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为刿 焦 然
编剧:焦为刿焦然
画外音:在闯关东的移民中,有人被生计所迫,钻进了长白山老林,他们逃离了日本鬼子兵和匪帮的追杀。在老林深处,历险阻,入荒蛮,过着刀耕火种的生活。
1长白山老林深处傍晚
夕阳在广阔的天穹上摇摇欲坠。长白山老林在火色的落霞掩映下,沉浸在特有的迷离天光暮霭之中。老林深处的黑瞎子沟,是夹在大山缝儿里的灵性。
推出片名:老林深处
2黑瞎子沟雨夜
黑瞎子沟里,一片柞林,褐红色的柞叶,在秋风中摇曳。
柞林间有座马架子房,住着一个汉子,名叫金苍根,五十多岁。
深秋的夜晚。天黑得像锅底。大雨从天上倒下来,打在大林子上,发出哗哗的响声。
金苍根吃罢晚饭。上炕躺下。门外有脚步声。
他一激灵,翻身下地,操起大板斧小声嘀咕:“是不是昨晚的那头大熊瞎子……”走到门边轻声问,“谁?”
“我。”回答的声音有些颤抖。
金苍根扭亮马灯,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女人。还带着两个孩子。
那女人乞求地:“大哥,俺娘儿仨‘麻达山了,天这么黑……又下大雨……”
两个小孩儿直盯盯地望着他。哀求地叫着:“叔叔……”
金苍根长叹一声,把她们娘儿仨让进屋。金苍根给马灯加了点油,灯光更亮了。
女人和孩子,三人从头到脚都湿透了。孩子一男一女,都有十三四岁,哆嗦着贴在女人身边。
金苍根边挂马灯边对女人:“快把孩子的衣服脱下来,拧拧……让他俩上炕暖和暖和。”
女人把两个孩子的湿衣服扒下来,拧着。
金苍根拉下被子,让两个孩子钻进被窝。
女人看了金苍根一眼:“大哥,你真是好人……”
金苍根:“听口音,你是关里家人吧?来这儿几年了?”
女人:“俺是关里家人,来这闯关东有十年啦。那时,这两个孩子,俺背着一个抱着一个……”
金苍根蹲下来,微微点头,摸过烟斗,点着,坐在木墩上,抽了一口:“你身上的衣服也湿呢,快脱下拧拧吧。”
女人低头不语,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突然间,金苍根好像明白了什么:“噢,噢,你同孩子住这屋,我住东头的偏厦房。”
女人:“大哥,不用了。还是俺带孩子住偏厦房吧。”
金苍根:“不成。那里凉。”
女人:“凉?俺不怕,这就得感谢……”
金苍根:“你说哪去了!我也是关里家人,咱们是老乡。关东有句俗话,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咳!叫你住,你就住,把门关好,小心野牲口。”
3偏厦房里雨夜
金苍根来到房东头的偏厦房,一股凉气袭来,他裹了裹衣襟,听到滴滴答答的雨水声,偏厦房已有几处漏雨了。他倒在冷炕上,凉风吹来,怎么也睡不着。
4老林深处黎明
天亮了,太阳出来了。被雨水洗过的大森林,仿佛焕然一新。
5马架子房门口晨
女人在门外叫着:“大哥,俺把饭做好了。”
金苍根走出偏厦房。两个孩子也跑过来,懂事地叫着:“叔叔,叔叔!”
吃过早饭,金苍根坐在木墩上,抽着烟,看着女人收拾碗筷,他咧了咧嘴,几次想说的话,终于说出了口:“妹子。还往哪儿去?”
女人望了一眼金苍根又望望两个孩子,低下了头:“大哥,俺还能去哪儿呢。”女人的眼圈儿湿润了,搂过两个孩子,“大哥,俺……不想再走了……俺也走不动了。”
金苍根从嘴里拔出烟斗,急促地摇头:“不走?不成啊!”
女人:“大哥。俺见你心眼儿好……再说,在这深山老林里,俺无亲无故,还能去哪儿呢?俺来这里十年了,领着孩子要一口吃一口。是为了寻找他爹,吃苦遭罪到头来还是没找到……听人说,他、他死了,俺连他的尸骨也没见到……”
女人哭了。两个孩子也哭了。
女人求着:“大哥。留下俺娘儿仨吧。”
两个孩子也跑过去,拉着金苍根的手。
女孩子:“叔叔,留下我们吧。我们什么活都能干……娘她就是因为我俩,才投奔了几个人家,都被……”
女人:“山妹,你胡说些什么?”
过了半晌,金苍根才挤出一句话:“那,那就留下吧。”
6偏厦房里傍晚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金苍根吃了晚饭,便回到偏厦房去,倒在炕上觉得热乎乎的,面色舒展地钻进暖和和的被窝。他眨着眼睛想着什么。可很快就睡着了打起鼾。
7老林深处日
五彩花山,秋收的季节来了。
金苍根同黄山娃打回来核桃、采回山梨、摘回又红又大的山里红……
马架房前屋后一堆一摊摆得满满的。女人和女儿黄山妹忙里忙外,为过冬做准备。
画外音:金苍根站在马架房前,望着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的女人和孩子,心事重重。他既希望女人带着孩子早点离开这,然而,他又舍不得女人和孩子走掉。他知道,是女人和两个可爱的孩子给了他从未有过的欢乐。
黄山娃:“叔,娘叫你把梨干和葡萄干搬进去!”
黄山娃的喊声打断了金苍根的思索,他一愣,笑着答应:“噢,这就搬。”说着走到梨筐边。
黄山娃跑来,“叔,咱俩抬。”
金苍根微笑着:“去吧,山娃,帮你娘去,叔有劲儿,你去吧。”
8屋内夜
一弯新月,挂在林梢儿,林子在风中摇晃。
马架房里,女人把晾晒干了的山货装好,便坐在松明火光下,给孩子和金苍根缝补衣裤。
黄山娃和黄山妹已睡去。女人仍在一针一线地缝补着。
一阵咳嗽声从偏厦房里传来。
女人放下针线,看了一眼黄山娃和黄山妹,便轻轻地推门出去。
9偏厦房里
女人进了偏厦房:“大哥,天凉了,这屋子透风,还是……”女人狠了狠心。把心里话吐了出来,“还是过来。一块儿住吧……”
金苍根看着女人,慢慢地摇摇头:“不,不能啊。”
女人:“大哥,你是好人,俺看得出,这两个月来,你待俺和孩子像自家人一样。俺娘儿仨吃得饱,住得暖……实在是不忍心你住这凉屋子。大哥,俺求你了,你就答应俺吧……”女人哀求着直挺挺地跪在了金苍根的面前。
金苍根:“妹子,这这……使不得啊!”
女人:“大哥,我认了。”
金苍根:“不,不成啊……不成。”金苍根无奈,想去搀扶女人,可身子竟纹丝没动,面对跪在地上的女人,他是扶扶不得。拉拉不得。他长长地打了个“唉”声,一拳砸在自己的膝盖上。一阵剧烈的咳嗽涌上来,憋得他喘不过气来。
女人急了,忙站起身。给金苍根擦胸捶背。
好一阵金苍根才缓过来,声音嘶哑:“没事了,你回去吧。”说时,一只手无力地打着手势。
女人向后退去,轻轻地走出了偏厦房。
金苍根倒在炕上,女人跪在跟前的情形历历在目。
10参棚日(回忆)
字幕:十年前。
金苍根掐了一段参棚上的蒿子杆儿,剔着牙,有滋有味地吧哒着嘴,回味着烧鸡和玉米香酒的美味:“这鸡,让人稀罕,撕下一块儿大腿肉,嚼在嘴里,真香。那玉米酒,酎上几盅儿,真舒坦。王泉子,这小子,行!”
王泉子(18岁):“叔,喝多了吧?走,我扶你回马架房去,你睡一会儿就好了。”王泉子扶金苍根走出参地,来到马架房外。
王泉子:“叔,你进屋吧,我回参棚干活去了。”
金苍根:“我,我不回去……我的仇还没报呢?”
王泉子:“叔,你喝醉了。”
金苍根:“什么喝醉了,这点酒算什么?没醉。”
王泉子:“报仇?报什么仇?”
金苍根:“报什么仇?天大的仇!”
王泉子:“什么天大的仇?叔,你说说……”
金苍根看看王泉子,长叹了一声,眼泪流了出来,用衣襟擦了擦,讲起来:“那年,俺娘带着我和妹妹跟帮儿从山东闯关东来到长白山的飞虎岭。”
(闪回)金苍根娘儿仨找房住下。
金苍根画外音:“日本鬼子关东军开进了飞虎岭。”
日本鬼子兵烧杀抢掠。
一天黄昏,金苍根讨饭回来,开门进屋,惨相在他的眼前。
娘被刺死在血泊中。十三岁的妹妹,全身被剥个精光,死在锅台上。
金苍根欲哭无泪,怒火满腔,他操起大板斧……
有两个鬼子兵站在金苍根家的门前,指着屋里对翻译官说:“花姑娘的,吆细!”
金苍根突然地冲上去,手起斧落,两个鬼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劈死了。翻译官吓得狼狈而逃。
这时,有一小队日本鬼子兵经过,朝金苍根家冲来。
金苍根提着板斧拔腿就跑,一口气钻进了老林子。
日本鬼子的枪弹射来,金苍根借着林木,躲闪着……金苍根猛跑着。(闪回完)
金苍根:“那感觉真是终生难忘啊!眼一黑,头一晕,天旋地转起来,身子重重地落下去。多亏山神老把头保佑,鬼子兵没有打着我,我也没有被摔死。等醒来时,真不知自己是躺在啥地方。四周是立陡立陡的石砬子,天上云雾罩罩。我强忍着痛爬起来,分不清东西南北。脚下足有半亩地那么大一块地儿,长着一种野菜。石砬子下有一个石洞,石洞边有一眼白浆泉,长流不干……渴了,就喝口白浆水,饿得不行了,为了活下去,就只好吃野菜。这野菜是长白山的三宝之一呀,是棒槌。我吃叶儿,吃茎儿,吃籽儿,吃根儿。头几天,鼻子嘴里都出血,吃常了,也就好了。吃了这种野菜,渐渐地觉得身子发轻,全身都有劲,就慢慢地练习从石砬子下登着石头、拽着树枝向上攀……终于,攀上来了。为了活命,为了报仇,我带着板斧,钻进了老林深处。来到了黑瞎子沟,盖了这马架房,把我从那石砬子下摘来的野菜籽种上,就这样活下来。后来,才知道那野菜是人参哪,也叫棒槌。泉子,咱得多种人参,多卖钱,用钱买抢,打日本鬼子兵,报仇呀!”
金苍根坐在木墩上,抽着烟:“泉子,叔有钱,在这深山老林里。有钱有啥用呀?有钱,不如有人。”
王泉子:“叔不是还有我吗?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孩子吧。”
金苍根看着王泉子,心声:“我得有我自己的后人。王泉子虽好,但终究不是自己的儿子。”
王泉子:“叔,你看这样行不,明天,咱爷俩带足干粮,下山,去飞虎岭。办个人。”
金苍根乐了:“泉子,你小子还行,想到叔的心里去了。”
11山路晨
清晨的大森林里呈现出一种迷人的绿意。
金苍根同王泉子踏着山路下山。
12飞虎岭小店日
飞虎岭是进出山的要道。这里有百八十户人家。
小店里。金苍根把钱给了媒婆。
金苍根:“我用了二十丈参钱,娶来个比我小二十岁的漂亮女人,把她带到老山缝儿里去,给我制造后人,值!”
王泉子牵来一头小叫驴,把女人扶上驴背。
王泉予牵着驴,金苍根跟在后面,走在回老林深处黑瞎子沟的山路上。
13雨中山路日
雨水如线如注,山谷内外沙沙得连声了。
雨中,姜兰英身材如杨柳般婀娜,粉红的小脸儿长得像朵鲜花,那两条修长的腿直溜溜地卡在驴背的两侧。
女人的衣服湿了,身上棱角分明处都显露出来。
金苍根心声:“眼下,要没有呆头呆脑的王泉子。我就扑上去……”
雨停了,天渐渐黑了。他们走到一个大石砬子下。
金苍根:“泉子,把你婶扶下驴,咱们就在这里过夜。”
王泉子:“唉。”答应着扶下姜兰英。把驴牵到一棵树下拴好。
石砬子下的洞里只能容下两个人。三个人吃点干粮。
金苍根:“泉子,你去把驴放放,让驴吃饱。夜里,你看着驴。我和你婶就在这里过夜了。”
王泉子应道:“好。”
14洞外夜
夜里,一片寂静。石砬子下传来姜兰英悲惨的叫声。
王泉子冲上去,见金苍根正压在姜兰英的身上。
王泉子一愣,忙扭过身去,自语:“我还以为遇到野牲口了呢。”
15洞外晨
天亮了。三个人吃点玉米饼子,启程了。
16参棚里黄昏
几天的劳累让王泉子钻进参棚倒在铺上就酣然入睡。
17马架房里黄昏
金苍根压在女人身上:“我就是要一个儿子。你得给我生一个儿子……”
18马架房前晨
王泉子跑下山,来到马架房前。
树上拴着的那头驴被狼给掏死了,它的五脏,都被狼吃了。
王泉子敲门:“叔啊叔,不好啦!叫驴被狼、狼给吃了。”
金苍根从姜兰英的被窝里爬起来,穿上裤子,冲出马架房:“完了,完了。这狼真厉害!”
王泉子:“叔,你看,这还有狼屎呢?是白色的,里边还有毛呢。”
金苍根回到屋里,穿上衣服,转身又出来:“泉子,找刀来,把剩下的驴肉卸了,腌上,把驴三件给我煮上,那东西壮阳啊,我吃了正好……”
王泉子应道:“好。”
19马架房日
金苍根再次按倒姜兰英,忙了一阵子。他骂着:“都是那个该死的车轴汉子害得我呀,踢坏了……”
姜兰英:“什么车轴汉子?把什么踢坏了?”
金苍根:“这。说了你也不明白。你个没用的东西,我花了那么多钱买你,买回个骡子,连个崽儿你都怀不上。从现在起,下地干活儿,把买你花掉的钱都给我挣回来。”
20参棚里日
姜兰英在参地里再也干不动了,走进参棚,倒在铺上睡着了。
王泉子走过来。在参棚门外边蹲下来。
姜兰英打了一个冷战,醒来,见身上盖着王泉子的衣服。
姜兰英:“泉子,你真好。”
王泉子傻笑笑:“婶子,醒了?”
姜兰英看了一眼王泉子,心窝里热乎乎的,她知道王泉子疼她:“王泉子,你等着。”不多时,取回一碗饭,一碗菜,“泉子,吃吧,都吃了。”
王泉子吃着饭。傻乎乎地看着姜兰英,每看一眼,姜兰英都觉得暖暖的、甜甜的。
王泉子:“婶子,你真好。”
姜兰英:“泉子,你更好。”
王泉子心里高兴,不知说啥好,手也不知往哪儿放,摸摸头,挠挠脖子,姜兰英见了,不禁好笑。
姜兰英:“泉子,俺……喜欢你。”
王泉子:“婶子……”
姜兰英:“你喜欢……俺不?”
王泉子:“这……”
姜兰英:“你好好看看俺的脸。”
王泉子看着姜兰英。王泉子的表情激活了姜兰英,她站起身,冲上去,两手搂住王泉子的腰。王泉子脸红脖粗……
姜兰英:“泉子,俺求求你,救俺一命吧。”
姜兰英的双手慢慢向下滑,渐渐地跪下来,搂住王泉子的一条腿。
王泉子:“救你……命?”
姜兰英哭诉着:“金苍根他一心想要一个儿子,可他不行啊,求求你,帮帮俺,给他造一个孩子吧!”
王泉子:“婶子……我怕……”
姜兰英:“你怕什么?”
王泉子:“怕……遭雷击。再说,叔对我好……我不能啊。”
王泉子一动未动,两臂哆嗦起来:“婶子,你逃走吧。”
姜兰英:“我一个人往哪儿逃哇,在这深山老林里,不等我逃出多远就叫野牲口……呜呜……”哭着哭着,不哭了,“王泉子,在这老林里只有你能救我,你要不救我,我受不了罪,我就找棵树吊死……”
王泉子捂住姜兰英的嘴。慢慢地。双手搂住了姜兰英的腰。
姜兰英看着王泉子的眼睛,两个人倒在参棚里的铺上……
姜兰英:“婶,都给你了,好不?”
王泉子:“好,婶子,你太好了。”
姜兰英:“这以后不要叫我婶了。”
王泉子:“那,我……叫你什么?”
姜兰英:“叫我姐姐。”
王泉子:“不行,那样叫叔会发现的,发现了,咱俩就都完了。”
姜兰英、王泉子跪在地上发誓。
姜兰英:“王泉子,咱们对天发誓,咱俩的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是到死,咱俩谁也不说!”
王泉子:“我发誓,到死,也不说。”
21马架房夜里
金苍根把姜兰英拖上炕按倒……
姜兰英:“金大哥,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金苍根:“可怜你……没用的货,我劈了你个臭娘们儿!”
姜兰英:“金大哥……”
金苍根:“我花了那么多钱买你,你连生个孩子都做不到……”
姜兰英:“啊哟……金大哥。”
一阵乱糟糟的声音过后,马架房里静下来。金苍根开始咳嗽起来,一口一口地拉风匣似地喘息着。
22马架房夜里
金苍根再次把姜兰英按倒,姜兰英没有反抗,只是两手抱着肚子。金苍根拉开姜兰英的手。不由地惊喜万分。
金苍根:“有了?我的心肝宝贝儿,你咋不早说呢?”
姜兰英:“是老天爷有眼。”
金苍根:“兰英,我金苍根不是人,亏待你啦!”抱起姜兰英,昂起头,“老天爷呀,我有后了……”
23马架房夜里
姜兰英坐在炕由,金苍根把饭菜端上来。
金苍根打着哈欠,抓过墙台上的香烟。一贯喜欢抽烟斗的金苍根,叼起了烟卷儿:“这,王泉子给我买的烟卷儿,盒里还有三棵,怎么就剩这一棵了呢?”
姜兰英没有理他。
墙台上的马灯灯光在抖,屋子也跟着抖。
金苍根:“你咋不说话呀?”
姜兰英:“王泉子来过了。”
金苍根:“他来做啥?”
姜兰英:“见你没在,就走了。走时,我给他拿了两棵烟。”
金苍根看着姜兰英,心里一抖,心声:“莫非兰英与泉子之间有啥见不得人的事儿?”
姜兰英在热炕上,睡得很熟。金苍根翻来覆去睡不着……
24参地晨
天刚放亮,金苍根来到参地。
王泉子在干活。
望着王泉子的背影,金苍根心声:“王泉子这人,不像是……他不会那样,他在这干了三四年的活,人,虽说呆笨点儿,但老实厚道着呢,啥毛病也没犯过。唉!丑妻近地家中宝,这话可不无道理呀,也怪我多心,谁叫姜兰英长得那么打人儿呢。再说,王泉子比她小好几岁呢……”
金苍根看着王泉子侍弄着参地,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王泉子一回身,看见了金苍根:“叔,参棚里有两支烟,是婶给的,你抽吧。”
金苍根进了参棚子,抓起了两支烟,点上一支,另一支夹在耳丫上。他美美地吸了一口,吐着烟雾,走出参棚子,望着王泉子,心里一下子平静了许多,他摇摇头没说什么,离开了参地。
25马架房里日
马架房里,金苍根同从飞虎岭请来的接生婆忙着。
姜兰英痛苦地叫着。
“哇——”地一声,孩子生下来了。
接生婆笑弯了眉,从里屋出来,做着手势:“苍根呐,恭喜你哟,是个小地瓜儿!”说着,把右手伸出的拇指夹在左手张开的拇指和食指之间。
金苍根把钱塞在接生婆带血的手上,一把抓掉扣在头上的蓝布帽子,头仰向天空:“我金苍根有后了,老天爷有眼,山神老把头有灵,保佑我有后人了!”金苍根热泪纵横。
26马架房日
人参长势特别好,深秋时节,金苍根乐滋滋地同王泉子把人参从地里起出来,挑进马架房,放在外屋地上。人参个儿大,紧皮细纹,杏黄色的大颅头,参脖高高,须子长长,胳膊腿儿都长齐了。
金苍根满怀喜悦地看着屋里炕上的儿子,看看外屋地上的人参,他的眼前。一种幻觉油然而生:炕上的儿子好似人参娃娃:地上的人参就像他的一帮儿子。
金苍根:“泉子,抱抱你小弟弟,躲躲尿窝儿,抖抖臊气。”
姜兰英把孩子包好,递给王泉子。
金苍根:“抱好了,别闪了腰。”说着,突然间,目光盯在了王泉子和孩子的脸上,“这么像呢?你看这招风耳,小眼睛,小蒜头鼻子翻鼻孔儿,这孩子的脸儿就像从王泉子的脸儿上扒下来似的。”
金苍根看着姜兰英,看着王泉子,咬着牙:“这孩子是你王泉子的种儿吧?”
姜兰英把孩子接过去,放在炕上。金苍根怒气冲天:“你说!你说!这孩子是不是你俩的?”
王泉子:“不!不啊……”
姜兰英:“金大哥,你听我说,人家说。怀孕的时候,看见的第一个人是谁,孩子就像谁!”
金苍根:“去你妈的吧,你还在蒙我。”
金苍根回手抽了姜兰英一个嘴巴,反手又抽了王泉子一个嘴巴。
姜兰英、王泉子跪在地上。两个人的耳边同时响起了一句话:咱们的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是到死,咱俩谁也不说。
金苍根:“我去飞虎岭,那里有人会验,是谁的孩子,一验就知道,等验出来了,谁也别想好!”
27飞虎岭日
金苍根在飞虎岭找到了一个老先生。
28黑瞎子沟
金苍根带着老先生回到黑瞎子沟。
姜兰英、王泉子和孩子都不见了。
金苍根到处寻找姜兰英、王泉子
和孩子,喊:“姜兰英你在哪里?王泉子你在哪里?你们把孩子抱哪儿去了?”
29参棚日
金苍根看到王泉子住的参棚子,很是气恼。他把参棚子扒掉,点火烧了,吼叫:“该死的王泉子,狼崽子,我烧死你!”(回忆完)
30山顶晨
金苍根早早地起来了,自语:“这娘仨,不像那三口,唉!留下吧。”他踏着白霜,来到参地,出神地想着昨晚的事。他迎着大森林里的霞光,沿着小路登上山顶。在树枝和枯叶之间,找到那块他常去的空地,借着山顶升腾的光辉。向沟里望去。
沟里那稀疏的林间,隐约见到一座马架房,一股炊烟竟直升起,似乎有人影儿在晃动。
金苍根看不清,摇摇头,长叹了一声。
黄山娃上来:“叔叔,你到这儿来干啥?娘叫你回去吃饭。”
金苍根一愣,回头见是黄山娃,便笑着:
“叔登山,望远,惯了。山娃,冷不?”
黄山娃应道:“叔,俺不冷。”
金苍根:“走,下山。”领着黄山娃,说笑地下山了。
31偏厦房夜里
金苍根回到偏厦房里。见地上堆满了人参,心中的高兴劲儿自不必说。他坐下。从腰间摸出烟斗,一边装烟一边琢磨,心声:“这参收回来了,屋子小,放不下,明儿个趁天好,接房子。”
金苍根想得兴奋,便趿拉着鞋,来到偏厦房外,见女人的屋里已熄了灯,便悄声地在马架房头用步量着、掰着手指算着。冷风吹来,金苍根抱了下膀子。
忽然有人在他身上披了一件衣服,他知道是女人。
女人:“大哥,天冷,别凉着。”
金苍根:“不碍事。站一会儿就回屋。”对女人挥挥手,“去吧,回去睡吧。”
女人走了。
金苍根站在马架房前点点头,拉了一下肩上的衣服,转身回到偏厦房。
32房外晨
金苍根刚推开门,见到了女人的笑脸,急着说:“麻溜做饭。今天,咱们接房子!”
女人:“大哥,就这么住吧,天冷了……”
金苍根:“这山货,这人参,今年比哪年都多,小屋放不下。”说着,脸上露出由衷的喜悦。
33房外日
金苍根、女人、黄山娃、黄山妹一齐动手,锯木头、砍柱脚、挖坑、晾草,忙得可欢呢。就要上梁了。女人找来一根红绳儿穿上一块红布,系在房梁的中间处。
金苍根看着,满意地笑了:“你想得周到,这吉利太平!”
女人会心地笑了。
34 房外 日
金苍根将房梁的一端架在房架上,再爬上房架。把另一端架上去。黄山娃同娘在下面吃力地用大木叉支擎着。
房梁一点一点地上升,突然,房梁从金苍根的手中脱落下来:“妈呀。不好!”金苍根本能地叫着。
房梁砸倒了黄山娃。
女人扑过去,哭叫着:“山娃!山娃!”
金苍根跳下来,搬开房梁,抱起黄山娃,黄山娃已昏过去了。
黄山妹哭叫着:“哥哥,哥哥,你怎么啦?”
金苍根把黄山娃抱进马架房里。马架房里传出了一片凄惨的哭叫声。
35房内日
女人和黄山妹以泪洗面。
金苍根顿足捶胸,骂着自己:“我他妈真该死呀!怎么就没抱住房梁呢?”
在哭叫声中黄山娃醒来了,额头上豆粒儿大的汗珠滚下来,喊了一声:“我的腿呀!”又昏了过去。
金苍根拉住黄山娃的手。
女人哭得死去活来:“大哥。都怪我的命不济呀……”
金苍根突然间像似明白了什么。忙找出旱三七、接骨草,吩咐女人:“等山娃醒时煎水给山娃喝。”他看看山娃又看看女人和山妹,“护理好山娃。我到飞虎岭,接医生。”
36马架房晨
天刚亮,一位老医生骑着一头毛驴,由金苍根牵着驴,来到了马架房。
老医生下了驴,进到屋里。
37房内晨
老医生为黄山娃检查骨伤。黄山娃醒了,大腿肿胀起来,裤子已无法脱下。
女人一边找来剪刀。剪开了裤脚。一边哭着:“大哥,你走了七天了……”
老医生运足了气,给黄山娃伤处喷了酒,捋了几下。
黄山娃咬着牙、咧着嘴,两手死抓住妈妈和叔叔的手,额头上的汗珠儿一个接一个地摔下来。
老医生停了手,摇摇头:“大腿骨砸碎了,我……治不了,唉,这条腿……怕是保不住了。”
金苍根:“老先生。你一定要救救他!要钱,我有!”跳上炕,打开箱子,拿出一个包钱的布包儿。
老医生:“咳!你就是用个金山。我也治不了啊。”说完收拾了一下,出屋。
金苍根如同五雷轰顶,在这深山老林老山缝儿中,要钱还有什么用呢?他抓起那个包钱的布包儿,大喊一声:“谁能救我的山娃呀?天——呀!”他把布包狠狠地摔下,钱散落在地上。
女人忙去收拾地上的钱,突然,半张照片出现在女人的眼前,女人拾起来,仔细地看着,惊喜地叫起来:“是孩子他爹,是孩子他爹的!”女人捧着这半张照片,急问:“大哥,这半张照片,你是从哪儿得到的?”
金苍根看着山娃,嘴里喃喃地:“是十年前,一个男人……经过这里,掉下的……”
女人:“这么说,他来过这里?他没有死?他还活着?”一连串地问着,“山娃、山妹,你们看,这就是你那该死的爹呀!”一股急火攻心,昏倒在地上。
黄山妹在叫:“娘!”
黄山娃也在喊:“娘!”
金苍根只是一个劲地叫着:“我说,我说!”
女人缓过来了……
38山林晚秋
金苍根甩着开山大镐,刨着参地。女人挥着钉耙松土和搂着树根、草根。
金苍根:“歇吧!”说着掀起汗褂襟儿,擦擦脸上的汗水把镐头放在树下,坐在镐把上。
女人搂了一些蒿草,铺在树下,把衣服铺在蒿草上,躺下。一阵微风吹来,女人觉得好舒服、好解乏。她望着金苍根,微笑着:“大哥,你过来呀。”
金苍根:“不用。”
女人:“大哥,这山里,这个时候,就只有咱俩吧?”
金苍根:“哎。”
女人:“咱俩……是不是有缘……”说着连打着哈欠,睡着了。
当女人醒来时。金苍根已刨了好大一片地了。
女人走到金苍根身边,不好意思地:“大哥,你看……我睡着了。”
金苍根停下手中的镐:“你别干了,回去吧,看看孩子,特别是山娃……”
女人点点头:“大哥,你也早点回去呀!”
39屋内夜
晚饭后,女人收拾好了,领着孩子上炕刚要倒下,觉得身上多处发痒,一摸痒处,大吃一惊,怎么竟长着肉疙瘩呢?女人惊叫着:“山妹,你看娘身上长着的是什么?”
“都是些小球儿。”山妹惊呆了。
女人:“快去把你叔叔叫来!”
金苍根随着黄山妹跑过来。
女人掫起奶子:“你看这奶子下面长的是啥?……这儿,还有大腿里面也是……”
金苍根把脸转向门外:“那是草爬
子。”
女人这才觉得有些害羞,扯了一件上衣,披上了。
金苍根:“这是昨儿个下午,你在参地的草上睡觉,爬上来的。”转过脸对黄山妹,“快去找几片没有被霜打着的玻璃叶。”
黄山妹摸黑找来玻璃叶。
金苍根在玻璃叶上挖着小孔。一边比划,一边对黄山妹:“用这玻璃叶上的小孔,把草爬子套上,用火炭儿烧草爬子的屁股。”
黄山妹按照叔叔教的方法,与黄山娃俩把娘身上叮着的十几个草爬子都给烧下来了。一个个吃得鼓鼓的,足有黄豆粒儿大。
金苍根拿着草爬子,既是对黄山娃、黄山妹,又是对女人:“草爬子叮人,不能硬揪,硬揪,把身子揪下来了,头还在肉里,还叮人,非犯毒不可……”说着把草爬子扔到火中,一个个草爬子在火中“啪啪”地炸开,“吱啦”一声,化成灰烬。
女人下地,面带笑容:“大哥,没事了,谢谢你,回去睡吧。”
40屋内半夜
房里传出哀苦又低沉的叫声,先是叫“山妹”后是叫“山娃”。
黄山妹、黄山娃醒来,急问:“娘,咋了?”
“山妹,快叫你叔,娘……怕是……不行了。”女人有气无力地说着。
黄山妹光着脚,跑过去,拍打着偏厦房的门哭叫着:“叔啊叔,娘她叫你!”
金苍根被惊醒,点上马灯,冲到女人身边。看女人的脸红红的,摸摸女人的头,烫手。女人抓住了金苍根的手,放在胸上,吃力地:“他,他叔,你是,好人,孩子……托付给你了……”
女人的头向后仰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金苍根,说不出话来了。
山妹、山娃哭喊着:“娘啊,你怎么啦?叔啊。你要救救俺娘啊……”
女人呼吸渐弱。
41屋内晨
天刚放亮,女人瞪着双眼死去了。手里还攥着那半张照片。
42山林日
金苍根傻了,他喃喃自语地骂着:“该死的草爬子!”一个人坐在女人坟前:“我要娶了你,也许你不会死的。唉!你叫啥名儿,都没问过……”
黄山娃在黄山妹的搀扶下,来到金苍根面前。黄山娃、黄山妹:“叔,俺娘死了,按娘的意思,你就是俺的爹。”兄妹俩说完,同时跪下了。
金苍根忙上前扶起来:“是爹,是爹。”把黄山娃、黄山妹揽在怀里,给他俩擦去脸上的泪水,自己的眼泪却流下来了。
43屋内夜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山娃恐怕要像我一样,打一辈子光棍了。可山妹一定要嫁出去的。”金苍根思前想后。晚饭后,金苍根倒在热炕上。朦朦胧胧之中,眼前出现了黄山妹出嫁欢天喜地的场景。金苍根心里像喝了蜜糖水,那个甜呀,那个乐呀。十八年前那段时光又出现了……
44马架房外日(回忆)
字幕:十八年前。
金苍根从山外冒雪回来,眼前白蒙蒙一片,挡住了视线。当金苍根走到柞林边时,狗皮帽的长毛上,眼眉、胡须上虽结了冰霜,但他已累得大汗从狗皮帽下顺着额头、脸腮边流淌下来。当他走近马架房前时,忽然发现门前蹲着一个人。细看,是个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
金苍根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喂喂”地叫着。那女人和孩子一点反应都没有。向四周望望,只有漫天的大雪在飞扬。
金苍根打开房门,把孩子抱进屋里,放在炕上,又把女人也抱进屋里放在炕上。他拉过被子盖在女人和孩子的身上。回手关严门,在灶下点着火,加些柴火。
一会儿,孩子“哇”地一声哭叫起来。
金苍根抱起孩子,显得十分笨拙,不知怎样哄才好。他把苞米面饼子捏碎,喂孩子,孩子不吃,仍在哭叫着,他把孩子放在炕上,兑了半碗糖水,喂孩子,孩子喝了糖水,不哭了,小舌头伸出来,舔着嘴唇。金苍根一匙匙地喂着,孩子睡着了。
金苍根给孩子盖好被子。
炕上的女人。哀嚎一声,又昏了过去。
金苍根吃力地扒下女人的鞋子,脚趾已冻得发白了。
他端回一盆雪,用雪搓着女人的脚趾,搓着搓着,脚趾的颜色由自渐渐地变红了。
金苍根解开自己的衣扣,把女人的双脚放在怀里,紧裹在肚皮上。
天黑了下来,女人苏醒过来,睁开双眼,猛地从金苍根的怀里拔出双脚,向炕里缩去,吃惊地问:“你,你是什么人?”
金苍根:“妹子,你别怕,我,我是这家的……”说间,扣好扣子,“俺看你娘儿俩冻昏了,就……”
女人神智清醒了。摸了摸身边的孩子,低头哽咽着:“大哥,你救了俺娘儿俩,俺一辈子……都忘不了你。”支撑着膝盖想站起来,脚趾疼得钻心,险些栽倒。
金苍根揽住了女人,慢慢坐下,看着怀中的女人,双臂有些发抖,半晌,他才慢慢地放下女人,给女人盖上了被子。
屋子里暖和多了。金苍根做好了胡辣苞米面疙瘩汤。
45屋内夜
窗外,狂风夹着大雪猛劲儿地刮着。
金苍根和女人中间隔着孩子躺在热炕上。女人的脚趾疼得难忍。金苍根不时地咳嗽着。
女人忍着脚趾的疼痛,跨过孩子,掀开了金苍根的被窝……
46屋内晨
天亮了,金苍根满脸喜悦地起了炕,见女人还在睡。他给女人掖了掖被角,悄悄地下地推开了门。
风住了,雪停了,太阳出来了。耀眼的光芒,刺得金苍根打了一个寒战,缩回屋去关住了房门。他哼着二人转小调儿,在灶下加起了柴火,坐在木墩上抽着烟。
女人也起炕了,她怀里奶着孩子,在金苍根的身边晃着。
金苍根:“妹子,你要去哪儿?”
女人:“这……大哥,你让俺去哪儿啊?……没地方去了。”
金苍根:“那,你的男人呢?”
女人:“男人?他把俺从关里家带到这儿……他又遇上一个利手利脚的小娘们儿,把俺甩了……”女人伤心地哭起来。
金苍根摇摇头,又点点头:“那,你就先住下吧……你,有没有名字?”
女人:“有,俺叫石英华。你就叫俺华子好啦。”
47马架房夜
冬去春来。金苍根从石英华怀里抱过孩子,亲了又亲,咧嘴傻笑:“华子,我给孩子起了个名儿,就叫他金石吧。”
石英华:“金石?这名儿好。实实成成,好养活。”看着金苍根,咯咯笑起来。
48马架房前日
金苍根高兴地哼着二人转小调儿,从参地回来,走到马架房前时,朝屋里喊着:“华子,我回来了!”
金苍根刚要开门。从马架房后蹿出一个五短三粗的车轴汉子。长得黑黑的,一对草爬子似的小眼睛。直逼着金苍根冲上来,抡拳便打。
金苍根倒在地上,鼻子、嘴角流着血,被打得蒙头转向。
石英华跑出来,一看,大吃一惊:“啊!怎么是你?”
车轴汉子:“哈哈,没想到吧?我已在这里瞄了好几天了。”说着又踢了金苍根几脚,骂道,“你他妈的吃了豹子胆了,敢留我的女人睡觉?”
金苍根抓起铁锹,要与车轴汉子拼命。
车轴汉子:“你还敢还手,我叫你睡我的女人!我叫你敢跑臊!我废了你!”一个扫堂腿,把金苍根打翻在地。连环飞脚,踢在金苍根的裆部。
金苍根双手捂住裆部,没命地嚎叫着:“妈呀,疼死我啦!”在地上打着滚。
车轴汉子继续暴打,最后停了手脚,狞笑着:“在这老山缝里,打死你,白死!”
石英华拉住那车轴汉子:“别打了,他,他是好人,不怪他,都怪我!'
车轴汉子:“怪你?那好。”从腰间拔出一把杀猪刀,对石英华,“你把他杀了!我就不怪他!”
石英华跪在车轴汉子跟前,哭着:“他是大好人,是他救了俺娘儿俩的命……”
车轴汉子:“那好吧。他是大好人。你的大恩人,他就要救人救到底。”
金苍根抬起头来,慢慢地支撑着坐起来。
车轴汉子挤了挤小眼睛。用杀猪刀指着金苍根的鼻子:“你睡了我的女人,要按宿交钱……你这破马架房卖了也抵不上。这样吧,有三条:一,你爬着把石英华和孩子送进沟里掌。二,在沟里掌给盖两间马架房。这三嘛,在南山坡上开半垧参地,用你的参籽儿给我种上。这不难吧?你要做不到,别说老子手黑,我就一刀宰了你!嘿嘿!在这深山老林里,杀人。可是不用偿命的!”
画外音:金苍根虽然恨石英华,但他们毕竟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他隔三差五都要登上山顶,向沟里掌望上几眼,见到那马架房,见到那马架房上烟囱里升起的炊烟,便知足地背着手下山了。十八年的日子里,金苍根风雪不误,他登高望远的小路,原是荆棘丛生,现已被踏得光光的。(回忆完)
49沟里掌日
金苍根来到沟里掌的马架房门前时。他犹豫着刚要敲门。
屋里传来石英华的声音:“是金大哥吧?快进来!”石英华开门出来迎接金苍根。
金苍根进了这又熟悉又陌生的马架房。
两人相对无言,半晌,金苍根开了口:“咳,十八年了,华子,你老了。”
石英华:“金大哥,你也老了。”
金苍根:“日子过得还好过吗?”
石英华:“还好,有孩子在身边。大哥,快屋里坐。”
50屋内日
金苍根进屋,小心翼翼地坐在炕沿边。
石英华端详着金苍根:“大哥。还是一个人?”
金苍根:“十年前的一天晚上,来了娘儿仨,可秋后女人死了。两个孩子……我带着。”
石英华:“金大哥,你真是好人呐。”
金苍根:“他呢?”
石英华知道是在问她的男人,便说:“他死了。去年,伐树,被树打挂给砸死了。唉!这是报应,他不是俺的男人……他吃喝嫖赌啥都干,骗了俺又骗了几个像俺这样的女人,欺负了几个像你那样老实的山里人。他该死。他在关里家有老婆孩子。听他说,他的老婆孩子来找过他……”
金苍根:“他埋在哪儿啦?”
石英华:“埋在山后的一棵大柞树下。”
石英华指了指北山的方向,长叹了一声:“俺也是抱着孩子闯关东找丈夫的,俺丈夫是吃了一种花蘑菇药死了。俺想回关里家又回不去,便落在了他的手上……有一天,俺抱着孩子冒着大雪,逃了出来。遇上了你,才没有冻死。谁想他又找来了……”
金苍根放大胆子摸出烟斗装上,石英华给点上火。
金苍根美美地抽着:“十八年了,还提那些做啥?”
门开了,进来一个姑娘,长得水灵灵的,脸蛋儿粉里透红。
金苍根见了,不由地一愣,这不是棒槌姑娘吗?脱口说出:“怎么,这姑娘……”
石英华:“她叫金凤,俺的闺女。”转过身去,“风儿,快叫叔。”
金凤笑盈盈地闪动着长长的睫毛。走上前,叫道:“叔叔。”
金苍根答应着,同时问道:“那,那个叫金、金石的小子呢?”
石英华:“上山刨地去了。”走到金凤身边,“凤儿,去把你哥叫回来。”
金凤爽快地答应着:“哎!”开门出去了。
金苍根:“华子,金凤是你的姑娘?”
石英华点点头:“是呀。”
画外音:此时此刻,金苍根改变了原来的主意,原先是想把山妹嫁给金石。见到金凤后,他出现了换亲的想法。
金苍根自语着:“好福气啊!”面对石英华,他笑了笑,实实惠惠地往炕里偎了偎,一本正经地,“俺想跟你商量个事儿,把俺的山妹嫁给你的金石,把你的金凤嫁给俺的山娃,正相当。若不然,在这深山老林里……”
石英华:“这……金大哥,咱俩都得跟孩子好好地核计核计。”
51马架房日
黄山娃同金凤跪在金苍根面前,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婚礼就算结束了。
虽然没有贺喜的人,但马架房里却用野花和树枝儿装点一新。
金苍根望着两个新人,脸上微笑着,心里甜滋滋的。他的那只磨得黑又亮的烟斗,被他抽得更是有滋有味儿。
52黑瞎子沟黄昏
大森林里呈现出一种朦朦胧胧的烟雾。
金凤忙着做饭,黄山娃去摸摸爹爹的炕:“凉着呢。”出去到马架房西头的柴垛边,弯腰拽柴禾。他突然“哎哟!”叫了一声。见一条蛇钻进了柴垛。
黄山娃捂着手背,急跑进屋,叫着:“爹,不好了,我被蛇咬了!”
金苍根:“啥样的蛇?”
黄山娃:“秃尾巴的。”
金苍根:“坏了,是毒蛇!”金苍根扔掉手中的烟斗,跳上炕,打开箱子,我出解药,敷在黄山娃手背的伤口处。
金风也忙放下手中的水瓢,跑过来,帮着包扎……
刹间,黄山娃的手背肿得像发面馒头似的,红肿渐渐向胳膊根处漫延……
53马架房夜
半夜光景。黄山娃就不行了。
金苍根痛不欲生,明知黄山娃已死,还给黄山娃敷药,口中喃喃地骂着:“该死的秃尾巴蛇!唉,都是我的命不好……”
金风拉着黄山娃的手,哭着。人生大喜事之一的洞房花烛夜,竟在这嚎啕的痛哭声中过去了。
54黑瞎子沟晨
黄山妹得知黄山娃死亡的消息。便要回去哭丧。
婆婆拉住她的手:“孩子。没到回酒,是不能回去的。”
黄山妹不听,拉着金石跑了。
55马架房内晨
黄山妹扑在黄山娃的尸体上,大放悲声:“哥哥呀哥哥,你是怎么了?你我都成家了,你却死了……”黄山妹转回身拉住金苍根的手,“爹,你说这是怎么啦?妈妈被草爬子叮死了,哥哥又被毒蛇咬死了!天啊!我恨‘革爬子!我恨毒蛇!我恨这老林,我恨这黑瞎子沟……”
56山林日
金苍根、黄山妹、金石、金凤站在黄山娃的坟前,泣不成声。
金苍根捧了一把黑土撒在黄山娃的坟上悲痛地说:“山娃,都是爹的命……也许不该给你……唉!”金苍根用袖头儿擦着泪水,“人哪,都是命啊,早就安排好了。在这老山缝儿里,能和你们遇到一起。我是做梦也没想到啊。”
黄山妹和金凤又扑在了坟头上,痛哭着。
金苍根把她俩拉起来,哭着:“山娃死了,咱们还得活着。金石,拉她俩下山!”
57马架房里日
马架房里。谁都不说话。
金苍根开了门望望天:“山妹,同金石、金凤一块儿回家去吧。”
黄山妹:“爹,我不。”
金苍根:“傻闺女,爹这儿不是你的家了,回沟里掌去吧。天,不早了。你婆婆还挂念你们呐!”转向金风,强作笑脸地,“金凤,不是爹不留你,在这儿还有什么意思呢?还是回去照顾你娘吧。”
金凤:“爹,我已和山娃拜过天地,我是咱家的人了,我不回去。再说,我又是重孝在身……”说着。伤心地哭起来。
金苍根沉思了片刻,而后点点头:“好吧。”
58马架房晨
马架房里金风在哭。金苍根敲门过去说,“金凤,别哭了,爹想好了,你留下来……”说话间,金苍根从腰问解下一串钥匙,放在金风的身边,“你就住在这儿,爹去参地边挖个地窖子住。”
金风抬起头:“爹,不用,这样住不是挺好吗。再说,在这老山缝儿里,就我一个人住……”
金苍根:“闺女,你有难处,爹知道,这样住不方便哪。”
金凤:“爹,你就把我当作你的亲生闺女吧,当作山妹吧。”
金苍根望着金凤,双眼被泪水模糊了:“也好,等明个儿……咱再招一个……”
59山林日
林子里一丝风也没有,山坡上的蝈蝈在拼命地叫着。转瞬间,一阵风送来一片乌云,遮住了太阳,一道闪电,雷声大作,随即下起了倾盆大雨。
“金凤,快下山!”金苍根一边喊金风一边把手中的镐头挂在树杈上,望了望大雨,自语着,“走不了啦!”
金苍根向四周寻视:“金凤,快到那棵大树下避一避。”
金苍根和金风蹲在大树下,冰冷的雨水打透了汗湿的衣衫。金凤哆嗦着。
金苍根无可奈何地望望天,冒烟大雨,看不出去多远,他仿佛听到山上发出一阵阵轰隆隆的响声。
金苍根猛地拉起缩成一团的金凤:“快走!山洪下来了!”
他的话音未落,山洪如猛虎下山般地冲了下来。
金凤吓坏了,死死地拉住金苍根。金苍根抓住一根枝条,在洪水中挣扎着。突然,枝条“咔嚓”的一声断了,金苍根同金凤一起被洪水冲走了。
金苍根在洪水中滚爬着。竭尽全力地保护着金凤,金凤爬到了金苍根的背上,金苍根背着金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洪水中挣扎出来,连走带爬地回到了马架房旁。
金苍根的嘴里一大口血涌上来,强忍着咽了下去。
60偏厦房里日
马架房已被洪水冲垮了,金苍根把金凤背进了自己住的偏厦房。
雨越下越大。
金苍根把金凤放在炕上,找出几件长袍短褂:“快把湿衣服换下来。”出屋回手把门关上。
金苍根进了落架的马架房,看了看,把自己的湿衣服脱下来拧了拧,又穿上了。金苍根收拾好锅灶生火,给金风做胡辣汤。
61沟里掌日
浑身混淋淋的金石低声对娘说着什么。
62偏厦房黄昏
石英华顶着小雨,来到了金苍根的马架房前,马架房倒了,借着灯光,向偏厦房里看去。
金风躺在炕上,金苍根坐在她的身边,正在一匙一匙地喂着金凤。
“爹,你真好。”金风喝下去一口汤,望着金苍根,感动地说。
金苍根应着:“哦。”
金风:“爹,你也在有病,还照顾我,你的病……”
金苍根:“我的病呀。都是日本鬼子兵害的,害得跌在那大石砬子下,摔的。老病了,没事儿的。”
金凤:“爹,你不是说。你吃了人参了吗?”
金苍根:“是吃人参了,若不吃人参,早就死了。”
金凤:“爹,你会好的。你心眼儿好,山神老把头会保佑你的。”
金苍根咧咧嘴,苦笑笑。
金凤:“爹,我没有照顾好你,等我好了……”
金苍根:“你放心吧。爹真的是没事的。”
石英华听到这里,看到这里,开门进去,厉声:“金苍根、金凤。你们想干什么?”
金苍根吃了一惊,忙站起来:“没想、没想干什么。”
石英华:“没想干什么?怎么那么近乎?”说着一把拉起了金凤,“金凤,走,跟我回去!”
金凤:“娘,不能啊,爹他还病着呢。”
石英华:“病什么病?都是他自找的!,
金凤:“娘,我不走,我不能回去,你看爹他多可怜啊!”
石英华:“可怜!快可怜到一块儿了!你,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不回沟里掌,你,你还能嫁给他?”石英华骂着。
金凤又气又急,大声吼着:“这是当娘的说的话吗!”
石英华猛一回手,打了金凤一个嘴巴儿,打得挺重,金凤的嘴角流出了血。
石英华把金苍根推倒在地,拖着金凤走了。
63黑瞎子沟晨
黄山妹蹬着露水跑回来,跪在金苍根的身边:“爹,我回来了。”
金苍根:“是……山妹啊?”有气无力地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一阵剧烈的咳嗽,震落了眼角边那苦涩的泪滴。
黄山妹哭着:“爹,你这是怎么啦?”把金苍根扶上炕,盖上了被子。
又一阵剧烈的咳嗽,憋得金苍根脸色青紫,一口鲜血涌上来。
黄山妹给他捶背,擦嘴角儿上的血。
金苍根缓上来一口气,拉住黄山妹的手:“山妹,爹有一件事,早就该告诉你和山娃……”
黄山妹:“爹,你说吧。”
金苍根:“山妹,你的生身父找到了。”
黄山妹:“他在哪儿?”
金苍根:“他死了……你婆婆知道他的坟在哪儿,让她带你去给烧烧纸、添添土……别恨他,他毕竟是你的亲爹呀!”
金苍根喘息着,从怀里摸出黄山妹娘临死时留下的那半张照片,放在黄山妹的手里:“这上面的那个人,就是你爹,你拿回去给你的婆婆看吧……”
黄山妹:“爹!”看着他微闭的双眼,禁不住流下悲伤的泪水。
金苍根:“山妹……我……”又一阵剧烈的咳嗽,又一口鲜血喷出来……
金凤和哥哥金石跑来了。
金凤扑在金苍根的身上:“爹呀爹,我伺候你……”
金苍根:“金凤……不能啊……”
金苍根渐渐地闭上双眼,从喉咙里发出干枯而撕裂的声音:“不能啊,不能……”
石英华跑来了,扶着门框,伤心地流下了泪水,蹲下来,呜咽着:“孩子她…一爹呀!凤儿她爹呀!”
金风猛地回过头来,吃惊地望着娘:“娘,你在说啥呀?”
石英华站起来,走到金苍根身边,拉过金凤、金石:“凤儿,他就是你的亲生爹爹呀。他姓金,我姓石,是他给你哥起的名叫金石呀!金风、金石,都怪娘……十八年前我们在一起生活过,怕你们笑话娘,没有早告诉你们……”
金风面对着娘,面对着生身爹爹金苍根,她泪如雨下,不由自主地:“爹……是爹……”
这时,从外面跑进来一个人,腰带上别着两把二十响大肚匣子枪,跪到金苍根身边。
王泉子:“叔啊叔,你怎么啦?我是王泉子,是姜兰英叫我来接你下山的。我已经参加了抗日游击队,专打日本鬼子,正在给你报仇!”
金苍根:“打日本鬼子?报仇!金凤……把……柜里的钱,都、都……都拿给王泉子,给游击队买枪……”
老泪从眼角流出,金苍根闭着双眼,样子很安详,从喉咙里发出难以听清的断断续续的最后一句话:“华子、山妹、凤儿、金石……王、王泉子,我……什么……都……明白了……”
画外音:金苍根走了。他是含恨、含泪、含笑地带着长白山老林深处未了的情缘,离开了这永远也离不开的长白山老林。
主题歌响起:
喊一声大山哟,
喊出一声声情。
越过那一条条沟哟,
又是一道道岭。
山是那座山,岭是那道岭,
不管是云彩,不管是星星,
都在你的怀抱里慢慢地苏醒。
喊一声大山哟,
喊出一声声情。
越过那一条条沟哟,
又是一道道岭。
树是那棵树,林是那片林,
不管是太阳,不管是彩虹,
都在你的脊背上洒下浓浓的情。
喊一声大山哟,
喊出一声声情。
越过那一条条沟哟,
又是一道道岭。
人是那群人,魂是那神魂,
不管是命运,不管是人生,
都在你的神话中拧成了一股绳。
喊一声大山哟,
喊出一声声情。
心和老林结了一个扣儿哟,
结了一个扣儿,
盘根错节,谁能理得清?
哎嗨,哎嗨!
喊一声大山哟,
喊出一生一世的真情。
(剧终)
注释:
①麻达山:迷路。
②关里家:指山东省。
③草爬子:学名蜱。吸人、畜的血,能传染森林大脑炎。
④玻璃叶:柞树叶。
⑤棒槌姑娘:人参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