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将记住那段峥嵘的岁月

2009-12-04 07:51
作家 2009年11期
关键词:儿童团东北日本

芦 萍

《刘凤仪文选》上中下三册,是由三部长篇、四部中篇、十部短篇汇成的文集,一百万字,有一半是儿童文学。全部用小说形式写成这套颇有历史价值的文学作品。小说的背景绝大部分是反映东北沦亡14年,东北光复和土地革命,解放战争初期年代,从1931年到1946年的故事。其中,长篇小说《天皇的弃女》也伸延到1980年。还有少部分写改革开放时期的作品,如反映深圳特区的《弃儿与神犬》等。

《魔窟》《天皇的弃女》《草原儿童团》可称为三部曲。着力反映东北沦亡,东北光复,东北土地革命和解放战争初期年代的人物与故事,有很沉重的历史使命感。刘凤仪现今已近八十高龄。身处在那个年代里,特别熟悉当时的东北人民生活情景,作品才有深厚的历史真实感和典型价值。回顾反映东北生活的文学作品,只有《林海雪原》《暴风骤雨》《闯关东》等名著和东北作家关沫南、王汪、杨大群等留下的反映这个时期的作品,刘凤仪这三部曲,应该说很完整地反映了这个特殊的年代,是具有历史价值的文学作品,在东北近代文学史上应有浓重的一笔。这些作品,充分表现了东北人民的沦亡苦难历史,表现了光复前后兵荒马乱的岁月,表现了东北乡亲在土改斗争和解放战争中而作出的贡献。作品形象地塑造出一批能够站立起来的英雄形象和普通人。如《天皇的弃女》中的李公哲、二阶真子、二嫂、老母亲,《魔窟》中的满囤、小豹子、小翠,《草原儿童团》中的铁牛、二蚱、秋妮子、来福老爷爷……故事反映了侵略与反侵略,奴役与反奴役,压迫与反压迫的历史,使人懂得什么是“惨无人道”,什么是“仁慈善良”,什么是“勇敢与机智”,什么是“人性和民族精神”。这个道理别看它浅白,可刘凤仪用活生生的事实和有血有肉的人物故事,告知人们,我们不能不出一口冷气去温习那段峥嵘的岁月。使我们认知祖国统一,改革开放,发愤图强,弘扬民族自信、自强精神有多重要,国泰民安、和谐社会有多美好珍贵。

这三部长篇都把故事放在残酷荒凉的苦难年代。

长篇小说《魔窟》是通过几位少年为寻找被抓去当劳工不知死活的父亲,从科尔沁、查干湖大草原,去间岛省(现在延边)几千里征途中,经历了多少艰难险恶,和日本侵略者斗争的故事,表现出东北人民的不畏艰险,不怕牺牲,勇敢机智,及东北大好山河被抢夺,人民过着亡国奴的悲惨生活的情景,反映了东北抗日联军与人民一起艰苦战斗的场面。

“魔窟”由二十四个奇峰环抱着,只有两山之间一个豁口是出进的地方,日本关东军持枪看守。它是日本用东北的劳工开凿出来的世界上最大的山洞,是对付苏联红军的一座秘密兵营与武器库。那里的东北劳工有去无回。它设在俄罗斯、中国、朝鲜三角地带的汪清县内大山里,我们的少年英雄却能机智地在悬流急下的半尾巴沟里找到逃生的地方,偷偷地出出进进。这四位小英雄集聪明、神勇、刚性、烈性、韧性于一身,能把警察署长的儿子捉住,去换自己的同伙;他们敢把大地主张善人的尸首从棺材里抬出来,把一只死狗装进棺材里;他们能在火车上打死日本看守,解救好几十位逃跑者,其中有两名犯了死罪的抗日团长和排长;他们打死了许多日军、伪军和军犬,从魔掌中搭救出老大爷,在日本鬼子枪口下救了大嫂的命。

《十七街》中写到的集中营建立在间岛省的大山里,在那里的“犯人”被皮鞭抽打得鲜血淋漓,被军犬撕咬得血肉横飞,这是一个魔窟。小英雄们就在这凶险的环境中挽救父老兄长。最后在东北光复前,满囤救出多年当劳工的爸爸,小翠找到了父亲——抗日联军团长,在深山老林中庆贺东北光复。小豹子虽然失去了父亲,但成了东北抗联战士。在日本侵略者要在投降前夕秘密处死上万名劳工、几百名抗日联军战士和地下工作者的时刻,小英雄小豹子、小翠和小翠爸爸陈团长一起解救了他们。作品充分表现出日本侵略者惨无人道的本色和东北人民英勇不屈的精神,是东北沦亡14年真实而形象的记录,有着历史的厚重感。

日本投降那一年是东北喜悦的年代,又是兵荒马乱的岁月。日本在东北的文武官员剖腹自杀的、逃亡的遍地皆是,开拓团日本移民大逃亡,劳工、勤劳俸仕者大量返回家乡,伪军、汉奸、协和会、地主老财出来表演,什么维持会之组织纷纷亮相。乱世季节,悲欢离合最为集中。《天皇的弃女》正是这个时期真实的记录,可以说凤仪是用文学笔法,生动形象地记载了这个有价值的历史,描写了战胜国与战败国人民的生存状态。作者把《天皇的弃女》的时间定在两个阶段:1945年秋、1980年夏,中间隔了35年。这是作家有意写出中日两国人民几代的变迁,和平与友谊的重要,不忘历史,展望未来。小说的重点时间是1945年东北光复时期,核心人物是李公哲与二阶真子,再加上公哲的母亲与二嫂,和后代中国的杨满力与日本的千孝子。

《天皇的弃女》中这个弃女就是二阶真子。这位年轻的日本女性是日本开拓团的一员,过去日本为了长期统治东北,开进了几万日本农民进入东北各地农村。真子的父亲与丈夫都在战争中死亡。日本投降后,她在吉林省扶余县开拓团里一起逃命,在逃命途中丢了孩子。她拼命寻找独生子喜进,失掉了团体,表现出她超群的母爱。作家就是描写她在找孩子苦难途中的经历,描写她心灵上的变化,写得栩栩如生。她有侵略者应该受到惩罚的良知,有普通人都具有的人情、亲情,有着不受伤害,保护自己的机警,不管是在黑夜的大草原上,在芦苇丛中,还是在狼虫蚊集聚的地方,都表现出了勇敢与坚强。她遇见了李公哲一家人,他们对她的帮助与仁慈,宽容与大度,感染了她,使她的心灵得到了净化与升华,在复杂的思绪里体验到什么叫情,什么叫真爱,什么叫人的品德。而她的救命恩人李公哲及他的母亲,二嫂一家人,在小说刻画中,有灵性,有性格,有血有肉,活灵活现,表现了中国人民优良的素质与品德。在这个特定的历史年代,李公哲在被鬼子抓劳工与逃跑的过程中,受尽了耻辱和苦难。刚刚光复就遇见了日本人的大逃亡,遇见了这位年轻的日本女人二阶真子,是救还是不救,在全家成了尖锐的话题。公哲的母亲是典型的慈善、宽容的中国女性,坚决主张快去救她。而二嫂坚决反对,她想,怎么能救日本鬼子呢!她13岁随父逃荒到这儿,15岁父亲摊上抓劳工,四个月就死了,她25岁结婚,丈夫也被日本人杀害,在她的心中,所有的日本人她都恨。她性格刚烈,直来直去,快言快语。而在与真子接触过程中,真子的种种细节感动了二嫂,使她认为真子是个日本好人。公哲这位未婚的东北青年,看见过日本鬼子枪杀中国人的悲惨情景,想到自家亲人被抢去当劳工的苦难岁月,一种民族恨涌在头中,但他又亲眼看到面临死亡而痛苦呜咽的日本女子,而且还不一定是坏女人,那种人道、仁慈、善良也涌动在心头。他果断地去救真子,不怕苦累。在那荒凉恐怖的大草原上,芦苇丛中,狼虫出没的地方,不顾自己的安危,显示出他厚道、仁慈、宽容、勇敢的品格,展示出中国人的人性力量、道德力量、民族力量。在救出真子,将她收养在家中后,他们互相有了一定的了解,却出现了新问题。长期留在家中,不明不白地生活下去,算个什么,人家会怎么说?赶走真子她又怎么生活下去?全家都为真子找出路。家中又出现了分歧。公哲的老母亲虽然最先主张救真子,可她坚决反对儿子公哲与真子结成婚姻,她认为真子早晚得回日本,不能过一辈子,想到生下孩子怎么办等一系列难题。而二嫂这最坚决反对救真子的人,经过了解后认为真子是位年轻漂亮讲究情义的好女人,坚持让她与公哲结成婚姻。真子在与公哲相处的过程中,也深深感到公哲真是好男人,多次深受感动。她与公哲在寻找孩子时,曾有三次在一个屋里居住。第一次,由于公哲没钱住两个屋,决定住一个屋时,真子防范之心很重。可那时的她也准备干那种事,因为她认为战败国的女人应该得到惩罚,可公哲的心纯净如水,根本没有那种邪念头,安静睡去。后来真子知道是因没钱才住在一个屋里,便对公哲产生了一种尊敬感激之情。第二次住在一个屋里,是在全家争论真子与公哲是否成婚时。夜里,二嫂把真子推进公哲的屋里,在真子也想与他成婚的情况下,老实厚道有良知的公哲,仍一夜没有动她。因为公哲是个孝子,尽管也很喜欢真子,可在老母亲不同意的情况下怎能干那种事?真子哭着跑出门外,认为自己命不好。只有第三次,公哲与真子因寻找孩子赶不回家,在水塘中把衣服全部泡湿了,晚上在塘旁的破房子里点火烤衣服,两个人都露出各自美丽的身体,谁也控制不了自己了。是真心的爱情的燃烧,使他们结合在一起了。整个过程的描述,充分表现出两人心灵的纯净、品德的高尚,写得真切感人。

《天皇的弃女》又将故事安排在1980年,这里作家有意表现真子与公哲的亲情与爱情没有断,在晚年的真子,也不会忘掉那35年前的爱情,不会忘记中国人的友谊与善良。更着力表现了公哲的第三代杨满力与真子的第三代人千孝子。这两位男女青年出现在东北科尔沁草原上,他们没有忧患,有着全新的理念与生存方式或爱情方式。那种人性的解放、和善与友谊成为一种新时代的追求。

这部小说,结构有严谨的设计,人物心灵有细微的刻画,自然环境与人物心灵变化相互融合,是一部很有分量的作品。

《草原儿童团》写的是在1946年前后,共产党工作队与解放军挺进东北,与国民党军队打仗的时期,当时正处在拉锯阶段,斗争十分激烈。小说以土地革命为背景,描写儿童团的斗争故事。那些贫困的孩子,他们老辈人遭受过日本侵略者的残害,也受到过地主老财的剥削,翻身闹革命是东北农民迫切的渴望。这群儿童团在土地革命过程中,无论是斗地主,打击还乡团维持会,还是保护土改干部,为解放军送情报,保卫家园,都起着不可代替的作用。这些人物都有自己的苦难史。他们勇敢机智,无论是大闹地主恶霸,挖掘坏人隐藏的枪弹,侦探敌情,活捉“大花蛇”,还是深入虎穴,火烧黄鱼圈,雪堡奇击,在十分激烈的战争年代,都展现出关东少年英雄的气概。是苦难的历史,在他们心中埋下仇恨的种子,是残酷的年月,使他们冶炼成不畏艰险,不怕牺牲,坚忍不拔的秉性和勇敢机智的才华。铁牛、二蚱、秋妮子、来福爷爷都是响当当、活灵活现的英雄人物,是东北解放区儿童团的缩影。正是这些少年和他们的长辈农民,为了保卫土地革命,翻身做主人,几十万人参加了四野军队,在党的领导下,解放了东北,一直打到海南岛。这些人有不少牺牲在解放战争中成为了烈士,如果还活着,也是八十岁左右的老人了。

关东这个地区在那个年代带有原发性状态的景物很多,有着大自然原生态的美。原始森林,黑油油的土地,从长白山天池流淌出的三江水……生存在这里的人倔强而豪爽,淳厚而真诚,勇敢而机智。这些特点在《草原儿童团》中都有着充分的表现。黑牛是一位红军的后代,在他两岁时,妈妈在沂蒙山当红军的战斗途中,把他放在老百姓家抚养,后来养妈逃到了东北,因犯串通红军嫌疑罪被日寇塞进冰窟里。黑牛有这样的身世,在这段历史的机遇时刻,怎能不施展他的抱负与才能?他和土改工作队女队长王莉一起工作与战斗,保护她,为她通风报信,为保卫土地改革的果实,组织与领导儿童团,干出轰轰烈烈的大事。最后才知道,女土改工作队队长王莉就是他的亲生妈妈。在战争中相认的情景,写得生动感人。

《草原儿童团》不但人物塑造很鲜活,很有个性,很典型,而且在描写东北大地山川大自然上也同样写得优美而可爱。景物是随着人物感情变化而变化的,交融在一起,使作品更有色彩,更有气氛,撩动读者的心。作家写长白山原始森林,民情民俗:“树木参天,遮云蔽日,红杉、落叶杉、云杉、水曲柳、黄菠萝,高高的树头,繁茂的枝叶,互相交汇,像伞,像碧绿的云”,“修长的美人松,树干笔直,窈窈婷婷,像一位剪着短发的美丽姑娘;在繁茂的灌木丛中,山葡萄、狗枣子,山鸢尾、牛蒡等藤蔓,像蛇盘在树干上,像网织在一起”。这是多美的大自然。他写秋天的瓜地:“那草窝棚的木架上挂着一团艾蒿搓成的火绳,一缕淡淡的蓝烟散发出一股股浓郁的艾香,那瓜地里种的一片芨芨草,红的、粉的、黄的、紫的正在开放,那多彩的蝴蝶和长着透明翅膀的蜻蜓,翩翩飞舞在花丛中,旁边的小庙里还燃着香火,那瓜农挂着烟袋……”好一幅塞北的风情画,景把人物烘托出来,人又在景中发展情感。情景交融,加强了气氛。当作品中的人物遇险时,作家写出洪水来临的恐怖景象:“犹如一条大江从草原上竖立起来,天连水,水连天,无数飞禽走兽嚎叫着,悲鸣着,拼命向沙砣子飞奔,惊惶失措的兔子,抿着耳朵,东奔西窜,不知往哪躲藏,成群的野山羊腾空驾雾般地在草原上飞奔,狐狸、獾子、黄鼠狼也都施展出浑身解数没命地奔跑,在各种野兽之中,空中的山鸡和鸟雀边飞边嘎嘎地哀鸣,连离不开水的野鸭,也展开翅膀吓得呱呱乱叫,向沙砣子飞来。”

这是东北六十年前的自然景象,记载在小说中,给了我们鲜活的记忆。今天,翻天覆地的变化,老工业基地的振兴,现代化的发展,这种原生态的景象淡化了,那段辛酸的历史和战斗的岁月,在书中保留下来。 刘凤仪在后记中有这样一句话:“这次出书,也许是此生最后一次了,所以与往次有些不同,似有清理和向后人交代的意味。”我想,这个“清理”很有价值,他给东北文学留下了宝贵的作品。这个“向后人交代”,我想,是交代给后人,不要忘记东北人那段峥嵘的岁月,不要忘记东北人奋发图强的精神。这是一位老作家的历史责任感与使命感。我为此而感动,为此而不能不写这篇感言。刘凤仪一生热爱文学,他当过一段职业作家,可他更多的时间却是为作家和作家协会服务的作家。他的人格力量令人敬佩,他的文学作品也有沉重的分量,《刘凤仪文选》就是有力的证明。他是一位贴近时代,贴近生活,贴近人民的现实主义作家。

2009年9月写于南湖新村

责任编校 逯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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