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岚蕴 秦 伟
那是在战火纷飞的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一心从军报国的王灼官进入当时有名的三元梅列警官学校受训。学成后,抗日战争已经结束,他随学校被派往台湾参加接管。在当时台湾光复的过程中,与台湾一水之隔的福建成为培养收复和管理台湾的党政军干部的培训基地。
1 945年年底,已在台湾基隆一个仓库担任科长的王灼官经过好友介绍,认识了同样来自福州的林慧贞,不久喜结良缘。不想,天有不测风云,1 947年年初,王灼官因变故必须赶回福州,而妻子正怀着6个月的身孕,不得不留在台湾。临行前,他交代妻子,如果孩子是个男孩。就起名王志杰。
没想到,这一别成为永诀。因为两岸关系越来越紧张,王灼官回福州后与妻子失去联系。后来王灼官一边等待消息,一边自谋生计。靠着自学的裁缝手艺,他在西门开了一家小店,生活得不错。想给他说亲的人家还不少,如今透过王老伯布满皱纹的脸,仍可以看到年轻时的英俊模样。但是想到海峡对岸的妻子,他全都拒绝了,坚持独身。
直到1987年11月,台湾当局打开民众赴大陆探亲的大门,中国红十字会顺势拓展对台服务,接待台胞台属,处理查人转信,王灼官这才辗转从战友处得知,结婚仅仅两年的妻子在他离开后不久就去世了,但是留下一个儿子。
得知妻子早已去世,儿子就成了他全部的牵挂。一等又是近二十年。年过古稀的王老伯已经拈不动针线,只能投靠在亲戚家。
2004年,81岁的王老伯遇到老房拆迁,无处可去。幸好,一位老邻居要迁往广东,将福州台江嘉福小区2号楼的小套房留给他住。从此,完全没有经济来源的王大爷全靠亲友邻居接济,从此小区里的新邻居们也自己给自己找了份额外工作。
跑医药业务的老王,时不时过来给王老伯送药,做家务;隔壁的郑大姐将弟弟搬家后留下的电器与厨具全送给王老伯;小区里不少人总爱提着饭菜来王老伯这儿做饭一起吃。
想到这些都是别人的馈赠,王大节用得非常节省。因为怕洗衣机磨损衣服,也为了省电,老人一直坚持手洗衣服。
但对他来说,最难熬的是夜晚。白天,总有街坊邻居在家里走走,而晚上。一个人在空空的房间里非常孤单,“我很怕有人来叫门而我听不到。”
见到王老伯这样的情景,郑大姐给他安装了电话,挂在自己家里的号码上。“晚上,老伯都要听听我们家人的声音才能睡,而我也可以经常提醒他吃药。”郑大姐说,这电话费用是全家都同意的开支。
现在王老伯的心脏不好,他常想,如果有亲人在边上说说话。递杯水,这病马上能轻三分。想着想着泪水溢出眼眶,“如果我的儿子还在,应该61岁了。”想到自己已经80多岁了,却不知道能否见到这世间唯一的骨肉,泪水就怎么也止不住,他拍着椅背喃喃:“都是这片海啊,我从没见过儿子一面。”
听说王老伯的故事,很多热心人给当地《海峡都市报》打电话,要联系在台湾的亲友帮助王老伯找后人。福州的林先生说,他可能能得到王老伯后代的消息,因为自己祖父正是王老伯就读的三元梅列警官学校的教官。当年,林先生的祖父和王灼官一样随校赴台。直到1 991年去世,林先生的祖父一直在台湾生活。林先生说,祖父是台湾第一警察,警号0001,曾在台湾的警政界担任要职,认识不少人,自己可以托人问问。“我祖父还留下不少书信笔记等遗物,我回去再好好翻翻看,也许能找到一点线索。”
福建省人民政府台湾事务办公室也加入找人的行列。“别说我们是负责对台事务长期从事这类工作。完全能理解这份复杂的感情,就是一个普通市民,也一样能体会这种妻离子散的心痛。”王老伯的经历令办公室里的陈锦菱和同事们心酸不已,他们已不仅仅是职业的同情,更是感慨岁月的沧桑。“能帮这位80多岁老人实现他最大也是最后的心愿,于公于私都义不容辞。”
2007年6月3日,一份带着恳切希望的信函从福建省台办发往台湾台北与基隆的福州同乡会。闽台同宗同源,一衣带水,80%的台湾人祖籍地在福建。接到信函的几位在台福州同乡都红了眼眶,一湾浅浅的海峡割断多少美丽的夜晚,泛起多少乡愁,同供妈祖却饱受别离之苦。“穿过半个世纪。穿过海峡,却还有这份割不断的亲情在维系着。”
2008年,在福建省红十字会的支持下,福建《海峡都市报》与台湾《中国时报》首次联动,帮助台胞寻根寻亲,为闽台宗亲互传信息、互通问候搭建平台。8月3日,“闽台五缘联谊·寻亲之旅”的首批22名福建乡亲乘坐飞机飞向梦中的宝岛。
8月,静如处子的日月潭湖水依然碧绿。湖中央有个美丽的小岛,叫光化岛。小岛把湖水分成两半,北边像圆圆的太阳,叫日潭;南边像弯弯的月亮,叫月潭。还有高耸入云的阿里山神木……
王老伯依稀记得台湾的景象,日子却在思念中悄悄滑过了半个多世纪,遥遥地望着根本看不到的宝岛:“孩子,你在哪里?如果你见到他快叫他回家,老父亲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