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月飘雪
夏凉月端着豆腐撞上秋莫白的时候,心里正冒着一股火气。
本来跟妮娜约好一起看电影的,可那家伙见色忘义,拉上男朋友匆匆去了,挥手的时候一点歉意也没有,屁股扭得欢欢的,真不知是电影的魅力大,还是男朋友的诱惑起了作用。
喂,走路不长眼睛呀?夏凉月恨恨地骂。眼前的男生她不认识。只看到对方胸前有杂乱的豆腐水印,白色衬衣被豆水浸湿。瞬间成了米黄色。
那谁?是你不对好不好?秋莫白不服气地反诘。
夏凉月本来心里是有歉意的,可听到对方如此不客气,立即反驳,你撞坏了我的豆腐,本姑娘连指着它美容呢!你坏了一件衬衫,我坏的可是一张脸!
夏凉月的反驳让秋莫白突然就笑了,声音脆生生地,哈哈……那谁,你还真逗,没听说女人拿豆腐去做美容的。
孤陋寡闻的家伙。夏凉月在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抬头脸却突然红了。他长得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至少一米九。眼睛很大很有神,眉毛粗粗的。最要命的是,他的皮肤非常白净,甚至还透着淡淡的粉。
神呐。还有这样的男生!夏凉月迅速低下头去。怕对方看到自己粗糙又雀斑横生的脸。
那谁。不管怎么说,是我撞翻了你的豆腐,我先让一步,说句对不起,希望你原谅!秋莫白依然微笑着。
夏凉月“嗯”了声,依然低着头,可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秋莫白看看她,立即笑了,怎么?想给我洗衣服不成?
夏凉月这才回了神,表情恢复自然。哼,美得你!
那谁,你刚才温柔的样子很好看呢,别这么快翻脸,一点也不女人!秋莫白继续笑。为了表达我的歉意,请你看电影好不好?
一块豆腐换来一场电影,这是夏凉月没想到的。但在心里。其实她是很乐意跟秋莫白相处的。电影放映前,秋莫白主动买了票、饮料、爆米花。还有一小盒新鲜的草莓,这些东西将夏凉月的怀抱塞得满满地,一边塞还一边问,那谁,你说,想吃啥,我再去买!
夏凉月指指腕上的时间,快开场了。
电影里的画面很暧昧,但对白句句经典。当女主人公对男主人公做着觉悟表白时,夏凉月偷偷看了一眼秋莫白,画面里的声音依然在继续: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
夏凉月瞄了一眼秋莫白,不自觉地问,知道这是谁写的诗吗?秋莫白没有回答,眼睛直愣愣的,像在想什么心事。
夏凉月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喂,知道这是谁写的诗吗?以为对方会点头,或是摇头,却没料到。秋莫白突然就转过头来冲她喊,看电影也闭不上你的嘴吗?真罗嗦!
适才所有的温情突然就没了,白净的面容在光影里变得如此陌生,两只眼睛上的蚕眉激动地颤抖着,让夏凉月倒吸一口凉气,刚放进嘴里的爆米花卡在了嗓子眼儿里,噎得她不停地咳嗽。
这一咳,就引来了不少人的嘘声。就连坐在离她不远处的妮娜也被吸引过来,对方猫着身子穿行过来,靠近眼里正冒着泪花儿的夏凉月轻声问,凉月,你怎么跟他一起来看电影?
夏凉月瞥了一眼见色忘义的妮娜,愤懑地说,跟谁不是看?
妮娜讨了个没趣,退了下去。夏凉月看看身旁的秋莫白,一脸严肃地坐在那里,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她有些怒了,腾地从座位上跳起来,冲对方说,你自己看吧!本姑娘不奉陪了!
身旁的秋莫白,眼神依然盯着屏幕,嘴巴小声地嘟囔,至于吗?那谁。
抱着一大堆东西从影院冲出来,夏凉月就有了哭的冲动,泪水从眼里流到胸前,这才发现,自己连擦泪的手都腾不出来,索性将怀里的吃食统统扔掉。
回到寝室,夏凉月将脸上堆满豆腐。书上说,豆腐能祛斑。还能美白。对此,夏凉月试过两回,效果不错。只是这一次。她无心试效果,之所以把豆腐加在脸上,是怕泪水再次不争气地涌出来。回望自己20年的人生里,虽然不曾认真恋爱过,但也从未被人如此冷漠过,更别说一个刚结识的男生,想起他刚才在影院里的冷漠,夏凉月心里窝火。
妮娜疯够了从外面回来,一边扯她脸上的豆腐一边说,喂,你怎么跟他一起看电影去了?他可是全校闻名的花心才子!
谁?夏凉月本能地反问。
秋莫白呗。妮娜挑了挑眉毛。
哦,秋莫白……貌似写诗很好的那个?才子?夏凉月起身将脸上的豆腐揭了去。
是啊,你不会说不认识吧?
哼!会写诗算什么?那么高傲!夏凉月说这话的时候,脑子里却突然想起对方写过的一首诗,当时在学校里极为流行:如果时间允许,请你也允许我来爱你;如果幸福允许。请你也允许我用幸福来包裹你。这话曾在校园里流传甚广,只是作为晚辈的夏凉月只闻其诗,不见其人。
妮娜,写诗的人是不是都很难相处?瞧他那脾气,简直吓死人!一会温柔得像汪水,一会暴躁得像头牛!夏凉月嘟起小嘴埋怨着。
这不能怪他呀,他刚失恋。难道你没听说?女朋友还没毕业就让人带走了,听说还是个外国人呢。
失恋?他也会失恋?夏凉月在心里默默地想。
哎呀,凉月,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妮娜跳着脚立起来。差一点就要拍巴掌了。你看看,你姓夏,他姓秋,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呢?
夏凉月开始留意秋莫白。
学校诗社每周一期的诗刊她都会拿来看,这天,夏凉月跑去诗社要样刊,正好跟秋莫白撞上。小小的她停在对方面前。平视的眼神里只能看到那件有一团黄渍的衬衫。
那谁,上次看电影的事……是我不好,不如请你喝东西?秋莫白的声音越发得浑厚,夏凉月听着很是舒服。
进了咖啡厅,秋莫白帮夏凉月点了一杯柳澄,澄汁上顶着一枝绿色的小伞,甚是可爱。
秋莫白很突然地说了一句,“玉碗冰寒滴露华,粉融香雪透轻纱,晚来妆面胜荷花。”
夏凉月知道,这是晏殊《浣溪纱》里的词句,立即接上,“鬓欲迎眉际月,酒红初上脸边霞,一场春梦日西斜。”
说完,两人同时抬头笑,秋莫白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惊喜。带着诧异问,那谁,你也喜欢他的词?夏凉月低下头去,笑得很温婉。
秋莫白显得很坦诚,他说,其实那天不是有意甩开你,实在是我心情不好,那诗其实是我当初写给她的,本以为可以天长地久的,可没想到……
夏凉月突然记起妮娜的话,她拒绝再听下去,别说了!我都明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往前看,好不好?
不知是夏凉月的表情显得很真诚,还是她的话将秋莫白深深地打动了,总之,对方看她的眼睛极其温情。这一眼对望,令夏凉月的心立即扑扑腾腾地跳跃开来。
夏凉月开始对秋莫白好,她先是主动帮他誊写诗歌,然后就是洗衣服送饭,甚至打扫那肮脏的男生寝室。所有人都说秋莫白的新女朋友人不漂亮,但很贤惠。
有时候秋莫白也会对她表示感谢,或抱抱她的肩。以示亲密。但他从来不吻她,他说,那谁,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儿。
只此一句,夏凉月的心立即就满足了,她知道,爱一个人就是尊重她,不轻易去占有。她甚至开始相信,秋莫白已经真心地接受自己了。
当局者迷,局外者却门清儿。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自然是好友妮娜,她一边反对一边叫着,凉月呀凉月,还真当成了缘分?难道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男生吗?女朋友一大
堆。还那么有才情,人又帅,这种男生能可靠吗?
夏凉月无所谓地挑下嘴角,说,我就喜欢他有才情,他帅,从第一眼见到他。我就喜欢上了!
你感觉他对你好吗?妮娜的问题很简单,夏凉月却卡了壳,想了想,这才说,很好呀,他送了我两首诗,还请我喝东西,我做什么他都很满意,这些就够了。
话虽如此,可夏凉月也有不如意的时候。比如,秋莫白总喜欢唤她“那谁”。赶上跟秋莫白寝室里的男生聊天时,他总喜欢说,那谁,给我倒杯水!那谁,给我削个苹果!就连介绍给朋友,他也会说,这是那谁,我刚认识的。
于是,所有人再唤夏凉月,便会说,秋莫白的女朋友,那谁。你……
不管后面的话有多热情还是多长,总之,开头总被人称为“那谁”。夏凉月很不理解秋莫白,甚至对这个称呼很气恼,问起来,秋莫白倒是好脾气地笑笑,解释说,这样喊你,说明咱们之间亲密嘛。
只此一句,夏凉月心里便美美的了,再不去计较。她甚至以为,秋莫白从此之后就是自己的了,可以随时端到台面上去任人观赏。并羡慕。
秋莫白的前女友回来了。
对方一脸憔悴地站在校门口,模样凄楚可怜,只差没掉下泪来。这种表情一直保持到见到秋莫白那刻,彼时秋莫白正被夏凉月拖着去喝东西,三人见面的那刻,夏凉月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女孩怯怯地看看夏凉月,再看看她跟秋莫白紧拉着手, 眼泪终于泄洪。
秋莫白有些尴尬,他看看夏凉月,轻声劝,那谁,要不,你先回去?
夏凉月不放心地瞅了一眼女孩,这时秋莫白又说,放心吧。有了这句安慰,夏凉月这才甘心地转了身,往回走。但她的脚步放得很慢,毕竟哪个女生也不愿意自己的男友跟前任再有什么瓜葛。
但夏凉月什么也没听到,因为她转身的时候,看到秋莫白跟那个女孩已经不自觉地抱在了一起,紧紧地,颓臾不离。这个发现让夏凉月倒吸了一口凉气,三两步冲上前去,她想告诉女孩,秋莫白不是你想要就要,想甩就甩的!
可走近之后,夏凉月的目光突然落在一双手上。透过女孩的背,夏凉月看到了秋莫白那双手,紧紧地搂着,显然;他,是主动的。
这时,夏凉月听到秋莫白对女孩说,没事,有我呢……她?那谁,她是那谁……
又是那谁!这一次夏凉月终于听清楚了:在秋莫白的心里,那谁不是对自己的爱称,实则是他记住自己的一个代号,就像电影里那些警匪片一样,取一个代号好称呼,但绝对不带一丝感情。
夏凉月恨透了秋莫白。她觉得,自己从未走进秋莫白的心里。
对此妮娜却有不同的看法,她说,凉月,你已经付出了那么多。绝对不能就此放手!就算他不要你,也得给个说法不是?!
夏凉月拿着豆腐往脸上不停地敷,根本不听她的话。等到脸上全被豆腐盖住之后,突然听到妮娜的尖叫,凉月,快!看,谁来了!
夏凉月动也不动。她没心思管那些。脑子里不停旋转只有一幅画面,那就是秋莫白跟那女孩的拥抱,甚至她开始怀疑,他们现在是不是已然亲吻到了一起?
想着,就突然感觉有人吻上自己的唇,痒痒地,带着无尽的温柔,她赶紧睁开眼,眼前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
秋莫白正深深款款地低头吻她,且不时地吃一些脸上的豆腐,模样极为滑稽。
夏凉月坐起来,冲动地想往外跑,之前每次去见秋莫白,她必会化精致的妆,如今这模样,实扛难以接受,可秋莫白却不想放过她,拉过她,拥入怀里,一边亲吻一边说,那谁,给我一分钟的时间解释,其实我跟她早就断了,只是她遇上了困难……
夏凉月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觉得,自己成了秋莫白嘴里的豆腐。正一点点被爱情这个可怕的东西消化掉呢,有世疼,还有几分幸福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