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拐李

姜煜暄

小镇很小，一条小街从南至北不过百米，然而却很繁华，路的两侧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条菜市小街。因小镇傍临渤海湾，卖海鲜的自然多。

铁拐李每天坐在小吃铺的门前，右手拄着拐杖，左腿盘在右腿上翘着二郎腿，衣衫褴褛，头发灰土土的，永远也洗不净的脏兮兮的脸，堆满污垢。贼溜溜的眼睛盯着那些卖海鲜的渔民小贩。抬头看看升起大半空的太阳，拄着拐杖一瘸一拐逐个挪到那些摊位前，用拐杖敲敲地摊，那些卖臭鱼烂虾的人便痛快地递过三五块钱。以此类推走完一遍，铁拐李的衣袋里便装进百拾来元钱，而后悠然自得的晃入小吃铺，点上两个菜，要上一壶酒，慢悠悠地自饮起来。

铁拐李，姓李名正，姓和名倒很好听，“理正”，可名字与他本人的德性太悬殊了。皆因瘸了一条腿，拄着个拐杖，整日醉熏熏的；又因“八仙过海”中有个“铁拐李”，顾将此名搬在他身上。铁拐李的爹娘早年去世，扔下他孤零零一人，没爹养没娘教的。三十挂零了，还光棍一条，成了浪迹小镇的混世魔王。瞧他那副穷酸像，镇上的人没有理他的，只有那群小孩崽仔爱逗气他，碰见他就远远地喊着：铁拐李，不讲理，整天拎着拐杖要饭的……

铁拐李激怒了，拄着拐杖撵着骂：小兔崽仔，等我抓着你们，把腿给你掰断和我一样，看你们还骂不骂了……惹得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那年深秋时，一位小姑娘拎着一塑料桶海蛎子，挤在摊位的夹缝中卖着。铁拐李拐着腿，用拐杖“咚咚”敲着塑料桶，脏乎乎的手伸到小姑娘面前。小姑娘立时惊慌失措，忐忑不安地问：你干什么？

不懂规矩吗？铁拐李胳膊窝拄着拐杖，眯糊着小眼睛气哼哼地说。

什么规矩？小姑娘胆怯地问。

保护费呀！铁拐李理直气壮地说。

什么保护费，不明白。小姑娘瞪着惊悸的目光。

你他妈的，不交保护费还想在这卖货。铁拐李恶狠狠地骂道。“咣”地用拐杖将一桶海蛎子打翻在地，小姑娘顿时呜呜大哭，用小手一捧一捧往桶里划搂撒在地上的海蛎子。一边划搂一边哭诉着说：星期天好不容易赶海敲打的，卖了钱好交学费的……

旁边的人气忿了，纷纷指责铁拐李，铁拐李却蛮横地说：谁叫她不交保护费了。什么保护费呀，那是铁拐李美其名曰的。那些卖货摆地摊的人图个吉利，不与他一般见识，损失个三块五块的不算个什么，另外也确实可怜他孤身一人。

这时来了一位警察，拎起铁拐李愤怒地说：你好意思欺负个小姑娘。警察愤怒地煽了他一个耳光子。这小子可倒好跪地上就磕头，头磕在地板上“咚咚”作响，说：我怕你了，我服你了。铁拐李就怕警察用手扣子扣他，因为他吃过哑巴亏，曾经被扣过一天一宿。当时是又叩头又告饶，转过腚就不是他了。警察愤然地大喊：滚！用力踢了他一脚。又掏出二十块钱给了小姑娘，温情地说：回家吧，这钱留交学费。小姑娘哽咽地说：谢谢叔叔！

旁边卖鱼的人说：剩下的海蛎子就权当我买了。说着递给了小姑娘钱。

铁拐李 原本并不瘸，两条腿好好的，活蹦乱跳的，那是被人打断的，才成了今天这个熊样。那年夏季。小街走来一位身着白色兰花连衣裙的姑娘，腿一踮一踮的，铁拐李看着稀奇，眼睛发直。有人和他打赌，你要敢过去摸她一下给你一百块钱。铁拐李不知好歹，伸了伸舌头，小脖梗梗的，眼睛瞪的溜圆说：那有什么不敢的。铁拐李蹭蹭从后面跑过去，掀起姑娘的裙子，往里掏了一把。谁知铁拐李惹了天大的祸。随姑娘一同的几个外地人将铁拐李打倒在地，一顿拳打脚踢，铁拐李满脸血头啷似的，趴在地上鬼哭狼嚎地叫妈，从此落下残疾。

铁拐李虽然是个无赖，却有一手绝技，在小镇上有点小名气，无论啥样的防盗门，没有他打不开的。谁家的钥匙锁屋里了，都有求于他，三捅咕两捅咕门就打开了，末了扔给他几个钱。

春天时，一座廠房在小镇上拔地而起，给小镇带来一种新气象。一天一辆豪华轿车停在铁拐李面前，车上下来一位漂亮的姑娘，只是腿不好有点瘸，与铁拐李嘀咕了半天，铁拐李便钻进小车里一溜烟跑了。

后来那家厂子开工了，是一家防盗门制造厂。

突然有一天，一位衣着光鲜，皮鞋锃亮，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腋下拄着拐杖的人，一位漂亮瘸腿的女人挽着他。走到每个摊位前递过一张百元大票，面色羞愧地说：前些年我对不住你们，今天我赎罪来了……说完鞠躬道歉。忽然有人眼睛一亮，惊奇地叫道：这不是铁拐李吗！那女人是谁？人们用惊羡的目光猜测着，似乎想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