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雅琴
摘要:本文以天门方言为例,对比了天门方言与普通话语言体系,从语音、词汇和句法层面揭示其独有的语言特色,通过调查研究方言的变异情况,探讨导致这些变异的社会因素。
关键词:天门方言普通话社会因素语言变异
中图分类号:H17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5-5312(2009)09-0030-02
在新时代,方言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冲击和变化,在年轻一代身上,我们愈来愈强烈感受到“方言”似乎正逐渐丧失了自己的特色,趋同于普通话。有些人甚至惊呼:“普通话将吞并方言,一统汉语言的天下”。因此,笔者试图以天门方言为例,从语音、词汇和句法结构层面解析天门方言的特色及其相应发生的变异,并通过对不同年龄阶段的天门方言使用者的调查,探讨语言与社会环境的相互作用,揭示推动方言变异的社会因素。
一、天门方言的语音特点及其变异
语音是语言交际的最主要的载体,方言与普通话之间最直观的差异也是通过语音来体现的。与普通话相比,在天门方言的语音特点主要体现在:(1)天门方言中不存在卷舌音,卷舌音sh、zh、ch全部被平舌音s、z、c取代,如把“老师(shi)读成”老师(si)。“超(ehao)市(shi)”读成“超(cao)市(si)”等;(2)天门方言中没有鼻音“n”和边音“I”的区别,天门人将所有鼻音字发成边音字,如“奶奶(nai)”读成“奶奶(lai)”,“过年(ni-an)”读成“过年(lian)”等:(3)天门方言中没有“r,音,天门人往往将“r”省略,例如将“天热(re)”读成“天热(e)”,“肥肉(rou)”读成“肥肉(ou)”;(4)当声母“k、g、h”与韵母“e”组合时,天门方言将韵母“e”异化成韵母“uo”,如天门人将“上课(ke)”读成“上课(kuo)”,“喝(he)水”读成“喝(huo)水”;(5)天门方言不能区别“in”和“ing”及“en”和“eng”,例如“明(ming)天”读成“明(min)天”,“等(deng)待”读成“等(den)待”。
针对天门方言的语音特点,笔者对方言使用者进行了一次调查,考察天门方言语音变异程度。调查总人数为60人,分为四组,5-15岁组15人,16-35岁组15人,36-50岁组15人,51-70岁组15人,考察“sh”与“s”,“ch”与“c”的识别能力。接受调查的人员要求诵读以下文字:“四是四,十是十,十四是十四,四十是四十。谁说十四是四十,就罚谁十四;谁说四十是十四,就罚谁四十。小柴刀砍小白菜,大柴刀砍大白菜,拆了白菜下面条。”通过调查获得下面一组数据:
该数据表明年龄越小或接受教育时间越长的群体,如5-15岁小孩,16-35岁正在接受或已经接受完高中教育的群体对普通话的掌握程度很好。在与35岁以下群体的交流过程中,笔者发现,该群人不仅能在书面语言中正确识别天门方言与普通话的区别,而且在口语交流中会不自觉地抛弃天门方言语音体系而采用普通话语音体系,如有些学生在天门方言中夹杂有标准的普通话语音,尤其是“书(普通话shu,方言su)本、上课(普通话ke,方言kuo)、喝(普通话he/方言huo)水(普通话shui,方言suj)”等词语的普通话语音出现频率很高。而与35岁以上群体交流时,这种现象几乎为零。这说明长期而系统的语言教育模式为年轻人建立比较完善的普通话语言体系,虽然在日常生活中后期习得的普通话没有得到太多的应用,但是它在潜意识中对方言产生抑制作用,从而导致部分人讲的方言发生变异。
二、天门方言的词汇特点及其变异
除了独特的语音体系外,天门方言难以为外乡人理解的另一大症结在于其地域色彩浓郁的生活词汇。
笔者在天门高中随机选取50学生,调查普通话词汇与天门方言词汇选用机率,发现在口语交谈时以上所列词汇中普通话词汇用语选用比例高达70%以上,特别是人称词汇中,学生及35岁以下的人群几乎都选用普通话词汇。而与15岁以下的天门市区儿童交流时,已基本上听不到他们使用“爹爹”和“婆婆”指代“爷爷”和“奶奶”了。年轻人表明他们在与同龄人或低龄人交谈时方言中会夹杂大量普通话词汇。这一现象主要归因于年轻的父母在教育小孩时刻意在口语上消减天门方言词汇的“威力”,而正统的教育也鼓励这—做法。如今大量天门方言的特色词汇正在消失,生活在城区的许多年轻人已不知道“合场(打谷场)”和“火房(厨房)”是什么意识,更别提使用与传承了。现在正宗的天门方言只能从老人或偏远农村人口中听到。
三、天门方言的句法特点及其变异
相较语音和词汇,天门方言与普通话句法差异微小,其特色也最不易为人察觉。因此,当我们感觉到天门方言的语音与词汇发生急剧变化时,其句法构造却没有发生太多改变。天门方言中有这样一些使用频率非常高的句法结构:
动词+助词“倒”+(动词)
坐倒看电视。站倒说话累死人。炉子还燃倒在的。
动词+助词“哒(1)”+名词+助词“哒(2)”
你回来哒。桌子上摆哒好多苹果。我早就吃哒饭哒。
从以上例子可以得知:助词“倒”紧跟动词后,表示动作正在进行或状态持续,相当于普通话句法中的助词“着”;助词“哒”(1)附在及物动词后表动作完成,而助词“哒”(2)用在句末,主要肯定事态的出现或预示即将出现的变化,等同普通话句法结构中的“了”。
针对天门方言的句法特点,笔者对社会上最活跃的群体(15-40岁天门人)进行了随机调查,发现无论是受普通话熏陶最多的学生还是中年人在口语中改变天门方言特殊句法结构的人很少,除非是常年在外已形成讲普通话习惯的人会在讲方言时出现“口误”,偶尔夹杂普通话句型结构。可见人们对方言句法特点敏感程度远不及对方言语音和词汇。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可以感受到普通话对方言句法的震慑威力,只是没那么强烈而已。
四、影响天门方言变异的社会因素
通过以上语言三个层面的调查和分析,我们可以看到这样的事实:在这个新科技新思潮日益激荡的社会环境中普通话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肆无忌惮”地侵蚀着方言,方言的特色正在消散,趋同于普通话,而整个中国的汉语言正趋于同化单一,对此我们也似乎无能为力。方言趋于同化的现象最主要体现在词汇,其次为语音。那么,究竟是什么力量推动了方言的变迁,让普通话变得越来越强势?笔者认为这种无形的力量归结为三大社会因素:教育因素、经济因素和科技因素。
天门地区素有“状元之乡”的美称,人人重视教育,以读书为荣,教育质量优秀,普及率极高。目前,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中,有90%以上接受过正统的初中和高中文化教育,而在近十年,接受过高中教育的学生中,70%可以升入大学接受高等教育。这种良好的教育氛围推动了普通话的普及。正统的教育所提供的长期而系统的语言培训,如阅读和写作,为学子建立了
良好的普通话语言体系。虽然在生活中普通话应用不多,但在潜意识中却抑制了方言的使用。再加上媒体和国家政策大力提倡使用普通话,以讲普通话为美,年轻人会时刻准备着启用“修炼多年”的普通话体系,并从思想上抗拒方言,一旦方言语境不那么强烈时,普通话语音和词汇就会大量渗透到方言中。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接受正统教育的年轻人讲天门方言不“地道”的原因。
此外,近十年国内经济的快速发展也导致了天门方言的“褪色”。大多数年轻天门人(20-40岁)远离家乡到外地读书或经商。这群年轻人一方面广泛接受新观念,另一方面努力学说普通话以便更好融入到新生活中。当他们回乡时,承载新观念的新词汇被广泛流传。他们不仅带来了新观念也带来了金钱,农民们都盖起了新房,生活条件得到了极大改善。普通话中的常用词汇如“卫生间、厨房、做饭”等被广泛使用,取代了相应的方言词汇“茅房、火房、烧火”等,但是大多数天门人在读音上仍遵循着传统的发言规则。看见,经济因素使天门方言在词汇表述上越来越接近普通话。
二十一世纪我们感受最强烈的是科技的突飞猛进,新科技带来新事物和新的生活方式,也为方言带来了新的变化。大量新的科技词汇如鼠标、手机等直接渗入方言语言体系。同时电视、广播、电话、电脑和因特网占领了我们生活的各个层面。来自于各种媒体的大量信息以普通话为载体铺天盖地向我们涌来,将我们淹没。这些以普通话语言体系构建的信息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我们的听觉神经和视觉神经,无时无刻不在抗拒并抑制着方言语言体系。现在的小孩都能以标准的普通话背诵大量的广告词,并将标准的语音和文雅的词汇应用到口语中。他们的这些行为自然会得到大人的鼓励和夸奖,这无疑也对方言的正常使用构成威胁。又如,因特网的普及使得QQ网络聊天成为一种时尚,这种聊天方式是以普通话的拼音输入体系为基础的,想成为网聊常客,则要对普通话语音体系极度纯熟,长期的网络聊天必然会使思维倾向于普通话语言体系而冷落方言语言体系。看来,在这场方言对普通话的大战中,方言似乎没有了什么优势可言。
五、结语
语言承载着人的思维和智慧,又如同一面镜子,反射社会生活的变迁。它是生活的一种表象,但是当生活的内核发生变化时,它必然会随之变化。方言发生变异是一种不可避免的正常社会现象,只是在过去缓慢的社会进程中,它的变化极其微小,我们体会不到,如今在新的社会环境中,社会生活急剧变化,社会进程急速加快,我们才能在短时期深刻体会到方言的变异。我们大可不必将方言与普通话视为对立的敌人,他们可以是朋友,各有其长,相互补充,反映我们的时代,为我们的生活提供便利,他们的变迁是人类历史与生活赋予他们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