怎么样?是否适应?打工累不累?照片上她好像瘦了些,他心疼。
杜伊梅叹气,照片是新拍的,天天吃牛排和黄油奶酪,她已经胖了三斤,分明是他的眼睛有问题!每晚都有邮件,杜伊梅怕张鹏太累,说自己记着看报纸就行了。张鹏却不,他执拗地说:“要是你忘了看,明明是大热天却穿棉衣出门怎么办?你是我老婆,我得对你负责。”
“谁是你老婆?”杜伊梅不满。
“我是你老婆,OK?”张鹏马上说。
杜伊梅爆笑,差点儿笑岔了气。
一周又一周,时间似乎过得格外的快。一晃,杜伊梅已经到美国一年。攒够了来回机票钱,她有几天假,回到了北京。
一下飞机,她就远远地看到了张鹏。他竟然别出心裁,戴了顶足有半尺高的帽子。所以,不光是杜伊梅,恐怕所有旅客都会在第一眼看到他。杜伊梅忍俊不禁,那是一顶样式极旧的圣诞帽,还是两人刚刚恋爱时,杜伊梅努力学织毛线活儿,花了好几个晚上才笨手笨脚织好的。
杜伊梅走到他身边,故意不看他。张鹏跟在他身边,突然从背后一把抱住她,轻声说:“不会爱上真洋鬼子和假洋鬼子吧?怎么连老公都视而不见?”
“我嫌你太丑。”杜伊梅一拍他的手,笑了起来。
坐上出租车,仔细打量张鹏,杜伊梅发现他黑了,瘦了,不禁有些心疼。她摘下他头上的帽子,说真的像个小丑。张鹏挠挠头,说这一年来,每晚睡觉他都戴着帽子,要不就把帽子搂在怀里。杜伊梅低下头,心里一酸。他们恋爱两年,同居半年,她没送过他什么东西,只有这一顶丑丑的帽子。
坐在杜伊梅身边,张鹏眼都不眨地看着她。杜伊梅也看他,突然见他的脖子上竟然挂着一个很俗气的素银心型项坠,还有一个新潮的MP3。杜伊梅吃惊,说一年不见,不仅像个暴发户似的挂个银坠,居然还像小青年一样听MP3。张鹏笑得眼眯成了一条缝儿,说是啊,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暴发户,比亿万富翁还富,现在给他一千万也换不走他和她在一起的几分钟。
杜伊梅捶他一拳,说了声肉麻。她问他心型银坠里放的什么?某个女孩的照片?张鹏将银坠摘下塞进包里,说这是他的秘密,自从她离开,他就大摇大摆地戴上了。杜伊梅又去扯MP3,张鹏急忙拦住她,说他听了会难为情,里面都是黄色情歌,他每天坐地铁去学校实在无聊,就听这个消遣。
张鹏的秘密
杜伊梅只有十天假。这十天,张鹏说他哪儿都不去,就寸步不离地陪着杜伊梅。果然,他说到做到,甚至杜伊梅和女友去喝茶,他都要跟着。杜伊梅瞪他,他忙说离她远点儿行不行?保持一百米距离?
一晃就是一星期。张鹏天天下厨,亲手为杜伊梅做菜煲汤,强迫她吃下去。他说要把她喂得胖胖的,以实际行动向美国友人证明,中国人民的生活水平绝不次于美国。而且,他做的饭定能抵挡洋鬼子对杜伊梅糖衣炮弹的侵蚀!
这天,两人正吃着饭,张鹏的导师打来电话,要他马上赶到实验室。他已经几天不露面,导师都要怒了。杜伊梅赶紧劝他去学校,她正好趁着这功夫整理些东西。张鹏依依不舍,扒几口饭,亲了一下杜伊梅才出门。可出门没几步,他又转了回来,再亲一下杜伊梅。
看到张鹏匆匆下楼,杜伊梅笑着摇摇头。将他的脏衣服放进洗衣机,又将摊了一地的书摆放整齐。然后,她给自己沏了杯咖啡,静静地坐着。所有的摆设都和她离开时一样,就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床对面的抽屉里,露出半截MP3的耳机线。她拿出来,将耳塞塞进耳朵。令她吃惊的是,里面不是歌,竟然是她的声音。是她和张鹏聊天的声音!
将影音文件倒回去,杜伊梅从头听起。两个G的容量,没有一首歌,全部都是她和张鹏的电话录音。杜伊梅突然知道张鹏为什么要买两部智能手机了,他想发邮件,想听到她的声音,随时随地。智能手机,能将所有的电话录下来。
呆坐半晌,杜伊梅又看到了张鹏戴过的素银坠,和MP3放在一起。她小心地拿出来,打开。里面没有照片,而是一张窄窄的小字条:晚安,我爱你。
盯着字条,杜伊梅紧紧咬着嘴唇,泪水还是不由得滴了下来。张鹏真是个傻子,花痴!她去美国前留的一个歪歪扭扭的字条,他不仅保存了下来,竟然还像宝贝一样,整天挂在身上!
天黑时,张鹏回来了,怀里抱着一大束百合花。杜伊梅笑着问他:这也是从网上下载的?张鹏做个鬼脸说不是,是他对花店小女孩说尽好话,打七折买下的。
那天晚上,躺在张鹏身边,杜伊梅用手指在他的胸口来回划着,轻声说:“我们结婚吧。”张鹏像被电击一般,猛地坐了起来。他怔怔地看着杜伊梅,问:你说真的?
杜伊梅也坐起来,郑重地点点头。张鹏突然张开双臂,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她,抱得紧紧的,仿佛要把她嵌进自己的骨头里。一年前,张鹏曾向杜伊梅求婚,被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没有告诉他,其实,她之所以去美国读博士,并不完全是为了深造,还想逃避婚姻。她不想结婚。幼年时,父母离异让她饱尝痛苦,后来她跟着母亲,母亲两次再婚,都以失败告终。她目睹过母亲的伤痛,在杜伊梅看来,婚姻是可怕的坟墓。
但现在,她真的想嫁给张鹏。她想做他的妻子,一辈子和他厮守在一起。
(责编/邓亦敏插图/陈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