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三月扬州法雨

于 光

星云大师,1927年生于江苏省江都,早年于南京栖霞山寺礼志开上人披剃出家,法名悟彻。旋即入栖霞律学院修习佛法,后又入焦山佛学院就读。于1947年返宜兴大觉寺任当家。22岁时随僧侣救护队赴台,从此定居台湾。1967年在高雄县大树乡麻竹园主持创建集文化、教育、弘法、慈善、朝圣、观光为一体的佛教道场——佛光山寺,经数十年建设,佛光山成为台湾地区最具规模的宗教人物◎十方丛林,属下寺院遍及台湾与世界多个国家。大师倡导人间佛教,身体力行,著书立说,弘宣教化,又创“国际佛光会”,全球信徒多达百万之众。

1989年三月末,京城早春时节。暌违大陆数十载的星云大师重新踏上了这片故土,而促成此行的邀请单位之一就是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那一次笔者有幸亲耳聆听大师在北京图书馆的演讲。演讲结束后大师提议全体起立,双手合十,为众生祈求幸福,为世界祈祷和平,那场面让人至今记忆犹新。转眼二十年过去,笔者无缘再亲近大师,但是佛光山及大师本人与宗教所的交往联系却并未中断。2009年3月24日至26日,“人间佛教的当今态势与未来走向”海峡两岸学术研讨会在扬州举行,近70位专家学者参加会议。此次研讨会正是星云大师与宗教所原副所长张新鹰教授共同商兑,由宗教所与佛光大学联合召开的。

又是一年初春日,烟花三月下扬州。会议前夕,笔者获得了同星云大师再次见面的机会。3月23日,我受命代表本刊独家专访星云大师,蒙大师欣然应允。晚饭时间,大师停下餐箸,暂别满座高朋,移步客堂,接受了笔者的采访。

访谈在佛光山资助建成的鉴真图书馆进行:

记者:您很小就离开了扬州,近二十年来才多次回家乡,请您谈谈对家乡的感受。这次会议定在扬州召开,有什么意义?

星云大师:我个人不太有家乡观念,世界都是我的家乡。不过扬州是个文化重镇,这次会议在扬州举办,请四方学者到此研讨“人间佛教”是很有意义的。

记者:扬州的确是文化名城。历史上江浙一带出了不少高僧大德。请问您出家是受了什么影响?

星云大师:我很小就出家了,受外婆的影响,她是佛教徒。从小我就随她参加佛事活动,小孩子嘛,很容易受到影响。后来遇到了一个师父,一拍即合,就这么简单。但我不会退票,一诺千金。

记者:在您成长为大师的过程中最难忘的事情是什么?

星云大师:佛门信仰规范我们的人生,让我们思想纯真,让我们心地善良,让我们对人或物散发慈悲和欢喜,这个大概是一生最有意义的事。

记者:人间佛教的提法,学术界一般认为是始于太虚大师,以后这个思想日益得到佛教界的认同,大陆与台湾都在提倡走人间佛教的道路,但是在具体的做法上并不相同,对人间佛教的内涵也有不同的看法。现在海外有人提出“人世佛教”的主张,大陆又有人提出人本佛教或人文佛教的看法,您觉得这些看法能不能成立?

星云大师:我们倡导人间佛教,人间佛教是人需要的佛教,这个佛教应该给人欢喜,给人幸福,促进社会和谐,这与胡主席提出的和谐社会是一致的。我们和尚是六和的僧团,就是以和为尚,就是和谐的意思。文化的发展越来越讲人类的和谐,众生越来越欢喜了,这个和谐才可能实现。

记者:您一直致力于人间佛教的推进,您的人间佛教有什么特点?人间佛教未来态势如何?

星云大师:所谓人间佛教就是佛说的、人要的、欢喜的、幸福的。我对人间佛教的发展有四点意见:一是人间佛教要以家庭为中心。全世界有多少人能出家?即使每一个出家人都能弘法利生,在数量上也是不够的,必须建设在家教团。过去一出家就成为师父,在家的80岁了,学佛几十年还是弟子。出家人的佛教一直说夫妻是冤家,儿女是讨债鬼,金钱是洪水猛兽,那佛教还有什么呢?现在一定要尊重人的需要,要以家庭为中心,发展人间佛教不要只想到寺庙。让家庭生活与佛教结为一体,让每一位成员都闻佛法,生出慈悲善良心,这样才能父慈子孝,家庭美满。二是人间佛教要以社会为对象。我们知道当今的社会形形色色,众生对佛法有各种根基,我们应契理契机,契合现在众生的需要。比如说,有的人到寺庙里不是来拜佛求道的,他们想来喝茶、吃素菜,我们可以在庙里建个茶室,搞个素食馆,来满足他们的需求。青年人来谈情说爱,应该认同。不要只欣赏来拜佛、谈佛法的;与各教都要做朋友、多来往。释迦摩尼佛的十大弟子几乎都来自外道,他们对佛教发挥了多大作用!佛教不是城市的、寺庙的、出家的,而是社会大家共有的。三是人间佛教要以世界的佛教弘扬为发展。佛教当然重视本土,重视国家,爱国爱教,但不能放弃世界上地域、语言、生活习惯不同的群众,应把他们吸收到一起,让大家在一起感到佛教是和谐、尊重、包容、平等的,不会歧视什么人。我们应与他们同在,不一定把出家人戒律加之于所有人。宗教师是少部分人,这个时代是以信徒为本,以世界群众为本。一桌饭菜,味道和谐就好吃;一身衣服,颜色和谐就漂亮;人长得和谐,就是美丽;音乐,工商角徵,舞蹈,动手动脚,都是和谐。和谐不是变成一样,各种学说、思想如果有益人间,都应该尊重。春花秋月都很美。四是人间佛教要以圆满为目的。这个圆对世间很重要,有了尊重、欢喜、爱护,人、家、朋友、事业才是圆满的,这是人间佛教最应倡导的。

记者:有人撰文说佛光山具有企业化的运作方式,特别是在管理方面富有现代特色,善于经营,善于开拓,因此能够聚拢人才,得到信众的支持。佛光山是按照您的理念发展起来的,在佛教界有重要的影响,说明您作为一个宗教领袖所起的作用是非常大的,离开了您的领导和威望,佛光山就没有今天。佛光山今后的发展,您是怎样考虑的?

星云大师:佛光山未来的发展一定要对社会道德的提升,对人心灵的净化,对人群的和谐起促进作用。你大概已经看到关于佛光山的一些资料,我们办教育,开设大学、中学、育幼院、佛学院校,也办有报纸、杂志,每年还有大量书籍出版……佛光山不仅仅是佛教胜地,也是文化事业,在文化方面今后会做更多。

记者:佛教学术研究一直是两岸学者从事人文科学研究的重要内容。您对佛学研究是怎样看的,有没有什么话要对学者们说?

星云大师:佛教在文化中是比较高层次的,时代愈久远,文化愈发展,佛教也愈受到学者们的青睐,水涨船高吗。凡是具有良知有道德的学者,他们对于宗教都很重视。我在这里请求大家不要写同人间佛教对立的东西。人间佛教里面都是真善美,要让人在佛教里得到加油,人生道路走得更有力量。

记者:佛教人中国以后,一直在中国社会有着重要的影响,现在仍然是两岸传统信仰的主体。现在中国大国地位日益加强,中国佛教会在世界佛教上起到什么作用,是不是会引领世界佛教发展的潮流?

星云大师:佛教本来是没有国界的,是世界性的。当然,一个国家对自己本国最为关切,希望有所贡献,也是人之常情。这要从本国的民众慢慢地扩大到属于一切众生,统统都能享受到信仰、精神的内在的升华和快乐。

记者:多年来您一直在促进两岸佛教界的沟通与联系,马上要召开的第二届世界佛教论坛,将在台湾举行闭幕式,这与您的联络和努力是分不开的,您认为在台举行闭幕式意义何在?

星云大师:世界性、国际性的会议我经常参加和主办,每年都有。但这次海峡两岸共同主办的“世界佛教论坛”在大陆开幕在台湾闭幕,最具意义。为什么呢?促进两岸关系的和谐需要从宗教开始,因为宗教讲究平等,讲究和平,讲究爱,所以现在两岸的领导人都以和平的价值观来沟通。让我们在这里助一臂之力,两岸未来的统一会更快更有希望。

记者:马英九先生任台湾地区领导人以来两岸关系趋于缓和,您对两岸的前景如何估计?您自己有何具体计划?

星云大师:我对两岸关系充满了信心,本来就是一家兄弟。我只是个出家人,要从文化、宗教方面做些工作,以促进两岸相互了解,相互关怀。

记者:感谢您接受采访,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