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爪

2009-11-30 08:18威廉·威马克·雅各布斯
中外文摘 2009年22期
关键词:门闩怀特炉火

威廉·威马克·雅各布斯

外面,夜晚的天气阴郁压抑,寒冷而潮湿。怀特家,窗帘下垂,炉火熊熊。怀特父子在下棋,白发的怀特太太在炉火边安静地编织毛衣。

有敲门声,来的是怀特先生的老朋友,莫里斯军士长。他就要离开英国了,今晚特意来告别。

离出发还有些时间,军士长决定和怀特先生喝两杯,叙叙旧。

军士长曾经在印度服役多年,他谈起那里奇异的景色、战争、瘟疫和陌生的民族,把这一家人都吸引住了。

“我真想瞧瞧那些古庙,”老怀特说,“不久前你曾谈起什么猴爪,那是怎么回事?”

“一只猴子的爪子,已经风干了。”军士长犹豫着从背包里拿出一样东西。

怀特太太的脸厌恶地扭曲了一下,可她儿子接过它,好奇地察看着,“这有什么特别的?”

军士长开始讲述这只猴爪的来历:

“这是我在印度得到的,在它上面有一位老僧施的符咒。这个符咒可以使三个人,实现自己的三个愿望。

那位老僧是个非常神圣的人,他之所以这么做,是要证明,是命运支配人们的生命,而那些干预命运的人会使他们自己遭受不幸。

第一个得到它的人实现了他的三个愿望,我不知道头两个愿望是什么,但第三个是祈求死亡。这样我就得到了这个猴爪。”

军士长的语调越来越沉重,大家也都默不作声了。

“我也实现了三个愿望,可是……”军士长突然抓起猴爪把它扔到火上。

老怀特急忙把它拿开,“如果你不要,就把它给我吧。”

军士长严肃地说:“最好烧了它,要是你留着它,出了什么事儿可别责怪我。”

老怀特根本没有听进忠告,他仔细察看他的新东西,然后问:“怎样许愿?”

“右手拿起猴爪,大声许愿就可以了。但我警告你,如果你一定要许愿,就提出些合理的愿望吧,否则后果很严重啊。”

客人走了。怀特先生把玩着猴爪,“我不知道该祈求些什么,真的。”

“这所房子的欠款还没什清,”儿子赫勃特说,“好啦,爸爸,祈求两百英镑吧,正好种这笔账。”

父亲照军士长说的那样,用右手拿起了猴爪,大声说:“我要两百英镑。”

瞬间,老怀特发出战栗的叫喊。他的妻子和儿子急忙向他奔去。

“它动了!”老怀特嚷道,“当我祈求时,它就像条蛇一样,在我手里扭动了。”

“唉,可我没有看到钱。”儿子把它拎起来放到桌上说,“我打赌,我永远见不到这笔钱了。”

深夜,老怀特一个人坐在黑暗中,盯着正要熄灭的炉火,从火上,他看到许多张脸,最后一张很吓人,很像猿猴。那张脸变得真实起来,还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笑。

第二天中午,一个衣着讲究的陌生人敲响了怀特家的大门。

“我是麦金斯公司的,我受命前来拜访。”陌生人神情庄重地自我介绍说。

怀特太太吃了一惊。她屏住呼吸问:“赫勃特出了什么事吗?”

“他被卷到了机器里。不过他去得很快,一点儿也不痛苦。”陌生人低声说道。

没有回答。怀特太太脸色煞白,双目发直,呼吸好像都停止了。老怀特把妻子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他的脸色看上去与他的朋友军士长第一次被送上战场时一样。

“我要说明的是,麦金斯公司没有任何责任。”陌生人继续说,“我们不承担任何义务,但是,考虑到你们的儿子为公司效劳,公司愿意赠送给你们一笔钱作为补偿”

怀特先生恐惧地注视着那位陌生人,干枯的嘴唇里挤出几个字:“多少?”

“两百英镑。”

老怀特没有觉察到妻子的尖叫,他已经毫无知觉地倒在了地上……

在离家大约两英里的坟地,老两口埋葬了他们的儿子,然后回到了矗立在寂静和阴暗中的屋子。

大约一星期之后的一个夜晚,老怀特突然被妻子一阵狂暴的喊声惊醒。

“爪子!”她急切地喊道,“那只猴爪!我才想到它。”

“快去把它拿来,祈求——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老怀特在一片黑暗中摸下楼,摸索到壁炉台。那猴爪果然还在原处,他感到极度恐惧,生怕那个未说出的愿望,会把一个肢体残缺不全、面目扭曲的怪物带到面前。

当他手里拿着那讨厌的东西回到房间里时,他的妻子正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祈求!”她用一种坚决的声音叫道。

他举起手:“我祈求我儿子复活。”

那个讨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他恐惧地注视着它。

燃烧的蜡烛不断地向天花板和墙壁上投下跳动的影子,直到烛火猛烈地闪了一下熄灭为止。

房间里的老两口都没讲话,静静地听着钟的嘀嗒声。

黑暗是难以忍受的,老怀特鼓起勇气,拿了一盒火柴,划着一根。下楼来点蜡烛。

走到搂梯角,火柴熄灭了,他停下来划另一根,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一下敲门声,极轻微而又隐秘,几乎无法听见。

火柴掉落在过道里,老怀特站着不动,屏息倾听。

门外又响起了第二下敲门声,他急速转身逃回卧室,关上门。

然而,第三下敲门声响彻了整座房子。

“那是什么声音?”老太太惊叫起来。

“可能是老鼠。”老头用发颤的音调说。

妻子坐在床上听着,一下重重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是赫勃特!”她尖叫道,“是赫勃特!”

她奔向门口,老怀特抓住她的手臂,紧紧握住,“你想干什么?”

“是我的孩子,是赫勃特!”她叫着,反抗着,“我忘记那儿有两英里远了,你抓住我干什么?让我去,我一定要开门。”

“看在上帝的分上别让他进来。”老头发抖地叫道。

“你难道怕你自己的儿子?”她叫着,挣扎着,“让我去。我来了,赫勃特,我来了。”

又一下敲门声,老太太突然猛力挣脱,跑出卧室。

她丈夫追了几步,恳求地叫着她,而她却急速冲下搂去了。他听到拉门闩的声音,还有老太太紧张的喘气声。

她高喊:“你下来,门闩我拉不出来。”

但是,她丈夫这时正手脚并用在地板上急急地摸索着。他在手找那只爪子。

又一连串猛烈的敲门声回荡在整座房子里,他听到他妻子正把门闩拉下来的声音。

同时,他也发现了猴爪。

他狂乱地喊出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心愿。

敲门声突然中止,回音还在屋子里激荡,他听到门打开的声音,一股寒风冲上楼梯,他妻子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失望而又痛苦的哀号。他鼓足勇气跑下搂,来到大门外妻子的身旁,四周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只能看到对面闪烁的街灯,以及灯光下那条寂静而又荒凉的大路……

摘自《文苑》2009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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