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梦想

毛云尔

爱上写作，与两件事有关。

在我很小的时候，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梦想——希望有一天能够到远方去生活。而这个“远方”，便是距离我家一百余里的县城。

而这个神圣的梦想，和一个女孩关系非常密切。

我所在的这个小山村，真正称得上是穷乡僻壤，抬头所见，除了天空，除了四周的山，就是不规则排列着的灰色的土砖房。这女孩的父亲是商店的营业员。在那栋土砖房里，经常看见他穿着蓝色工作服，在堆成小山一样的海带、盛满了酱油的大瓦缸，以及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煤油桶之间穿来走去。

也许是假期来探望她父亲吧，这个来自县城的陌生女孩，突然出现了。她说话的声调。她的穿着和举止，都与众不同，俨然童话中的公主，显得娇嫩与高贵。

是的，因为她，我的心许久之后也没有平静下来。我猜想，她的举止、穿着，以及那种说话的声调，大概和她生活其中的县城密不可分。可是。那是一种怎样的尽善尽美的生活呢?如果和这个公主一样的女孩生活在一起，又会是怎样的幸福情形呢?好奇和向往就这样在我心里产生了。

后来，我的梦想实现了。如今算起来，在这个县城里我已经生活了整整十二年。可是，对这样的生活，我发现自己开始麻木甚至厌倦起来了。

这使我想起“远方之远”这个词。就像地平线一样，远方总是在可望不可及的地方。

“到远方去!到远方去!”这声音从我很小的时候起，就在耳边回响着。而且，从未停止过。

除了远方的女孩，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石头。

有一天，我走到一片旷野里。那儿散布着大大小小的石头，上面有星星点点的青苔，有雨水无法冲刷掉的泥垢。

我就在其中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天空中布满了闪亮的星星。

我想，这么多星辰挤在一起，一定可以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吧。

我推测，这些星辰之所以不会掉下来，一定是有一双翅膀，它们将翅膀拼命地拍打着，这样，才保持了属于自己的在天空中的位置。

想到这里，我的心便颤栗起来。这些石头说不定曾经就是天空中闪烁的星辰。

也许，是因为在天空中飞翔得太累了，它们才收拢翅膀，回到大地上稍事休憩一下。最终，这些石头还会飞翔起来，重新回到天空中属于自己的位置。

而对待这样普通的石头，人们自然是视而不见。

有时，一条道路损坏了，人们将石头填在塌陷的路面上，任由过往的车辆碾轧。

有时，人们将石头砌在猪圈里，弄得石头浑身都是难闻的臭气。

对人们的目光短浅，我感到一种愤慨，感到一种悲哀。

一块石头，从此改变了我观察世界的视角。

通过石头，我再去看其它事物，蓦然发现，表面普通的它们原来都如此不同寻常。

于是我写了《会飞的石头》。这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篇文学作品。接下来，一张普通的犁、一匹来自草原的小马、几棵矮小的棕榈树……这些原本被我忽视的事物，重新进入我的视野，成为我叙述的对象。一篇又一篇的文学作品就这样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