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扎伊胜之不武?

孙壮志

11月2日，阿富汗独立选举委员会宣布，由于对手阿卜杜拉退选，现任总统卡尔扎伊直接当选，取消第二轮总统选举。阿富汗的总统选举终于以充满戏剧性的结局收场。尽管这不是一个出人意料的结局，但历时两个多月，枝节横生，摆出强人姿态的卡尔扎伊却显得胜之不武。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卡尔扎伊的当选磕磕绊绊，未来五年其政治命运以及阿富汗政局的走向如何，都值得关注。精心准备却事与愿违

应该说，卡尔扎伊为这次总统竞选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作为阿富汗人口最多的普什图族的代表，他明白其连任的最大挑战来自北方的阿富汗第二大民族塔吉克族。代表塔吉克族利益的最大反对党“民族阵线”推出前外长阿卜杜拉作为总统候选人，具有一定的号召力。为争取塔吉克族的支持，卡尔扎伊特意挑选了“民族阵线”的另一位领导人、前国防部长法希姆作为竞选搭档，同时挑选现任第二副总统哈利利作为另一个竞选搭档。哈利利是代表阿第三大民族哈扎拉族的“统一党”的重要领导人。另外，卡尔扎伊还取得了代表乌兹别克族的“国家伊斯兰运动”领导人杜斯图姆的支持。平衡了国内各大合法政治力量，拥有得天独厚的行政资源，卡尔扎伊可谓万事俱备，胜券在握，他甚至比2004年塔利班垮台后的第一次總统大选还有信心赢得胜利。

不料选举的过程一波三折，先是因安全形势恶化而一再推迟，8月20日首轮投票结束后又传出舞弊丑闻，结果令踌躇满志的卡尔扎伊颇为难堪。本来根据阿富汗独立选举委员会9月16日公布的初步计票结果，卡尔扎伊的得票率为54.6％，已经可以简单胜出，不料一些地方明目张胆的“做票”行为令选举结果受到质疑。由联合国主导的阿富汗选举投诉委员会随即展开调查，并于10月19日发布调查报告，210个有明确舞弊嫌疑的投票站的选票作废，而这些选票大多是投给卡尔扎伊的。根据随后确认的最新选举结果，卡尔扎伊赢得的选票减少为49.67％，其主要对手阿卜杜拉的得票率则由28％升至30.59％。根据阿富汗选举法，如果候选人得票数均未过半，将举行第二轮投票，由在首轮投票中得票居前两名的候选人参加。

卡尔扎伊开始并不愿意放弃非常接近的胜利，希望维持原来的结果，但面对现实及在美、法等国的高级官员和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等人的斡旋下，卡尔扎伊不得不同意举行第二轮选举，但他也有自己的条件，不要立即就大选舞弊进行调查。

原本没有对手的卡尔扎伊却功败垂成，因舞弊问题仅差半步没能首轮当选，不仅自己丢了面子，而且让反对派得到了更多的同情，连在五年前力捧其担任阿富汗领导人的美国及其盟友也对他感到“失望”。究其原因，如果说政局稳定与经济重建任重道远，他无力独自担当的话，那么没有约束好政府官员，任人唯亲，听任贪污腐败大肆蔓延，确实有负民众的期望。根据国际权威机构的评估，2008年世界上最腐败的国家中，阿富汗位列第五，“进步”明显。大选“舞弊”实际上是吏治腐败的一个缩影。卡尔扎伊的执政能力，也因此在国内外都难以得到真正的认可。不战而胜其实原因复杂

第二轮选举被取消，看似是阿卜杜拉“弃权”在先，卡尔扎伊作为惟一候选人，顺理成章直接获胜。实际上背后的原因非常复杂。

首先当然是即便组织新一轮选举，卡尔扎伊也是胜算很大。首轮选举有41位候选人，分散了选票，加上投票组织环节漏洞太多，动员不力。卡尔扎伊出身普什图名门望族，在不少地区拥有比较稳定的支持率。更何况卡尔扎伊几年来在国际上东奔西走，争取了数百亿美元的援助，加上性格温文尔雅，也赚够了人气。而父亲是普什图族、母亲是塔吉克族的阿卜杜拉主要依靠北方塔吉克族的支持，与卡尔扎伊相比处于下风，而且他当政可能使国内的南北对立和民族矛盾进一步激化，在南方越来越活跃的塔利班可能得到更多普什图部族的同情。

其次是举行第二轮投票难度更大，困难更多。阿富汗地理条件恶劣，交通不便，联合国的飞机可以向各省首府空运选票和选举物资，但将它们送到数以千计的投票站就需要工作人员借助卡车、直升机，甚至毛驴来运送，开支巨大，费工费时，而且第一轮投票期间参与舞弊的数百名工作人员也要替换，非常不易。由于很快就要进入冬季，不少地方，特别是山区可能出现降雪，给选票运送和选民投票都带来新的难题。为避免第二轮选举再次出现舞弊，投票站数量将减少近万个，这又不方便投票，可能使投票率更低。从现有的条件看，第二轮选举也无法真正避免舞弊现象。

再次，近期阿富汗国内安全形势不断恶化。塔利班武装的威胁和袭击在首轮选举时已经取得了明显“效果”，许多选民不敢前往投票站投票，造成投票率仅为38.7％，南部一些地区甚至低至5％。目前阿富汗全国70％的地区有塔利班活动，恐怖活动越来越频繁。10月28日，塔利班武装人员袭击位于首都喀布尔市中心的一处联合国人员住所，挟持人质。在随后的武力解救行动中，三名塔利班武装人员被击毙，但六名联合国外籍员工在交火中丧生。枪战结束后不久，塔利班武装又向喀布尔发射多枚火箭弹，造成不少人员伤亡。为了保证投票的安全，美国及北约将不得不增派军队到各地“保护”选举。不过，连喀布尔都无法避免受到袭扰，其他地区，特别是塔利班势力强大的南方，北约部队显然鞭长莫及。如果最终参加投票的人不足30％，选举的合法性及结果是否具有代表性都会受到怀疑。

最后，美国及其西方盟友需要阿富汗局势尽快稳定下来。由于阿富汗是多民族的国家，政权的代表性和合理的权力分配是政治和解的基础，也有助于树立中央的权威。西方国家希望卡尔扎伊建立一个联合政府，团结国内各派共同对付塔利班。但卡尔扎伊一直以来是只给反对派职位不给实际权力，对其他政治派别不够信任。本来卡尔扎伊如果能够同意让出一部分权力，包括阿卜杜拉提出的一系列新条件，比如要求免去阿独立选举委员会主席罗丁的职务，同时要求包括内政部长、教育部长等多位高级政府官员停职，等等，可能早已结束选举危机，也没有必要再进行第二轮选举。直到11月1日，阿卜杜拉突然决定退出选举，令第二轮选举面临法律上的难题。阿卜杜拉不想成为卡尔扎伊合法当选的“垫脚石”。

“美式民主”遭遇水土不服

此次阿富汗总统大选，美国做了大量工作，甚至派高官到阿富汗给予具体的“指导”，还把是否向阿富汗增兵与此挂钩。选举过程的艰难，不断出现变数，一方面说明在国家没有结束分裂和对抗的情况下，缺乏政治秩序的选举就很难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另一方面说明在贫困的阿富汗搞全民直选，对于组织工作来说是非常的艰辛。

事实上阿富汗的大选更像是美国的一场“政治秀”，比如两位候选人的电视辩论，是在美国的CNN电视新闻中，大多数贫穷的阿富汗家庭是看不到的，实际上是要向美国民众及世界其他地方的观众展示一下“美式民主”的成果。大选本来应该解决的问题是，卡尔扎伊是不是真正能够担负起领导阿富汗走出困境的责任，通过投票推进国内各民族的统一。而美国要的是树立一个“民主”的样板，与其说美国关心的是阿富汗人民的命运，还不如说是自己对阿富汗战略能否取得成功。能否对相邻的中亚产生直接的影响。因此，美国会千方百计让大选顺利结束，帮助阿富汗产生一个“合法”政府，目的是协助美国完成“反恐”大业。

虽然卡尔扎伊坚定地维护了美国及其盟友的利益，但确实缺少统治全国的能量。各省的军阀们表面上接受中央领导，实际上自行其是，而各级官员贪赃枉法，也难以追究。卡尔扎伊一再表明自己的清廉，说自己只有1万美元的现金和一点珠宝，结果被传为笑谈。因为即便媒体所说的他拥有数百万美元家产不实，他的兄弟却都是家财万贯的富豪，甚至被控在家乡坎大哈省参与毒品走私。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超过1／3的阿富汗居民生活在“赤贫。当中，食不果腹，近一半的劳动力找不到工作。在饱受极端贫困、毒品犯罪和恐怖活动煎熬的阿富汗，在没有供电、供水，甚至连下水道都没有的破败城市里，在文盲率高达70％的国度，要推广“美式民主”，无异于建造空中楼阁。

新政权成立已经八年，阿富汗还是一个不完整的国家，没有可靠的、强有力的军事安全力量，没有运转正常的政治和经济体系，连卡尔扎伊的当选都没有足够的法律依据。如果完全归咎于阿富汗现政府和卡尔扎伊，恐怕也有失公平。西方擅长的是利用一个国家的内部矛盾，摧毁一个政权，然后在重建问题上讲得冠冕堂皇，实际上无所作为。随着塔利班的迅速反弹，阿富汗的局势仍有失控的危险。美国及其盟友还在准备增加军事力量，国际社会已经捐出巨资，这些到底能不能帮助阿富汗走向新生，恐怕连常说“局势总体好转”的卡尔扎伊本人也没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