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学是形象的艺术,意境是诗歌的命脉。对于“意境”,历来说法不一,迄今尚无定论。意境者,当包括意与境两个方面,意为思想感情,境为客观景物,简言之,意即情,境既景。意境是情景交融的产物,而不是它们简单的相加。意境之所以成为古典诗歌的命脉,具有动人的魅力,是因为它写出了真景物、真感情以及将真景物、真感情融为浑然天成、含蓄隽永的境界,以致使人如临其境,欣然会意,陶醉其中,流连忘返。
[关键词]中国古典诗歌;形象艺术;意境
文学是形象的艺术,意境是诗歌的命脉。在诗歌教学中,如果不讲意境,那无疑是买椟还珠,取舍不当。然“意境”是什么?许多人不甚明了。《辞海》中说:“[意境]文学作品中所描绘的生活图景和表现的思想感情融合一致而形成的一种艺术境界。”如果仅凭这一解释,要学生去领会,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对于“意境”,历来说法不一,迄今尚无定论。然而,“意境”首先作为中国古典诗歌创作与评论中的一个专门术语,其次作为一个从中国古典诗歌中引进的重要范畴,无论对文艺创作、文艺欣赏还是文艺评论,都具有极大的意义。因此,为进一步提高学生的文学写作与鉴赏水平,有必要将“意境”问题阐述清楚。
作为一种客观存在的现象,意境在它的名词概念尚未出现之前,就广泛地存在于《诗经》以来的中国古典诗歌之中,许多流传千古、脍炙人口的诗篇,如《诗经·秦风·蒹葭》、《楚辞·九歌·湘夫人》以及唐诗、宋词中的精品,都是富有意境的佳作。清代文学大师王国维说:“其文章之妙,亦一言以蔽之曰:有意境而已矣。”由此可说,意境是中国古典诗歌之所以能够绵延数千年、历久不衰的命脉。然而,“意境”作为名词概念,却产生很晚,直至明清之际才于诗歌评论中出现,这表明,人们从对“意境”的感性认识逐渐上升到理性的认识,经历了一个极为缓慢漫长的时间阶段。许多诗人学者对此作过积极的探索,有益的贡献。“意境”概念的形成,凝聚着前人无数的心血,是他们智慧的共同结晶。早在“意境”的概念名词出现之前,古人即在诗歌评论中谈“意”亦谈“境”,只是未能将它们联系起来谈论。也谈“情”与“景”,并且能将它们联系起来,但“情景”与“意境”毕竟有区别。这在后面我们再加论述。明清之际,“意境”作为名词术语,开始出现在诗歌评论中。明人朱承爵曰:“作诗之妙,全在意境融彻,出声音之外,乃得真味。”清人陈廷焯曰:“柳耆卿《戚氏》云:‘红楼十里笙歌起,渐平沙落日衔残照。意境甚深,有乐极悲来,时不我待之感。”均已提及意境,然未作解释,义甚模糊。直至晚清王国维才说:“何谓之有意境?写人则沁人心脾,写景则在人耳目,述事则如其口出是也。”照他所说,是三者达到其一即有意境呢?还是三者合一才有意境?仍然使人费解。唯有他在《人间词乙稿》托名樊志厚写的序中,才算有较为清晰的确定:“文学之事,其内足以摅己,而外足以感人者,意与境而已。”于此见其观点:一、文学作品既能抒发自己内心感情,又能对外感动读者,就必须要有意境。二、意境包括意与境两个方面。
那么,什么是“意”,什么是“境”呢?翻看东汉的《说文解字》,其云:“意,志也。从心察言而知意也。”西汉的《毛诗序》:“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以及历代文论对于“意”的论述,可以确定,意境中的“意”即为诗歌中表现出来的思想感情。至于“境”呢?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这样说:“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在这里,王国维是把意境称之为“境界”。在他所谓的境界里,包括真景物和真感情,而在他的“境非独谓景物也”一话中,实则已向我们指明在他之前,许多人视“境”为景物,而他不过是想力排众议,独抒己见而已。岂不料,前人的认识并没错误,却是他把“境”和“境界”混为一谈而造成如此错觉。由此辨析,“境”当在前人眼中,是诗歌中描绘的客观景物。综上所述,意境者,当包括意与境两个方面,意为思想感情,境为客观景物,简言之,意即情,境既景。
那么,一首诗歌,有情有景,是否就可谓之有意境呢?明人何景明曰:“意象应合,意象乖曰离。”意象即情景,情景合则有意境,情景离则无意境。意境是情景交融的产物,而不是它们简单的相加,故意境的概念名词只能由“意境”而不能用“情景”来代替。唯有“意境”才能真正揭示此概念的内涵:“中国古典诗歌中所描绘的环境景物和表现的思想感情融合一致而形成的一种艺术境界。”随着诗歌中意境的概念向文艺的其他领域的渗透,《辞海》中“意境”的定义就演化为:“文艺作品中所描绘的生活图景和表现的思想感情融合一致而形成的一种艺术境界。”
情景应合曰有意境,情景乖离则曰无意境。那么情景如何应合,才算交融在一起而产生意境呢?清人王夫之曰:“景中生情,情中含景。”可谓中肯之论。
客观存在决定主观意识,感情只能由人所处于的一定的环境、景物所决定,故特定的感情只能由特定的景物(包括社会的和自然的)所引起。以特定的景物描写来表现特定的思想感情,才能为广大读者所理解,所接受。如果诗歌中描写的景不能产生作者所要表达的情,作者所表达的情与他所描绘的景没有内在的联系,那情只能是情,景只能是景,两相结合,犹如南辕北辙,情要表现这个,景要反映那个,相互牵扯,难分主从,诗意都无从明了,则又何来意境?在意境的情景关系上,情是主,景是仆,情的表达决定景的描写,景的描写服从于情的表达。故有言曰:触景生情,缘情布景,借景抒情,景中寓情,凡此种种,均可谓有意境。
中国古典诗歌在意境上的表现大体如下:第一,前面写景,后面抒情。大都是触景生情类。如荆轲的《易水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见肃杀之景,动悲壮之情。苏轼的《蝶恋花》:“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由阑珊春光、佳人难见激发飘零江湖、眷顾庙堂之感。第二,前面抒情,后面写景,以景抒难尽之情。如《楚辞·九歌·湘夫人》:“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嫋嫋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前抒盼人不到的愁怀,后以秋风嫋嫋、洞庭波涌、树叶飘零之景,抒发愁思难断、心潮难平、前景迷茫、错综复杂难以言表的情愫。柳永的《雨霖铃》:“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最后一句,以极凄清之景抒别后极凄凉之情。第三,全篇写景,不着一个情字,而处处见情。此类诗歌最为含蓄深沉、委婉动人。比如北朝民歌《敕勒歌》载:“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全篇描绘的是空旷苍茫的塞外草原风光,但自有一种极其雄浑苍凉的气势在其中回旋激荡,给人以强烈的感染。李白在《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中说:“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全写送人之事及所见景色,而那依依惜别、人去楼空的无限惆怅之情却处处洋溢而出,以至充斥那茫茫江天之间。
以上诸种表现,乃可谓情景交融而有意境也。
意境之所以成为古典诗歌的命脉,具有动人的魅力,是因为它写出了真景物、真感情以及将真景物、真感情融为浑然天成。含蓄隽永的境界,以致使人如临其境,欣然会意,陶醉其中,流连忘返。
意境写出真景物,是因为这真景物非但形象逼真而且高于原型成为艺术典型,能给人深刻鲜明的印象。“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和“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就使人能如临其境,感同身受那塞北的雄浑苍凉、江南的妩媚秀丽。
意境写出真感情,是因为这真感情是特定的生活环境中必然产生的特定感情,既有个性又有共性,设身处地,读者于思想上必能产生强烈的共鸣。南唐后主李煜《浪淘沙》:“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山人间。”感情委婉曲折,真切自然,把亡国之痛抒发得哀惋悱恻,从而激起人们莫大的同情。陆游的《卜算子·咏梅》:“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以梅花处境,写自己身世,道尽遭受排挤、报国无门的怨愤和赤胆忠心至死不移的情操,给人以强烈的感染。
意境的情景交融,又使诗歌含蓄深沉,回味无穷。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说:“作词之法,首贵沉郁,沉而不浮,郁则不薄。”又说:“所谓沉郁者,意在笔先,神于言外。写怨夫思妇之怀,孽子孤臣之感。凡交情之冷淡,身世之飘零,皆可于一草一木发之。而发之又必若隐若见,欲露不露,反复缠绵,终不许一语道破,非独体格之高,亦见性情之厚。”则论及诗歌意境产生的含蓄之美。诗歌意境的含蓄美集中表现在以景抒情上。全篇写景者尤为上乘之作。如秦观的《浣溪沙》:“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写得如梦如幻,情思幽悄,给人无限的遐想。再如张继的《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刘禹锡的《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都是含义隽永、耐人玩味的好诗。
作者简介:庄小虎,常州工程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中国古典诗歌、高职高专语文教学、谱牒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