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故事

杨宗哲

我从未想到我会成为一个杀手，就好像一只羊从未想到会成为一只狼一样。我把这种想法跟刀叔说过，但刀叔告诉我：“羊，也有成为狼的欲望。而你，在羊的外皮下有一颗狼的心，你是注定要成为一只嗜血的狼。你的内心有这种欲望。”

我是14岁时被刀叔发现的。当时我刚刚放学回家，正在考虑如何让父母在我32分的卷子上签字。结果我看到一屋子的尸体和一个穿黑风衣的男人。很奇怪，当时我的第一个念头是：我再也不用找借口让他们签字了。

那个男人发现我站在门口呆呆地望着他，微微一愣，右手翻出一柄银色的小刀，习惯性地将小刀在右手转了两圈。这时屋外的阳光淡淡地打进来，转动的小刀在阳光下反射着银色的光辉，好像流淌的水银一般在他掌心上滑来滑去。我不由得沉醉在这种华美中，脱口问道：“能教我么？”黑衣男子一愣，转头看了看一地的尸体，又看了一下他右手的小刀，最后又望向我，突然笑了，说道：“好。”

这就是我和刀叔的第一次见面，充满了离奇古怪和不可思议。本来这完全可以做一个电影剧本的完美开头，然后就是主人公投入敌手卧薪尝胆十几年最后凭借超人的天赋杀向敌人的老巢在一番苦战后终于大仇得报携美而归。但事实和电影不同，当刀叔正准备带走我时，我突然反应过来，然后就是嚎啕大哭，弄得刀叔手足无措。

在许多年以后，刀叔告诉我他当时的感受：“我原本以为这是在一个电影剧本的完美开头，然后就是主人公投入敌手卧薪尝胆十几年最后凭借超人的天赋杀向敌人的老巢在一番苦战后终于大仇得报携美而归。结果你个小兔崽子一下击碎了我的梦想，我当时就打算干脆斩草除根得了。”最后的結果当然是刀叔带我走了。听了刀叔的话我感觉很惭愧，因为刀叔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一个导演，亲自导上一场戏。我则在他希望最大的时候弄碎了他的梦。

后来的事就很简单了，刀叔教我舞（小）刀弄（手）枪，6年后我就出师了。我曾经以为杀手是一种很刺激很有意思很有前途的职业，我也憧憬着电影上的那些杀手故事能发生在我身上。后来生活告诉我我错了。我经常十天半个月接不到委托，接到的多是看家护院一类的任务。为此我向我的委托人小白抗议了好几次，结果小白告诉我：“哥们，你还没什么名声哦，谁会轻易找你啊？”

就这样过了4年，我才接了第一个杀手任务。我为此精心准备了一个星期，幻想着各种惊心动魄的场面，结果我一共用了1分23秒和一颗子弹就结束了我的第一次杀手任务。从此我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杀手的故事。

在后来的一次次任务中我感到越来越无聊，终于决定再干一次就收手。这一次我用的是刀叔给我的银刀，很痛快、很暴力、也很血腥。在将目标一家杀光后，我竟感到一阵轻松。就在我转身离去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一个小男孩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我，仿佛是被吓傻了一样。我叹了一口气，右手翻出银刀，习惯性地将小刀在右手转了两圈。小刀划落时，突然发现这一幕简直和10年前一模一样，只不过是角色换了而已。也许，这是一个改变命运的契机。这个念头如闪电般在我脑海中划过，但我没有停手。

后来我想到，无论是刀叔当初放过我，还是后来我选择当杀手，这一切都是人类渴望打破固有的生活轨迹的原因。至于最后我和刀叔的隐退，都是因为知道自己无法改变自己最本质的东西。

这个世界上没有属于杀手的故事；有的，只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