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是个小作家,他的小说写得不错但销量不好,朋友肖克认为他不够张扬,但他自己觉得是因为写的文章还不够深入。最近他打算写一本关于乞丐的小说,但是始终不能写出乞丐受尽屈辱的那种味儿来。为了写得真实,他决定做一次体验。
阿飞找来几件旧衣服,在水泥地上磨了一些窟窿后穿在身上,又将自己的脸和头发都弄得脏兮兮的,端上一个破了的搪瓷碗上路了。他来到热闹的“一品天下”一条街,这里整条街都是高档的饭馆酒楼,道路两旁停满了车,看来有钱人应该很多,阿飞鼓了鼓勇气,开始向第一个目标走去。那是一个开着奥迪车的中年人,他刚停好车,从车上走下来,阿飞赶忙将破碗伸了上去:“大哥,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
中年人本来有个好心情的,看来是被阿飞给搅黄了,他怒气冲冲,大吼一声:“滚开!”阿飞的脸一下子红了,自尊心深深地受到了伤害,看来做乞丐还真不容易,他似乎找到了一点做乞丐的感觉,他告诉自己,既然感觉来了,一定要继续下去。
阿飞左顾右盼,马上锁定了第二个目标,是一男一女。男的一脸胡子,女的挽着他的胳膊,他们俩正说说笑笑地朝这边走过来,那女的还一直盯着阿飞看。阿飞想,女人心应该要软些吧,男人正好可以表现一下,在这种情况下,有经验的乞丐都应该把手伸向那女的。于是他跟在女人身边,不停地低声乞讨,女人并没有掏钱给他,而是装着害怕的样子加快了步子向前走,阿飞紧紧跟着她,将拿着破碗的手伸到了她面前,女人望了大胡子一眼,说:“亲爱的,我讨厌他!”
大胡子听女人这么一说,一把将女人拉到了他身体的另一边,抬腿对着阿飞就是一脚!阿飞毫无防备,被这一脚踹得摇摇晃晃,最后摔在地上,他耳边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和大胡子得意的笑。
阿飞完全愤怒了,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眼里泛着红光,那大胡子已经走了十几步远了,阿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飞身还了男人一脚!女人再次尖叫,大胡子爬起来,和阿飞扭打在一起。饭店的几个保安冲了上来,将两人拉开了,大胡子趁保安拉住阿飞时又给了他几拳。他恶狠狠地说:“老子马上叫警察来抓你进监狱!”
说完就要拨打电话,这时,看热闹的人群中过来一位小姐,看样子是饭店的迎宾,她劝住大胡子说:“算了吧,他是个乞丐啊,警察来了能将他怎么办?再说,大家都看见是你先动手的啊!”
大胡子听迎宾小姐这么一说,谩骂了几句,消失在街角。阿飞冲迎宾小姐笑笑,小姐递上他的破碗,拿出一张五元的钞票,放在了碗里。阿飞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他想,乞丐得到点钱还真不容易,这时他的心态应该是收获、高兴和感激。对,写作的时候一定要表达出这种感觉。
离开了那家餐馆,阿飞又继续向前,半天过去了,破碗里仍然只有那张五元的钞票孤零零地躺着。
阿飞决定收工了,他想回家舒舒服服地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裳,他打算坐公交车,但除了五块的,再没有零钱。阿飞决定找站台上等车的人换零钱,可是没等他走近,大家就纷纷躲开了。阿飞知道自己又碰上难题了,没有人替自己换零钱,哎,该怎么办呢?这时有个小青年走上来,对他说:“我有四块,换你的五块干不干?公交车上不设找补,不干的话你就只有五块全部投进去了,看来你别无选择了!”
阿飞看了看那青年,气得说不出话来,现在的人怎么都这样啊,连乞丐的钱都想要,这时,公交车来了,阿飞没有上车,在大家异样的眼光中,他抬手拦了一辆的士,他是想告诉那个不怀好意的小青年,他还有选择。
回到家,阿飞洗完澡换完衣服,想到今天一天的行踪,体会到了那么多酸甜苦辣,竟然觉得十分满足,他倒了杯红酒自己一个人慢慢品着,突然想到了那个美丽的迎宾小姐。还欠这位可爱的小姐五元钱呢,一定要还给她。阿飞拿了件外套,从钱包里抽了一叠钱,出门打车来到了上午的那家饭店里。
保安已经换班了,迎宾小姐还站在门口,她对着他深深鞠了一躬,说:“欢迎光临!”
阿飞吹了吹口哨,递上上午小姐给的五元的钞票,说:“小姐,麻烦你引路,这算是小费吧。”
迎宾小姐很快认出了他,惊讶得张大了嘴巴。阿飞要了一个舒适的座位,点了几个不错的菜,要了一瓶红酒。他洋洋得意地坐在座位上喝酒吃菜,想着迎宾小姐那惊讶的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
第二天,阿飞上街买早点,一路上总觉得人们都以异样的眼光看着他,甚至还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这让阿飞很不自在。卖蛋糕的老板递了一块蛋糕给他说:“拿去吃吧,不要钱了,反正你的钱得来的都不干净,以后你不要到我店里来买面包了!”
阿飞感到莫名其妙,他觉得老板严重地伤害了他的人格,便找他追究到底,面包店老板拿出一张报纸递给他,说:“都上报了还嘴硬!”
阿飞吃惊地看着报纸,一个大大的标题特别醒目:“年轻乞丐白天讨钱夜晚享受”,下边是阿飞的几张照片,一张是和大胡子打架,一张是迎宾小姐递钱到他碗里,还有一张是他在公交站边上打车,最后一张是在饭店吃菜喝酒。
报纸上说一个摄影师决定拍摄一组真实的乞丐生活,一直跟在这个乞丐身后偷拍,竟然发现他是个冒牌货!报社还找到了照片中的几个当事人,文字由他们讲述,第一个是大胡子,他说那乞丐可横呢,一直追着我讨钱,我不给他竟然对我大打出手!第二个是迎宾小姐,她说她同情乞丐,给了他五元钱,没想到他晚上竟然衣冠楚楚地跑来吃喝,还给迎宾小姐小费,她很气愤,所以就站出来揭发他这个骗子。第三个是站台上等车的,那小青年说:“我早就看出他是假乞丐了,他找我换零钱坐车,我故意说不够,没想到他还真大方,打车自己走了……”
阿飞不知道报社记者是以什么神奇的力量找到这些人的,因为那摄影师的水平真的很好,每张都将他的脸照得清清楚楚的,而其他人都只是一些侧影,模模糊糊不好辨认。
阿飞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觉得自己必须要澄清一下,要不然就成了过街老鼠了。他主动找到报社,说出了事情的经过,并找来了证人证明他的身份。第二天,假乞丐的新闻又占据了半个版面,“假乞丐,真作家”的标题比前一天的还大,上面列出种种证据证明阿飞这个假乞丐并没有存心以乞讨来谋利,而是为了更深入地写小说。
如此地翻来覆去,阿飞成了名人。报纸、杂志、电视台、网站上都是关于他的报道,人们对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光买空了他以前的书,还对他的新书充满期待。这样的结果是阿飞万万没有想到的。许多书商都来跟他洽谈出书的事,催他赶快将书写完。几个月后,阿飞的新书上市了,竟被一抢而空,人们都想看看这个体验了乞丐生活的作家会写出什么样的经典小说来。
阿飞莫名其妙就成了名作家。这天,阿飞接到肖克的电话,说要为他开庆功宴。阿飞进了饭店的包间,不由得愣住了,包间里坐着几个面孔熟悉的男女,肖克、大胡子和挽着他的女人、迎宾小姐、站台上的小青年……阿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肖克说话了:“阿飞,你是一个有才华的好作家,但是不知道该怎样炒作自己,听说你要去体验生活,我找了几个群众演员来配合你,怎么样,效果不错吧,看来我的炒作还真的不简单啊,哈哈!”
这时一个中年人走过来拍拍他说:“我的摄影技术还不错吧,没有想到啊,没有想到啊,当时只是为了帮肖克的忙,但现在我还沾了你的光,因为那些照片,我在摄影界也变得颇有名气呢。兄弟,谢谢你啦!”
阿飞站在那里,目瞪口呆。
(责编/邓亦敏插图/魏忠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