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 因幸福而设计

崔　薇

瑞典人是设计高手,而瑞典消费者也不是只懂得买漂亮和有型的东西,还乐意说出每件设计背后的故事。于是,这些东西和故事构成了瑞典的“设计之旅”。

冬天去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旅行,最能了解为什么他们喜欢用五颜六色来装饰家居:在平均天天只有4 小时天光、下午2 点就已经天黑的地方,阳光变得弥足珍贵。这儿一年起码4 个月都日短夜长,很多时候外面还白雪皑皑,这样“家”就变成了所有人逗留得最多的地方,怪不得要拼命布置。瑞典是北欧的设计强国、家居界的潮流样板间,斯德哥尔摩更是北欧的设计重镇。早在百年前诺贝尔发明那种黄色炸药以来,瑞典人就为世界贡献了无数具有创意的发明和设计作品,还有像布鲁诺·马松(Bruno Mathsson)这样的现代家具设计大师。

无论是从超级市场的货物,或者是斯德哥尔摩街头的公共设备,乃至北欧设计宗师之一Josef Frank 所设计的灯具,都会使你发现原来他们的生活就是由这些十分出位的设计堆砌而成的。瑞典人是设计高手,而瑞典消费者也不是只懂得买漂亮和有型的东西,还乐意说出每件设计背后的故事。

以布艺闻名的家居店Svenskt Tenn位于水边的Strandvgen 路上,这间85 年的老店看上去全不似这座城市中那些更年轻更新锐的设计品店来得跳脱而前卫,但却一点也不显老迈,而是从容不迫,带着一股熟年之美。Svenskt Tenn 见证了瑞典的现代设计历史,而且全球独此一家,别无分店。那扇从未被扩大的门与老照片上的并没有太多的改变,只是黑白照片里,门前的那两只护门的狗不知了去向。而一步跨进去,我的眼前一直闪过几十年前,开门前领班安排店员的场景,黑白照片中Svenskt Tenn清一色的女店员身上穿着统一的斜格子长裙,外翻着雪白的小领子,脚下的皮鞋却风情万种。

1924 年Svenskt Tenn 开业时,只卖些锡与铅、黄铜等合金制作的摆设,一年后,那些设计在1925 年的巴黎世界博览会中夺得金奖。后来,奥地利建筑师Josef Frank 加入,开设了如今世界闻名的布艺部门。他毕生设计了超过160 种图案,虽然听起来不算多,但他加入Svenskt Tenn 时已经50 岁。这些设计大师的布匹目前在Svenskt Tenn 依然有售,每匹布的封口都印有图案的设计师名称、布匹名称及设计年份和价钱,一米至少卖人民币600多块。

Josef Frank 身为北欧设计先驱,1958 年讲了一句点醒挑剔型设计师的名言:“一个家不需要连太小的细节都要完美,主人喜欢以及有家的感觉才是最重要的”。因此,在他看来,新与旧的混搭没什么不对的,只要适宜地结合起不同的家具样式,色彩和图案,那么任何符合你口味的设计都会自然而然地为你构搭一处完全放松而惬意的环境。Josef Frank热衷和着迷于各种植物,他把大自然的颜色和图案直接用在他的设计当中,认为这样完全可以在一个相对封闭的家庭环境里营造出自由开放的气氛,这种气氛可以让人们稍许离开纷繁忙碌的城市生活,他把他的这些布艺设计视为和谐的好生活。而他的合作伙伴,另一位设计师、也是Svenskt Tenn的创建者之一的Estrid Ericson同样深谙艺术与创新之道,他会经常在刊物上发表文章,鼓励爱家爱家居进而是爱家人的人们“千万别让家里的东西一成不变,而要经常重新布置你的家具,还得记着给孩子和他们的礼物留下足够大的空间”。

现在,店中经常使用的Josef Frank的植物图案有40多种,比如那款叫作“Butterfly”的印花设计就有纯棉布和亚麻两种材料可供选择,而那款标为Brazil的图案就只有亚麻材料这一种。所有这些图案都有一款富于想象力的名字,比如Jungle Blue, Italian Dinner,甚至Poisons,想象着这丛林蓝色,意大利美食和毒药的图案爬上你的窗帘、灯罩、靠垫、壁布的感觉,真是自然得了得。现在,Svenskt Tenn也帮助家庭和公共建筑提供许多室内设计,使用的元素自然少不了那些经典的图案,尽管八十几年过去了,这些图案一点也不显得落伍,这大部分要归功于那些自然的元素,有谁敢说,自然会out了呢,说这话的人,自己都会觉得自己out了呢。

从Svenskt Tenn出来,我在前面的广场溜达,老式的有轨电车缓缓驶过,车顶上架着ICA的咖啡杯具,大概是这家咖啡的广告。倒是与铁红色老旧的车身、车窗里半透明的纱帘,以及纱帘后面老态可掬的人非常搭调,像是从另一个时代错开回来的列车。

Svenskt Tenn

地址:Strandvgen 5, Stockholm 电话:46-8-6701600 营业时间:星期一至五10am-6pm,星期六10am-5pm,星期日12nn-4pm 交通:地铁站stermalmstorg 出来徒步10 分钟网址:www.svenskttenn.se

从老城继续往北走,越过大桥,就到了斯德哥尔摩活力四射的市中心,更多的设计店铺和画廊散布在此。

Design House Stockholm 汇聚了近30名北欧地区年轻有为的设计师作品,并不局限于瑞典本国人,这里或许是世界上最能代表且普及北欧当代设计的零售商之一,很多熟悉或是迷恋DHS产品的人都对这里的一段话颇有心得:“有人说,不要制作一个人们不需要而且不实用的东西。但一旦是人们需要而又实在有用的东西,就要毫不犹豫地用设计让它们变得美好。”

这真的是DHS的创建者的心思,他在1992年的初衷其实是想创立一家出版公司来不遗余力地将那些独一无二的北欧原创设计展现出来。DHS的店铺那硕大通透的玻璃窗里摆着Magnus Lofgren著名的带托盘的桌子Tablo tray。Magnus Lofgren是最早与DHS合作的设计师,熟悉他的人应该还记得他的贝壳烛架和圆柱体灯。高起的边缘和稳固的结构符合人们的使用需要,正像那句话说的,安静又跳脱的灰绿色和简捷的线条又使这个带托盘的桌子分分钟内变得美好。

这一季,店里将这款经典、受人喜爱的桌子放在最明显的橱窗里进行推广,推广价格是原价的一半,估计会令不少托盘桌迷们狂喜一下,我进门的时候,刚刚看到有人包了桌子推门走出来,想象着瑞典人会把它用来干什么,或者是如橱窗里放置的样子,与沙发们为伍,少不了放些杯杯碟碟,也可能是放到阳台上,满摆上绿色植物跟那灰绿色共同呼吸。北欧的设计就是这样,很多东西都可以因此而彼,简单说,比如你花了原来一半的价钱装走了Tablo Ttray,你通常也会对旁边同样打出折扣的Ulla Christiansson设计的球型花瓶或者那款有点像日本清酒壶的Arto 花瓶爱不释手,顺手拎到收银台前付钱了事。设计师Ulla那两道漆黑的眉毛,深而密的眼尾皱纹,以及略显夸张的一口白牙非但没有令她本人减色,反而让爱她的人有一种深深的信任感,相信她能从深深的生活阅历中提练出富有想象力的设计来。除了瓶瓶罐罐,她的诸多室内设计也被越来越多的银行、使馆和酒店所接受和采纳,如果你正好去北京的瑞典使馆办事,在等人的时候就能有一搭无一搭地欣赏一下这位人不再年轻,但作品依旧前沿的设计师的室内创意。等你要找的人到了的时候,你的眼睛和心想必也已经得到了充分的营养。

事实上,我很喜欢DHS里女性设计师的东西。比如,刚刚说的那个早已人到中年的Ulla Christiansson,又比如Eva Schildt,这个毕业于瑞典最前卫的设计学校的年轻女设计师,2001年毕业那年,她的设计甫一亮相就引发轰动,并为她当年赢得了瑞典设计大奖。这些当年脍炙人口的设计至今仍然是DHS的经典和热销的设计产品,比如她的冷却包系列,园丁们的沙发(Gardeners Sofa)都带着设计师的灵动,也给她们带来过荣誉和褒奖,你不得不承认这些都是有智慧的创意,都有一种特质,能够与使用它们的人有一番交流。

我最喜欢的还是放置在一旁不怎么显眼处的那个著名的“雨与天空”的雨伞架子,一件在雨天放置雨伞的架子是多么的生活而日常啊,我想象着某个雨天,人们在夏天或者秋季雨水最多的季节奔回到办公室或者家中,从淋了点雨的手袋里摸索出钥匙旋开门锁,关合了手中的雨伞推门而入,那门边第一时间看到的伞架子会显得及时和恰到好处,当人们随手把雨伞插进架子里,头也不回地奔进屋里换下衣服,并为自己弄一杯热饮时,那雨水会悄无声息地渗入架子底端的海绵里。据说,这海绵是设计师呈现给使用者的最有功用的创意,而用蓝色钢料做成的主架则暗喻着水与天空,设计师赋予作品想象力同时又不失功用的创意之道全部体现在这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日用品里面了。这时,我忽然对那句“无设计不生活”初听起来有些转的话有了新的一轮理解和认同。

我被纺织品架前Marianne Abelsson那张不再年轻而略显坚毅的脸所吸引,同时吸引我的还有她那句设计感言:“我真心喜欢一切天然而纯粹的材质,当‘打了褶折的羊毛轻抚你的身体时,那柔软的感觉一定是独一无二的”。PLEECE的意思就是那些“打了褶折的羊毛”,这是Marianne一个令人惊喜的系列产品,那些围巾柔软舒服得近乎奢侈。当她在1997年的春天加盟DHS设计师行列时,她已经作为一名纺织品设计师在自己的设计公司工作了多年。这一季,Marianne Abelsson那款“带帽子的围子”正好有折扣,犹豫片刻,我最终舍弃了中规中矩的淡驼色和冷感而时髦的宝石蓝色,毅然地把翠绿色“打了褶折的羊毛”以及柔软得近乎奢侈的感觉随手卷起来塞进购物袋里,带回几千里之外。在紧跟着的那个冬天,这份翠绿色和柔软一直陪着我,在最寒冷的日子里穿行在北京的街头,那北方冬日的枯干之所会不会因为这点翠色的创意而凭生一丝暖意,倒也说不定呢!

同时被我毫不犹豫地买下的还有女设计师Marie-Louise Hellgren的那套Spin,这是一套以中国的白骨瓷和一些粗陶为原料设计的有托盘和搅拌棍儿的咖啡杯具,其实也适合用来喝茶。看到它时,我脑子里第一个链接的是我那个在英国生活多年,不在喝咖啡就在喝茶的客居他乡的女友,想起她对陶瓷杯具的偏执喜爱,内心发誓定要毫发无损地把它们送到她的手里。这件事最终被我做到了,后来在我们合译的名叫《艺术地生活》那本书的“译者的话里”还发现女友事关这几只咖啡杯的几句议论,“译完本书后,我们两位译者不约而同互相送给对方一件礼物:一套瑞典设计师签名的陶瓷杯碟,一包来自深山的有机金银花茶——为庆贺一项工程的顺利完工,也感谢对方没有怨言地配合了自己的工作。这就是《艺术地生活》对我们的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吧”。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到自己不惜辗转地带回的这套杯碟意义因创意而显得有些深远了。

DHS斯德哥尔摩的主要店面

1.Arlanda 机场店:5号、2号航站楼,19046号,Arlanda 机场 电话:+46(0)8 585543122.市内店:Smalandsgatan 11号,电话:+46(0)8 50908113 (注:瑞典语小写a上面有一个小圈)

网址:www.designhousestockholm.com

上午10点前,塞尔格尔脱里广场里的购物店通常不会开门,我从住的地方一路慢慢腾腾地挪步过来,街上的早市倒正是时候。天气半阴着,偶尔还飘来点初夏的雨丝,光顾早市的人并不多,但市场摊位都被外观饱满的草莓、樱桃以及色彩鲜艳的应季蔬菜点缀得光鲜热闹,加之旁边的鲜花市场的馥郁,空气中有着一股好闻的味道,是蔬果的味道,也是一种早生活的味道。

不远处,能看到年轻人无精打彩地端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踩着几何图案的灰白地砖从广场前匆匆穿过,对广场上几个拍广告片的年轻人也视而不见,那个演北极熊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倒是让路过的人嘴巴微微咧出点笑意,毕竟,这样的事情在这个不缺乏艺术的城市早已司空见惯了。

塞尔格尔脱里广场并不漂亮,但汇集了很多店铺,那间托利亚特设计商店(Design Torget)也在这里。这会儿店门关着,里面的暖色射灯照着玻璃橱窗后面红色的Design Torget的Logo,也照着那些五花八门的商品,不用走进去,约略已经可以触碰到这家设计商店的风格。与斯德哥尔摩其他的设计商店相比,Design Torget出售的货品更加庞杂而日常,带着浓重的生活的烟火气息,人们来这里目的性更强,因为一般不是只为了逛店,而是有目的地来买东西,来这里的本地人大多都熟知这里的货品,也喜欢它们的特别——既功用又充满设计感。所以,别看那些带着设计名堂的玩艺儿这会还躺在出售架上睡大觉,一会儿开了门,它们中的谁说不定马上就会被人选中带回家去上岗服务了。

果然,门要开的时候,周围已经有些人在等了。门一开,他们就像熟人一样,径直走到自己想要买的货品区,那样子早就想好了,并不需要特别的思考和挑选,如同我们小的时候拎着塑料网兜跑进胡同口的合作社去打一瓶酱油回家一样,一切都熟悉、自然而家常。或许,他们只需要想想,这一回墙上的挂钩是要那个圆球状的,还是像以前一样要那个箭头状的。或者,家里的厨房间是不是要添几个玻璃贮物瓶,那个做成小鹿状的瓶塞看上去挺不错。女孩子们喜欢在花里胡哨的书本前多呆一会儿,拿起一本表面镂空成花朵图案的本子,又对旁边那些文具夹子饶有兴趣。年轻人会对店里新到的黑色大树钟指指点点,十有八九是喜欢上了上面白色的指针,还有能探出头来报时的那只世界上最准时的鸟儿。当然,他们也会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那些纯白色的,有树叶或者蝴蝶镂空造型的顶灯,也还对完全做成一簇鲜花外型的吊灯拿不定主意。在这里,犹豫大多不是因为价格,而是货品太多、花色太多的缘故。为这里设计商品的设计师不少人还在某个艺术学院里学习呢,而Design Torget显然是他们一处活跃的舞台,每个星期店方都会跟设计师见面碰头,少不了一番热烈而不失创意的讨论,而下一周那些赫然摆上货架的新品大概就是讨论的结果吧。有人说,这种店方与设计师的直接而频繁的沟通就是设计商店的活力之源。

在这里,没有一样东西是没有用处的,而且东西的用处通常第一眼就能看到;在这里,也没有一样有用处的东西是没有花心思设计过的,而设计感并不让人觉得别扭和牵强,而是与商品自然而然地生长在一起,去掉哪一个都觉得行不通。北欧人爱自然的价值观分分钟都体现在要“与大自然一起生活”上,这种价值观被北欧人毫不犹豫地拿来设计产品。自然的材质是北欧设计的核心之一,设计师们对自然材料的运用的偏爱和娴熟已经到了极致。大到建筑物小到家具,最常见到的材质就是木头,最喜欢穿上身的也以纯棉纯毛居多。实在不能用自然的材料了,十有八九也要赋予产品自然的元素,就像门口大玻璃盒子里那些粉艳到了极致的弯弯的塑料香蕉贮物盒一样。

2~3月不是北欧最好的旅游季节,真正是昼短夜长,上午7点天不过蒙蒙亮,晚上5点天已黑透,商店的营业时间也相应缩短,平日还撑到晚上六七点,周末下午4点就收摊,8点以后街上还亮着灯的是橱窗和夜店。 “生活最重要”这句话这里的人不仅会用嘴说,还能用他们的肤色,他们的喜爱,他们的设计告诉旁边的人。除了每周平均37个小时的工作时间,他们都愿意去往湖边、山上自然一番。因此,自然中的山水湖泊、花草鱼虫,乃至电闪雷鸣都被他们当成设计的元素直接带回他们的生活圈子里面,他们的生活离了自然,恐怕一分钟也呆不了。在斯德哥尔摩,设计是如此的稀松平常地存在于垃圾桶、门牌号、车身广告、沿街小店招牌和路边民居的窗台摆设,润物细无声。在这里,设计不喊口号,不摆姿态,也没有飞入百姓家的故作亲切,欢欢喜喜穿插在了家常的日子里。

有句话,仓禀足而后知礼节,物质足而后懂设计。只有在衣食无虞的情况下,人才可能想要去把那些常见的器物设计得更美好悦目。不是说没有这种美好悦目生活就过不下去,但是可能的情况下,同样的时间容积内,它们会让生活更方便、有趣,不平庸。于是也很好理解,以“谁都能享受到”的平价设计闻名于世的家居品牌IKEA和服饰品牌H&M为什么都出自瑞典。有时,当人们圆睁双眼奔着大牌设计师、设计品和设计展而来,会有砸到眼里和心里消化不及的感觉,不妨到这些松驰的日用品设计店来,到瑞典人的生活里来,那些感受说不定会在那些生活细节里一股脑飘回来呢。就像回到国内的家里,有时会自觉不自觉地往窗台看一眼,那只漂亮的小盒子上用英文写着:把爱包裹起来。不知道的人大概永远都不会猜出,那是一个曾经放过一只安全套的小盒子。看到它,我的心里会冒出一种叫“幸福”的东西,这都要感谢瑞典那些设计幸福的人呢。

Design Torget

地址:Sergelgangen 29 (注:瑞典语小写a上面有一个小圈)

电话:+46 8 219150

营业时间:周一～周五10:00～19:00 周六10:00～18:00 周日11:00～17:00

网址:www.designtorget.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