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外交官需要怎样的资质

张宏喜

读了凤凰卫视评论员何亮亮先生9月24日在《环球时报》发表的《驻外大使选拔可“不拘一格”》一文(以下简称“何文”)，感到文中多有值得商榷之处。

何文首先提到美国新任驻华大使洪博培之事。我也认为奥巴马总统出于对华关系的重视，对驻华大使进行了精心挑选。我祝愿洪博培大使成功。但何文说“非外交官出身并不妨碍他们成为合格的大使。洪博培就是最新的例子”，我却不敢苟同。究竟事情最后会怎样，这只能在新任大使任期结束之后再作结论，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其实美国对历届驻华大使的选派都不敢掉以轻心，大使本人会流利的中文，甚至夫人是华人，早已有先例，是好还是别的，并不好说。什么是合格、什么是不合格，什么是成功、什么是不成功，有不同的标准，要决定于很多因素。眼下看中美关系的势头不错，希望能这么发展下去，但究竟这一段中美关系的历史如何书写，得等到奥巴马总统和洪博培大使的任期结束后才好作出结论。

对于美国搞大使政治任命，我看并不值得太多的赞扬。就美国的硬实力和软实力而言，美国具有世界上最多和最大的外交资源，但他们的外交一再碰壁，当然这首先是因为他们常常误判形势、实行错误的外交政策，但也与他们派的大使不当甚至外行颇有关系。小布什任期内外交如此失败，与他搞大使政治任命不是没有关系。我们能学他们那一套吗?

“一个政治家基本上就可以成为外交家”，这不符合事实。如果是这样，职业外交官就可取消了。政治家的产生和活动涉及的是他自己国家的国内事务，外交家产生和活动的天地是国际事务，国内事务与国际事务有很大的不同。搞外交和从事国际事务需要专职人员，这是一门专门的学问。文中举了黄镇同志的例子，但说明不了什么问题。黄镇同志后来成为优秀的外交家，可是谁知道他为了完成职务的转变吃了多少苦?他们那一批将军大使都经历了这个过程。有些将军大使自己是不愿意到外交部的，用他们自己的话说，“是拿黄牛当马骑”。再设想一下，如果黄镇同志会外语该多好。再看看韩叙同志的传记，比较一下，就可以知道半道插进来的外交官和一直从事外交的职业外交官有什么不同了。为什么將军大使的做法不延续下来呢?为什么周恩来要向毛泽东和中央建议并得到批准成立专门的外交学院呢?用周恩来的原话，过去是打游击，现在要正规作战了，所以得有我们自己的正规的“文装解放军”。

“精通某种外语并非担任驻外大使的必要条件”这种说法也很值得商榷。如果外国都要挑会中文的人来中国当大使那是不可能的，但至少挑会通用外语的人去当大使则是非常必要的。我自己就是一个外语不过关的人当大使，使我苦恼至极，所以我在离任报告中特别建议外交部，今后不能再挑外语不过关的人当大使。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是体会不到个中三昧的。不会外语，还当什么大使!建国60年了，应该要求大使会外语了。

文中“近亲繁殖”的说法是十分错误的，说轻了这是对外交部的极大误会。外交部从全国几十所甚至上百所大学挑选优秀人员，除了学外语的毕业生外，还有其他如学经济、法律、历史等等毕业生，这怎么叫“近亲繁殖”呢?在医院里工作的还不大部分是医学院校毕业?搞农业的不大部分是学农业出身的?这些是不是都是“近亲繁殖”?俗话说，隔行如隔山，各有各的学问，外交自然也有自己的学问，包括对外语的要求，不能说具有某种学问的人在一起工作就是“近亲繁殖”。

挑选地方和其他部门的合格的优秀人才与外交部交流，是可以考虑的，但没有必要大批交流。不能认为，一个能管好多万人的地方官员就一定能当大使。我可以算是中层干部，也已经有点级别，管过不小的摊子，处理过相当难的难题，但要我去当一个解放军的班长排长，我就干不来，要我去当个基层的村长恐怕也当不好。

我已经退休，不想再掺乎社会上的争论了，但看到何文，情不自禁想说以上的话。

最后自我介绍一下，我于1964年郑州大学中文系毕业，分配到外交部，不会外语，没有学过外交专业，吃的苦太多了。曾担任过外交部领事司司长、香港特区筹委会委员、驻坦桑尼亚大使、驻纽约总领事、第十届全国政协委员、世界知识出版社社长，现任外交学院兼职教授。

本人已经年迈，说话难免不讲分寸，如有不敬，请何亮亮先生多多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