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亲的嫂子

2009-12-29 00:00:00夏艳平
上海故事 2009年5期


  长贵的老岳丈下地干活时,不小心闪了腰,长贵老娘听说后,就叫长贵前去看望,可催了几次,长贵就是不理会。长贵娘火了,说:“你不去是吧?你不去我就去死!”说罢,就往她住的屋里跑。长贵知道她又要去找那瓶农药,脸一下子就白了,慌忙起身拦住她,说:“你急啥嘛,我去还不成?”
  看望自然不能空着手去,他们这儿看病人有讲究,看一般人,提几个鸡蛋或买二斤水果,意思到了就可以,看尊贵的人,就不能随便了,特别是老岳丈,必须称肉或捉鸡,而捉鸡为最重。长贵娘儿俩过日子,家里养的几只鸡,前些时全被人药死了,为这事,他娘差点怄死。
  没有鸡,就只有称肉了。
  这天,长贵提着一挂猪肉刚出家门,就碰上了他的嫂子喜鹊。喜鹊说:“哟,长贵兄弟,你这是要去哪里呀?”长贵边走边答:“我上春香家,去看看她爸。”
  喜鹊一听就惊诧起来:“你老岳丈咋啦?”长贵听嫂子说出“老岳丈”三个字,感到有点刺耳和难为情,愣了一下,才告诉了她原因。喜鹊更惊诧了,“长贵兄弟,不是我说你,去看老岳丈,就提这点肉呀?”
  听喜鹊这么一说,长贵停住了脚步,将手中的肉举到面前重新打量了一番,说:“这是整二斤肉呢!少啦?”喜鹊说:“少也不算少,你应该捉一只鸡去才好啊。才开的亲,看的又是老丈人,莫要让人家说闲话。”
  长贵并不为嫂子的话所动,他甚至有点幸灾乐祸,觉得让人说闲话才好哩,如果人家因此退掉这门亲事更好,因为这是娘为他订的亲,他自己并不同意。但他没敢把这话说出来,只淡淡地说:“管它呢,我家又没有鸡,娘只叫我称二斤肉。”
  喜鹊说:“我的长贵兄弟哟,你好歹是个大老爷们,哪能啥都听娘的?这样吧,你把肉给我,我捉一只鸡给你。”长贵说:“我不要,那鸡是你家的油盐罐,平时看得比命还贵。” 喜鹊笑了:“还说呢,那只鸡最近老丢蛋,不然,我还真的舍不得给你。”
  见长贵还在犹豫,喜鹊上前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猪肉,一阵风儿似地跑回了家,没过一会儿,又一阵风儿似地转来了,不过,手中的一挂猪肉,换成了一只黄色的老母鸡。她将老母鸡往长贵的手里一塞,催促说:“快去吧。”
  因为那只老母鸡,长贵在岳丈家受到了热情的款待,特别是他老岳丈,见长贵提着一只老母鸡来看他,两只眼睛笑成了一条线。他不是眼红一只老母鸡,而是通过这只老母鸡,看出了女婿家对他这门亲事的重视程度。他知道,一只老母鸡对一个农家来说,不亚于一个小银行,一家的油盐费用全靠母鸡生蛋来换呢。如果不是特别看重的人,咋舍得送正生蛋的老母鸡?
  就在长贵老岳丈一家正高兴时,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急急地走进了他的家门。长贵一看,心里就有点慌,因为来人是他同村的栀子。栀子的男人两年前得病死了,现在是个小寡妇。
  长贵连忙起身,小心翼翼地问:“栀子,你怎么来了?”栀子答道:“我来找我家的大黄。”栀子说着,眼睛直往屋里瞅。长贵心里一惊,问哪个大黄?栀子说:“就是我家的那只老母鸡啊。”长贵老岳丈感到莫名其妙,问栀子:“你找你家的大黄怎么找到我家来了?”栀子说:“这有啥奇怪的,因为我家的大黄被人捉到你家来了呀。”
  长贵老岳丈更加不解了,“你没弄错吧,谁会把你家大黄捉到我家来?” 长贵老岳丈说完,看了长贵一眼,长贵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他有些心虚地说:“我、我刚才捉来的鸡,可是我嫂子喜鹊给我的。”栀子说:“那我管不了,我只找我家的大黄!”
  栀子边说边用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在屋里来回地搜寻着,长贵老岳丈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就问栀子,她家的大黄有些什么特征,栀子一一说了。长贵老岳丈进厨房提起那只鸡一看,果然与栀子说的一点不差,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将鸡提出来让栀子辨认。栀子一见那只鸡,眼睛就亮了,那只鸡见了栀子,也像见了救星一样,扑着翅膀往栀子面前跑。栀子说:“这就是我家大黄呀!”说罢,将鸡抱在怀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栀子把鸡抱走了,长贵的亲事自然也泡了汤。他老岳丈说:“我家春香就是找个瞎子跛子,也不会找一个贼!”
  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长贵的嫂子喜鹊。长贵的老娘对此心知肚明,但她又不好找喜鹊理论,因为喜鹊人缘好,又有孝心,平时待她像亲娘一样,虽然分了家,但这么多年来,婆媳俩还从未红过脸。更为关键的是,那天喜鹊将那挂肉炖好后,连罐子提给了她。她吃着香喷喷的猪肉时,还一个劲地夸喜鹊贤惠哩,这下出了问题再去找喜鹊,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她只能一个人坐在家里生闷气。可这毕竟事关儿子的终身大事,事关儿子的名声,她越想心里越痛,没两天就病倒了。
  喜鹊是个明白人,知道婆婆这病因她而起,便主动找婆婆请罪。喜鹊走到婆婆面前时,早成了泪人,她哽咽着说:“娘,你打我骂我吧,这事全怪我。我真是瞎了眼啊,捉只鸡都捉错了,不仅害了长贵兄弟,还害您老人家怄气。”
  喜鹊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长贵娘更不好计较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反过来安慰喜鹊,说这事也不能全怪她,她毕竟是一片好心。见婆婆的态度缓和了,喜鹊忙表态说,她就是磕头也要帮长贵磕回一个媳妇来。
  喜鹊还真的是个说话算数的人,自此后,她就把长贵的亲事挂在了心上,到处托人为长贵物色对象。长贵的娘当然也没闲着,婆媳俩不知求了多少神,拜了多少佛,说了多少箩筐好话,赔了多少次笑脸,可忙乎来忙乎去,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没有人家愿意和他家结亲。有几次,开始时人家都答应了,可隔了两天,人家就摇起了头。原因嘛,只有一个:不想找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人。尽管喜鹊一再解释,说那只鸡是她捉错了,与长贵无关,可谁信呢。喜鹊解释多了,人家甚至怀疑,这叔嫂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长贵眼看就要成“奔三”了,没说上亲不说,还落了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名声。对此,长贵自己倒不那么在乎,没人和他结亲,他还落个清闲自在。可他娘整天为这事急火攻心,一年下来,头发全白了。
  在一次次碰壁之后,长贵娘仍心有不甘。这天,她起了一个大早,去了何仙姑家。她问何仙姑,她的儿要人品有人品,要文化有文化,为何说不上一个媳妇?何仙姑告诉她,她的儿是和尚托生,命里本来就没有媳妇,怎么能说上媳妇呢。听了何仙姑的话,长贵娘回家偷偷哭了一场。哭过后,她就不再为长贵相亲的事张罗了。她认命了。
  长贵娘放弃后,有一个人仍在坚持着,这个人就是长贵的嫂子喜鹊。喜鹊要将功赎罪,她说她无论如何要帮长贵张罗一个媳妇,不然,她的心不安。
  喜鹊锲而不舍的精神,深深地感动了她的婆婆。婆婆不忍心看到媳妇一次次白白地忙碌着,就把喜鹊叫到跟前,叫她不要再为长贵的亲事操心了。喜鹊惊问:“为啥?”婆婆就把何仙姑的话告诉了喜鹊。听了婆婆的话,一向温顺的喜鹊变得严肃起来,她说:“娘,您咋能把何仙姑的话当真?她那是瞎说!我们长贵兄弟哪点不如人?咋会找不到媳妇?”长贵娘摇摇头说:“我曾经也是这样想的啊,可现在呢?就连原先我们根本看不上眼的,也都不愿意嫁我们长贵了。”
  婆婆的话,让喜鹊的脸上突然阴转睛了,她说:“娘啊,您不要灰心嘛,婚姻这事讲的是一个缘分,缘分没到,急也没用,缘分到了,雷也打不脱。您老放心好了,我长贵兄弟,一定会给您找一个漂亮的儿媳妇回来。您等着吧。”
  喜鹊说的还真灵,没过几天,真的有人上门为长贵提亲了。来人提的是栀子,一听栀子这个名字,长贵娘就愣住了,心想,这转了一大圈,还是回到原地儿了呀。当初要不是自己死活不同意,长贵早就和栀子在一起了。
  长贵和栀子是同学,长贵一直暗恋着栀子,栀子也很喜欢长贵,可栀子后来嫁给了长江。长江跟他们也是同学,与长贵还是远房的兄弟。可巧的是,长江也暗恋着栀子。长江的父亲是大队支书,得知独子爱上了栀子后,就带着厚礼,亲自到栀子家提亲。谁不想跟支书家结亲呀,一提,栀子的父母就答应了。栀子嫁给长江后,不到一年,长江就得病死了。这样,长贵就又开始追栀子了。
  
  听说儿子要娶一个寡妇做媳妇,长贵娘说什么也不同意,她说,她的儿不能找一个二手货,她还说,栀子是一个克夫的命。长贵当然不听这些,照常与栀子来往。长贵娘就以死相逼,她说,只要长贵敢娶栀子,她立马就死在他面前。那段时间,她怀里一直揣着一瓶剧毒农药。长贵是个孝子,哪能让娘为此丧命?
  为断了长贵娶栀子的念头,她还到处托人说媒,工夫不负有心人,总算为长贵说上了一个媳妇,没想到,又出了那档子事儿。
  不过,经过这么一折腾,长贵娘变得谨慎了,没再像先前那样反对,但也不好意思当面答应,便把这事跟喜鹊说了。喜鹊听了一惊,说这人怎么又提栀子呀?长贵娘问:“咋啦?” 喜鹊说:“娘不是不同意吗?”长贵娘重重叹了口气,说都什么时候了,娘不同意有啥用。喜鹊问:“娘不嫌她是二手货了?也不怕她是克夫命?”长贵娘说:“哪个做娘的,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打光棍啊?”
  听了婆婆的话,喜鹊高兴得像个孩子,抱起婆婆转了两个圈。喜鹊说:“娘,您真好,我代长贵兄弟和栀子谢谢您了。说心里话,咱长贵兄弟和栀子才真正是天生的一对呢,他俩结合,肯定会幸福的。” 喜鹊还告诉婆婆,其实春香也早有了心上人,只是她父母嫌那人穷没答应,春香为这事差点寻了短见。婆婆听了一惊:“有这事?” 喜鹊点了点头,说春香现在嫁的,就是她原来的相好。婆婆暗暗舒了一口气,说幸好当初出了那档子事。
  在喜鹊的张罗下,长贵和栀子这对有情人,终于走到了一起。
  结婚那天,喜鹊叫栀子把大黄带上,喜鹊说,大黄有大功呢,千万要带上。栀子真的按照喜鹊说的,将大黄带上了。过后,栀子又叫长贵买回了一盘李娜的歌带,她说她最爱听李娜唱的《嫂子颂》。
  长贵开始没在意,可听着听着,也喜欢上了这首歌。栀子说:“你不能光听,还要会唱。”长贵说:“我又不想当个歌星,唱它干啥?”栀子说:“傻瓜,你不亲口唱一唱,哪懂得其中的滋味啊?没有喜鹊这个好嫂子,我们今天能走到一起吗?”
  听了栀子的话,长贵用力拍了一下脑袋,说:“敢情那天换鸡是你俩演的一曲双簧啊。”栀子乐了,说:“你明白得太迟了。你不知道,我和喜鹊嫂子想了多少心思,才想出这个釜底抽薪之计,不然,娘会让我们在一起?”长贵说:“你还真有胆,敢跑到人家屋里去找大黄。”栀子说:“为了你,我有什么不敢的!”长贵说:“你就不怕我这个偷鸡贼啊?”栀子大笑起来,说鸡都带来了,还怕你偷?
  小两口正说得亲热,娘在外面叫开了,娘说栀子,录音机咋不开了?栀子问:“娘,您老想听哪首歌啊?”娘说:“就是那个什么亲亲的嫂子啊。”顷刻间,新房里就传出了李娜那高亢激越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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