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大良
荣荣是在晚上值班后被院长刘胜强暴的,那时她才二十岁,是一个刚走出校门的姑娘。
她没能体会到院长所描述的那种快感,心怦怦乱跳,在无所适从中感到一种窒息、压抑,周身酥软,一阵恍惚、昏沉。
她慌乱地擦了身子,做贼似的逃出了那间黑暗的药房,回到宿舍仍感到下身的丝丝疼痛。有一种很强的失落感,这自古以来被人们所珍视的少女贞操就这样在恐慌中丢失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被一个比自己大二十多岁、情感上陌生的半大老头子所蹂躏,那颗冰心玉体就这样被玷污了。
然而,那偏僻穷困的村庄所给予她的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她要挣扎,她要摆脱,走上城市生活的道路是刘胜给的。他是哥哥朋友的同学,他能让她来也能让她走,为了留恋这城市生活,她把本能抗争的力量丢失了,把自己的贞操轻而易举地让人给撷取了。
刘胜也在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中熬过了下半夜,一方面从精神上得到了满足。40多年来从那土窝窝里摸爬出来,上学、入伍、提干,转业后由副院长到院长,一步步担惊受怕、兢兢业业,总算混出个人样来。然而在那个年代,他没有浪漫的爱情史,他的人生道路很单纯,只是为了奋斗。妻子比他大三岁,是父亲朋友的闺女,入伍的前几天在双方父母的操办下他结了婚,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在部队提干后,团部卫生队的姑娘倒是追求过他,人又漂亮,但他不敢,他怕父亲,他怕部队那年月的政治影响。而现在在他人生黄金年华消失之后竟大着胆子占有了一个温柔漂亮的少女的贞操,使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性生活的渴求和亢奋,这不能说不是对过去欠缺的补偿。
几天过去了,在权力和贞操观的较量中,这院长的威力终占了上风。他观察到荣荣并没有什么反常,一样的吃睡,一样的上下班,所不同的是那失笑的脸、那紧闭的口。他想:人嘛,就是这样,在自己所渴求的东西面前要表现出勇敢,甚至不顾廉耻地猎取。现在的年轻人生活得多潇洒,自己的大半生是如此的窝囊。现在想起来真是一种遗憾,他决意要在院长的位置上把那丢失的东西再找回来。
晚上,有人上班了,有人出去纳凉了,医院宿舍区很静,他带着几分酒意来到荣荣的住处,这里四下无人,现在看来当初把这堆家具的库房腾给荣荣住真是妙极了,他环视了一番,一头钻进屋内,把门轻轻掩上。
作为院长兼书记的他,又是过来人,且有前科,理应在这些事情上得心应手,可他还是心跳,声音颤抖,等长长地吸了几口气稳了乱蹦的心后亲切地说:“荣荣,原谅我上次太鲁莽了,但你知道我是多么的喜欢你。从第一次见你,我就想以后我们要成为好朋友,所以我接收了你。你年轻漂亮又有文化,要利用你的这些优势去竞争。这个院只要有我在就有你在,别管是不是财政供给、是什么工种,我说了算。”他双眼在不太明亮的灯光里直勾勾地盯着荣荣。看到荣荣那悲哀的表情,他也若有所悟,但他有恃无恐的是自己站在这院长的位置上。他更加亲切地开导:“荣荣,还不高兴?要想开一些,人嘛,不就是这样?现在开放了,思想不能再僵化,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就吃喝玩乐吗?”说着他顺势拉灭了灯,急不可耐地把荣荣紧紧地抱住,一阵亲吻……
荣荣清楚地知道拥抱自己的并不是自己所希望的人,加之那酒气,她更感到厌恶。她可以以她那少女的矜持和尊严给他两记耳光,或狠狠地骂上几句。但她没有那样做,因为她所面对的不单是一个40多岁的半大老头子,而是院长,所以她接受了。
一个时辰之后,院长出门时顺手摘下荣荣门鼻上的铁锁放在窗台上说:“明天让修理工给你换把暗锁。”
随着时间的流失荣荣那种羞辱感逐渐淡薄,他们之间的事在频繁地进行着。她也满足了虚荣心的渴求:表扬、评定职称、参加技术培训和财会学习班,最后当上了单位的会计,她可以轻易地拿一些条子让院长签字报销,最后连那签字的手续也省了。随着权力的扩张,她的朋友、同学、家人找她的多了,谁家没个头疼发热的?她安排的事,她的条子,可以在院内任何一个科室起作用,甚至她的条子在附近一些商店都有效应。更令人不可置信的是,这小小的医院竟为社会各界各层人士所看重,编织起一个四通八达的人际关系网。那先前的屈辱感已云消雾散,她感到的是一种自豪。人嘛,何必那么认真,要把握机遇充分利用自己的优势,得到自己所需要得到的东西,这年轻、漂亮、聪明也是一种优势,各有所得有什么不好呢?
一天,审计部门来了,荣荣慌了,她想到自己的开支,那不符合手续的入账,她找到了院长。院长亲自接待了审计大员,在以后的几天中吃、喝、拿、要,医院虽是一番破费,但却平安无事地过了关,最后还受到审计部门的表扬,这使得他们在以后的经济开销上更加大胆了。无论任何部门的到来,院长先是安排给他们体检,再开一些保健和常用药品而后进饭店。
随着个体诊所的兴起,医院的经济效益每况愈下。对于如此大的开销医护人员早已意见纷纷,但只是敢怒而不敢言。随着院长负责制的推行,这院长兼书记更是一人佳天下,两个副院长哪有胆子抗衡。没有资金可以内挖,让职工交纳风险抵押金。在考察热的影响下,院长和主管局长一气跑了南北五个名城,花费几万元。而荣荣则不管什么白条不白条,只要院长签字就入账。
初秋的黄昏十分宜人,院长来到财务室,荣荣还在那里做账。看着那张俊秀的脸,他不知出于何种含意感慨地说:“难得呀。”荣荣停了手中的笔,仰起脸笑了笑说:“这次出去怎么样?”院长似乎很丧气,蹲在椅子上嘿了声:“和这老头出去真没劲,我想游览一下风景,他却硬要看一些古迹,只得随着他,伺候他。等天不热了,我们出去玩玩如何?”荣荣疑虑地瞪大眼:“我们?合适吗?”院长高兴而利索地站起身指着荣荣的脑门:“有什么不合适的,都什么年代了,脑袋还不开放?”而后猛地抱起荣荣一番狂吻。
终于有一天院长不高兴了,他进了财务室啪地把门关上,骂了句脏话:“妈的,还想整老子呢!”荣荣不解地看着他,用表情在询问,院长愤愤地,“几个科室主任和两个副院长到局里告我官僚,告我们有经济问题、有作风问题、吃药商回扣、甚至扯到我们这次外出,说我们以找项目联系药材为名去旅游,去私奔,真是岂有此理!”荣荣吃惊地问:“啊!那咋办?”院长捻灭手中的烟头:“外面的关系我跑,我只担心这账上会不会出问题。”荣荣啪地合上账本:“这个你放心。”
在一阵紧锣密鼓的活动后,院长解除了两个科室主任的职务,调走了一个副院长,随后又有几个科室主任到院长办公室主动承认错误,说是受了别人的鼓动,不明真相,不该跟着他们胡闹。至此荣荣和院长在这里更加有恃无恐,他们的关系已由隐蔽变为公开。院是他们的院,人是他们的人,钱是他们的钱,又与社会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上级领导因在本人、家人或亲友看病时得到过医院的特殊照顾和其他好
处,总是处处为他们开脱。在这个社会上你为别人办了事,别人也乐意为你办事。医院贷款建了门面楼,底层以49年合同全部一次性交款租给了个人,这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应赚很多的钱,但却还赔钱。然而院长和荣荣的个人存款却上去了,院长的小洋楼盖起来了,而院长夫人却未能住进去。但她知足,她顾及院长的脸面,她总是乐呵呵地对人讲:“你说这来了咋弄?家里七八亩地,老的老小的小,还有猪、鸭、鹅、狗……”于是这小洋楼成了刘胜和荣荣的避风港、金沙滩。
坏就坏在那个转业干部身上,本来刘胜顶着不要的,但还是来了。听说此人脾气很倔,在部队正营级,放在局里不好定职,而本系统其他单位又不空职,终于下了个医院书记的红头文件。待院长的贴心老局长外出回来已是正月十五贴对联——晚上半月了。老局长做刘胜的思想工作:“文件已下,人也去了,还有什么可说的,现在政企分开,院长负责制,那医院不还是你的?”
起先他们院长书记还能合得来,扯工作拉家常,慢慢地便是交换意见,再后来是不能统一而发生分歧,继而发展到各拉一派,大吵大闹,多次闹到局里结果却是糊涂官断案各打五十大板。尤其书记被局长好训:“你刚到,这样闹来闹去成何体统,应积极协助院长搞好工作。”平和了一段时间后又是吵。最后根据院长负责制,取消了书记的人权、财权、车权。闲了的书记只有在不影响正常工作的情况下开个党员会。然而最终是有人写了检举信,撒得满天飞,省、市、县各级有关部门都撒到了。最后市直一个很有权威的部门派出工作组来到县里包了宾馆直接查处。工作组大兵压境,限制了刘胜和荣荣的一切活动,把医院几年来的一切账据全拉到宾馆,刘胜和荣荣吃惊不小,意识到了大难临头,卫生局和县领导也都出了面,由于做了大量的工作才不再限制刘胜和荣荣的活动。刘胜大着胆子抱着试试的心态和工作组长刘强套近乎,这一套不当紧。套出了个本家兄弟,工作组长刘强与刘胜同辈小刘胜两岁,刘胜如见了亲人一样向刘强哭诉了这些年的辛苦,医院不景气,又要养活一大帮子退休人员。看着大冷天的工作组那么辛苦,刘胜倒同情起工作组来,对着刘强很体贴地说:“兄弟,天这么冷,这个时候哥也不便于请你们吃饭,又快过春节了,哥给兄弟一点小意思,你给哥留点面子不要拒绝。”然后将五万元的红包塞到刘强的枕头下走出了宾馆。第二天工作组长刘强向刘胜和荣荣作了交代:“你们一个院长一个会计,有多大的问题你们很清楚,揭发信上所写的作风问题不讲,医院进药有多少回扣不去查,认真起来就经济问题你们俩都够蹲上几年的。一是县领导和你们卫生局的领导都讲了情,二是我和刘院长叙上了兄弟,再者快过春节了我想尽快结束案子,所以向你们交代一下:第一,上级所拨付的艾滋病人专项款50万元,你们用到建楼上属于挪用,构成了违纪我们要没收。明天你们凑出50万元,存个折子交给我们。第二,我们工作组其他还有几个同志,刘院长你要分头找他们一下说说情况。笫三,你们俩要有个思想准备,刑事责任不追究这党纪政纪处分还是跑不了的。”刘胜很是感激:“谢谢刘主任!谢谢刘主任!只是向刘主任请求一下:这纪律处分就别给了,卫生局还指望我把这一烂摊子撑起来呢,背个处分我以后不好做工作,再者我们院也挺难的,这违纪金能免收就免收,不能免就少收些,请刘主任照顾一下。不耽误您休息了,我们明天再过来。”工作组长刘强语气强硬:“这已经是对你们天大的照顾了,什么都不要提了,回去准备吧。”
宾馆楼下,刘胜做荣荣的思想工作:“荣荣!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渡过这一关,我去准备几个红包给工作组其他几个人,你去刘强房间,把处分和违纪金的事再和他说一下,我知道你可以把他拿下的。”荣荣非常气愤:“刘胜!你把我当成么了,蹲监狱我也不干那事。”刘胜近于哀求:“荣荣!你就忍辱负重吧,我们到什么时候了,没有路啊。韩信还有胯下之辱呢,过了这一关我们就什么都不怕了。他查过了,以后再有事就是他刘强的事了。这是多大的靠山!姑奶奶呀!我求你了……”经过刘胜两个多小时的哀求,荣荣才勉强回到刘强的房间。两天后市工作组要走了,工作组长刘强向刘胜和荣荣作了最后交代:“刘胜啊,荣荣再三求我,我这个人非常怜香惜玉。第一,处分的事我回去向领导汇报一下就不给你们了。第二,违纪金的事免去20万吧,我们收走30万。不是非要收你这个钱不可,该过节了,我下来办案给单位带回去一点钱向领导也好交代。第三,你要注意化解矛盾,主动和检举人搞好关系,如果以后再出事对我也不好。另外,你要善待荣荣,人家那么年轻漂亮跟着你落了一身腥。她有什么要求你要答应,否则我不会原谅你的。以后有什么事让荣荣去找我。”工作组撤走了,案件结束了,而书记所得到的是局领导更严厉的批评:“你书记是协助院长搞好工作的,怎么能拆台?有问题要逐级反映,动辄闹到上边,这像话吗?党员、干部鼓动职工上访是要追究责任的,你们院再出事,你自己找个单位,看到哪里去吧。”
又是一个春花烂漫的季节,刘胜安排好院里的几项工作又和荣荣一起外出了。那北京的故宫、颐和园、王府井,济南喷泉、蓬莱仙阁、西湖碧波、桂林山水还有闪烁的舞厅、软绵的卧铺,快活得如梦一般。
回来后,看到书记做了许多越权的事,很多事都没能按他们走时所商议的去办。然而院长又能说什么呢,出去虽然说是联系药材、医疗器械、上项目,但他很清楚自己出去干什么了,而带给医院的只是几万元的费用发票。但他们还是吵,后来荣荣在与门诊收款处结账时,意外地发现了书记打的白条子,时间是她和刘胜外出期间。这书记在财务上动不了款,竟在门诊收款处拿走药品款两万元,而且又没注明钱的支出用项,即无用项则为贪污。院长抓住了书记的把柄,一直反映到局里,反映到纪检委,反映到组织部,还有县里的一些领导。在此期间县信访局主持工作的丁勇副局长却出人意料地拿着省信访局的立案通知,收走了该院的所有账据。
这姓丁的副局长也着实是个丁子,不吃请、不受贿、不交底,且目前丁勇又是县委大院的红人,在信访部门时间长。这些年群众到县委大院找领导上访的多,这丁勇整天在县委大院接访,没少为领导解围,又年轻又有能力,市信访局原准备把他调市局工作的,是分管信访工作的林洪副书记硬给卡了下来。准备让其先主持一段时间工作再扶正。查案件认真是丁勇的一贯作风,“刀子”快而狠是出了名的。在农民负担过重、群众大批集体上访的那年秋天,为了及时控制赴省、市的集体上访,县委派丁勇带领有关人员到发生群众集体上访的乡村查处,这丁勇带领工作组转了一圈,硬是把全县那一阵子的集体上访给压下去了,而在他的查处建议下撤销了八个村支书,一时间引起许多非议和指责。县领导顾的是全县大局的稳定,既然丁勇为县委、县政府救了火牺牲几个村支书算什么?这次也该
刘胜倒霉,栽在了这丁勇的手里。
一向盛气凌人天不怕地不怕的刘胜知道丁勇是刺儿头,坐不住了,四下活动,上下打点,领导是理解和同情的,都表示愿意做工作。刘胜又让荣荣到市里去找他的那个弟弟刘强。刘强说:“这姓丁的不识时务,谁的面子都不留,有他吃亏的时候。不用怕,信访部门没有处理权,看他能怎么着。他敢让我们不得劲我就让他不得劲,他敢翻我查的案我就立他的案!”荣荣向刘胜汇报了,刘胜那紧绷的脸展开了一丝笑意:“好,只要信访部门没权处理就好,我知道刘强会撑的。大江大海都过来了,小阴沟里还能翻了船?”
一天,那姓丁的便来交了底:“刘院长,这两天没顾得给你汇报案件的进展情况。你放心,我的观点很明确,既然上边立了案,我们总得查一下,给上级交差,给上访人一个明白,还您一个清白。现在社会,为了业务吃点花点是正常现象,不是什么原则问题。您该忙您的工作忙您的工作,不要为此事费心了,不用再到处找领导了。”
两个月后,一份很有分量的调查报告出台了。这姓丁的不是货,院长被他耍了,荣荣被他毁了,领导被他蒙了,说情的被他骗了。他把荣荣下账的凭证票据全部进行了查证和复印,那铁的证据——漏记收入重记支出,一下把荣荣整到死地里。在此之前他用该院书记在药房收款处所拿的两万元作了差旅费和医院一位科室主任一起对刘胜和荣荣的那次外出进行了全程调查。这丁勇还超出常规的处理,把案件移交司法部门,调查报告上报有关领导和省、市信访部门,这一下把荣荣和院长给整倒了。那金钱,那荣誉,那欢快的时光就这样一晃过去了,随之而来的便是铁窗。
其实并没有很多人知道他们的事,可铁窗内的荣荣分明感觉到在全县甚至在全市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她是坏女人,都在诋毁,都在痛骂。窗外持枪的警察,那挺立的松柏、无光的太阳、闪烁的星星,都在关注着她,她多想就此在这个世上消失啊。
小的时候不懂得什么东西把天地撑开,让人在中间生活。现在她懂了,是人顶天立地,而这人垮了,天也就塌了,顶起的时候不感觉太大的压力,而倒下是何等的难以承受,会使你窒息,会使你崩溃。
上学的时候老师和同学都喜欢她。她的嗓音又好,每个学期都是她领歌大家唱。高中时期男生眼里又多了一层喜欢她的意思,那女生眼里公认的白马王子不知给她递了多少条子,她看都没看。进了医院后她的漂亮为全院所公认,县直机关的一些干部子弟、大学毕业生、连同院里一些业务尖子都追求她,继而又一个个自暴自弃地中止。
泪水救不了人,悔恨却折磨着人,那第一次虽然是受骗被迫,但她却没有反抗,因为她想摆脱那穷困的农村做一名都市丽人,就因这欲念毁了她的贞操。可后来,功名、金钱、享受使她变得世俗,使她不顾一切地去猎取。家里一所所房屋的建成使她精神上得到了满足,她认为对得起生她养她的父母及家人。亲朋的攀求使她感到骄傲,她终于出息了。当她挥金如土穿戴时髦的时候,她感到了享受生活的愉悦。在书记院长的吵闹中她本可以劝院长改过自新,勒马收敛但她却没有。在院长夫人的眼泪面前,本应给予安慰,跳出那个生活圈子,但她却说出更损的话,使得院长夫人自惭形秽逃之夭夭。
有件事情她没想到,她本认为她的一生就此算完了,却不知虽然她和院长一时被刑事拘留,但他们有强大的背景,三个月后她被释放了。出来后不久,她乘上南去的列车,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
荣荣的案件过后不久,市直某部门来了一个工作组:一封匿名信的案件把丁勇查得灰溜溜被免了职,给了个党内警告处分,调离信访部门到一个农场担任副场长。当时的林副书记恰好调其他县担任县长,市工作组抓住丁勇死死不放,说他越权办案,说他没请示上级乱用医院的公款,加之在信访部门时间较长,为了处理信访事项伤害了一些人的感情。做人就是这样,当你得意的时候人们便锦上添花,当你失意的时候便一无是处。
时间真快,一晃七个年头过去了。这七年中荣荣吃尽了苦头,但总算立住了脚,并且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勤劳的双手在南方创办了一家药材大市场,她还成了五省十八县药材购销的总代理。
小轿车停在七年前她所在的医院门前,她在这里回忆着、寻找着。三年前她回来过一次。那时刘胜已到卫生局当了副局长,并且把荣荣的人事关系也转到了卫生局,刘胜多次邀请荣荣回来工作,都遭到荣荣的谢绝。现在的荣荣才真正认识到人生的意义,由于虚荣心的作用。那一段时间她依附于别人而生存,做了一些荒唐的事,物质上虽然得到一些满足,但她的贞操、她的青春、她的人格尊严全部毁在这里。
而她这次回来要见的是当年把她和刘胜查进监狱的丁勇——现任的农业局局长,还有回到县里当了县委书记的林洪。
沿路看了几个乡镇所规划种植药材的农场,然后到了一个很简陋的乡村饭店。县委书记林洪、农业局长丁勇和药商荣荣开始商谈在县里种植万亩药材的项目。很简单,县委书记可以拍板,农业局长可以筹划种植,药商荣荣包销。很快,意向书、各种合同协议便达成了。
看着七年前这两个对立的冤家今天能走到一起,林洪书记感慨万端:“荣荣,说实话还记恨丁局长不?”荣荣长吁一口气:“咳,当时杀他的心都有,把我整得那么惨。然而现在看来还应当感谢他,不是他,我现在仍与狼共舞,我仍处在那个污水坑里不能自拔,真是不堪回首呀!”她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对丁勇说,“不过,在那个事上你丁局长也栽了跟头。当时刘胜发誓要整倒你搞臭你,他什么事做不出来?我们从监狱出来后,他的第一件事便是整你,他打听到你们信访局有个副局长比你的资格老,对你主持工作要提局长不满,又听说他在报票和要求个人待遇上由于你把得严对你很有意见,为了整你的材料刘胜和你们那个副局长没少在一起嘀咕,又到市里花了钱。即便刘胜不找,刘强也不会放过你,你驳了人家的面子,推翻了人家查的案件。另外两个原因你丁局长是能考虑到的:一是县委要用你就一步到位,直接提拔你为局长,这样也没人拽你了,让你主持工作一直不配局长,那份工作又是得罪人的活,各种猜疑各种非议便出来了。第二你在主持工作期间万不该自己找是非,一百多万人的县事情多得很,你管得了?你自以为你没问题,其实查谁谁都有问题,最后不还是把你免了职调到农场?不是林书记又回到我们县当书记,你这一辈子不朽在农场了?刘胜赖、流氓、贪污,在医院一手遮天,可这样的人能在几年内当上卫生局这样重要的大局的副局长,一路春风。上周他还给我打电话说,现在实行新农合了,卫生系统出现了改革开放以来所没有过的最好形势,仍要求我回来跟着他干。那个得意,真是不可思议……”
林洪打圆场:“荣荣,当年查你们的案件丁勇都向我汇报了,是我支持丁勇查的,包括在你们院挪用的两万元现金也是我许可的。纪检、审计部门查案件可以收违纪金,还可以收审计费,而信访局在查案件时是不能收违纪金的,财政又不给他们拨办案经费,所以向发案单位收取少量的办案费是县委下了文的。你这个丁勇,他们查你时为什么不向他们说是我批准的?也不给我透个信,结果把事情搞到免职背处分的地步。现在好了,党对自己的干部会公平对待的,市里那个刘强已被免了职,调离了岗位。而刘胜这样的人,贪污、腐败,靠投机钻营行贿当了局长也不会长久的——”
丁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无限悲情:“林书记,刘胜和刘强的关系我是知道的,开始他们为刘胜说情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他们会整我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只是想不通,我在信访部门的付出大家是有目共睹的,那是什么工作啊!信访工作、信访干部说好了是桥梁、窗口、纽带,而实际上是船头上的破轮胎,当船和岸接触的时候受到挤压碰撞的就是破轮胎,而群众有了冤屈,把一切牢骚和怨气都发到信访干部身上。当时你刚到外县当县长,尽管此事确实是你支持允可的,但我不想往领导身上推。不就是说我越权办案乱用公款吗,随他们给我什么处分,我不会连累领导的。我们信访局不收入一分钱,每月的经费发了工资后剩下不到两千元。全省没有查信访局的,没想到我主持工作不到两年竟被查了。我对名利看得不重,对天对地、对党对群众、对自己问心无愧即可,大不了免去职务外出打工。不是那次查我,我还真跳不出信访部门呢。现在好了,我们是农业大县,我是农民的孩子,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为这片土地、为农民干点实事做点贡献,比什么都强。”
林书记端起酒杯站了起来:“好,让我们忘掉过去。为合作成功,为万亩药材的种植成功,为这里的群众尽快富起来,干杯口口——
插图杨煤海
责任编辑赵小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