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艳芳
央视《新闻调查》8月15日播出《网瘾之戒》节目引发各界关注后,23日,央视又一名牌栏目《经济半小时》推出《网瘾少年成了谁的摇钱树?》,将关注点放到规模已达数十亿元的网瘾治疗行业,指出网戒机构缺乏监管,导致“不少机构利用家长病急乱投医的心理牟取暴利”,“(电击、吃药、暴力)让不少网瘾少年在身体和心灵上又一次遭受伤害”。
随后,《新闻调查》记者柴静博客曝光临沂网戒中心86条可能“点现钱”行为。一时间,这个温婉的女子又成为众多媒体和网友关注的焦点。
提起柴静,很多人会想到央视名牌栏目《东方时空》和《新闻调查》里的那位安静机、智的女主持。在非典期间,她本人因《北京“非典”狙击战》等专题节目,成为著名的“非典前线”女记者。
作为一名记者兼主持人,节目当中她是冷静客观的,她有一颗炽热的扶持弱者的心灵。她有着谈不上漂亮的外表,但却锋芒毕露。“我是柴静,火柴的柴,安静的静”,柴静因其飘逸而明慧的气质,敏锐的让人惊诧,坚定的让人心疼。
柴静是一个感性的女子,高高的额头,瘦小的身躯,曾经写着浓情的文字,漫游在文学的海洋。带着这样的文学气息,她走进了《新闻调查》,她的文学的气质和新闻的客观结合了起来,她慢慢地形成了自己的风格:新闻的客观、文学的人情。
电台情缘
“这份(电台的)工作让一个女性增添一些内省的气质。”
大学时,柴静和其他大学生们一样,熄灯了就收听电台的热线谈话节目。每当听电台的节目的时候,柴静就对电台那端的主持人怀着好奇与渴望。
第一次坐到话筒前,是在上大学时,她自己借用学校的播音室录了一盘带子,当时把自己所能理解的文学、青春、梦想都录了下来,并且步行两个多小时送到电台希望能得到电台的认可。没想到当时主持人就决定让她把这盘带子做一期节目播放出来。“我第一次坐到真正的演播室,就觉得自己就属于这个地方,没有恐惧和紧张。”
19岁毕业于长沙铁道学院的柴静学的是财会专业,当时毕业后被分配到家乡山西太原铁路局工作,但她毅然辞掉在别人看来既稳定又舒适的工作,带着户口和工作关系到湖南那家电台做节目。“电台在整个播出方式和内容上进行改革,我才有机会进入。回头去想,不得不感慨和时代之间的一个巧遇。”柴静说。
“当时争取到做电台主持人其实并不容易,在长沙的时候我自己一个人租房子住,听不懂方言,晚上刮大风,我就听新加坡电台林伟的《点一盏心灯》,他说‘与其诅咒黑暗,不如点燃灯火,这句话给我感触很深,就决定做电台午夜节目。”当时电台从10:30到12:00放花鼓戏,柴静就和电台的领导申请做这一档节目,甚至可以不要工资,而且可以把放花鼓戏的人员工资省下来。她创建了名为《夜色温柔》的晚间节目,一做就是三年,那时只想到这是自己的一个梦想,没有什么困难能阻止她。她忍受着没有亲人和朋友身在异乡的孤独,柴静说那个时候也是她和自己的工作热恋的时候。“一个人为自己的工作神魂颠倒是多么幸福。”柴静说那个时候她主要是接听听众打来的热线电话,什么都谈。其实那个时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去帮助别人排忧解难,毕竟她只有19岁,但是想用声音激发一个有想像力的世界,她只需要说“我在,我听到了,我懂”这样的字眼。“作为一个传媒人,应该珍惜陌生人给予自己的信任,当时感到很幸福。”柴静曾这样记录那段路程:“这份(电台的)工作让一个女性增添一些内省的气质。”
“年轻人的幸福在于人生的可能性。我看着我的父母辈,他们一生中在一个单位工作,说一样的话,接受一样的评价标准,我就很怕单一,我很想知道丰富的人生应该是什么状态。”22岁的柴静放弃了报纸上小有名气的专栏作家,离开了安逸的工作,毅然辞职到北京念书了,攻读北广的电视编辑本科。
阿V的启示
“采访弱者就要让他们同情你。”
学习期间,一次偶然的机会,柴静在学校的图书馆里看到一本杂志,一幅巨照吸引了她。那是一个妓女和她男朋友的照片,是关于海南庙街风尘女阿V的,那是著名的摄影师赵铁林用八年的时间写了8万字来反映妓女生活的。记者拍了她去村公所堕胎,听客人讲人生,发高烧,挣钱养男友……最后一张,是她赤着身体,躺在月光里沉睡。一个真实的震撼人心的灵魂由此泄露——这是影像的力量,柴静用心记住了摄影记者的名字赵铁林,看完后对她的触动很大,她当时就写了一篇叫《生命本身并无羞耻》寄到了杂志社。没想到杂志社负责人打来电话说希望她能去他那里工作,并让她和赵铁林去做患孤独症儿童的新闻报道,这是柴静第一次做社会新闻。当时这些孩子的母亲们并不配合采访,戒备心很强。“采访弱者就要让他们同情你。”拍完照片的老赵扔给她这句话就走了。
夜色慢慢地降下来,柴静依然不知道怎么办,只好跟着那对母子从治疗中心回家。人家进屋了,柴静只好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那是夏天,孩子的母亲开始做饭,进进出出,应该看得到柴静,但就是没有搭理她。
后来孩子出来了,大概五六岁,在门口的台阶上她搀了一下孩子,跟孩子在院子里玩儿。
过了一会儿,孩子母亲出来了,牵着一条大狗要去散步,并喊住快灰心了的柴静:“你来吗?”在散步的一段路程里,柴静采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SARS前线的新闻斗士
“‘非典让我知道什么是真相。”
2000年,央视的《东方时空》前制片人陈氓找到柴静,他们的晚间节目需要一个女主持人,以和白岩松轮班。于是,在湖南卫视做了一年多的文化类谈话节目后,柴静便走进了中央电视台。
刚去央视时,有同事说她不适合做新闻记者,新闻记者有两个特点:包打听,爱传播,从柴静文静柔弱的外表根本看不出作为新闻记者的特征。在央视的第一年,柴静在《东方时空·时空连线》做主持人,柴静说那一年是她最焦虑和压力最大的一年,一直找不到感觉。
在《新闻调查》中柴静找到了自我,从主持人转型为记者,她说自己终于明白,“对世界的认识,是要行万里路才能得来的”。
2003年4月,柴静来到《新闻调查》报到的第一天,就参加了《北京“非典”狙击战》的拍摄,勇敢的柴静成为最早冒死深入非典第一线采访的记者之一。惊心动魄的现场气氛、摇晃的镜头、柴静身穿白色防护服的瘦弱身影和苍白的面容给观众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熟悉柴静的朋友着实为她捏了一把汗,节目播出的当天晚上,柴静接到了数量前所未有的电话,感动之余,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认识这么多人。
对这场前线经历,柴静说现在想起来还触目惊心。作为一名新闻记者,必须深入一线采访,才能揭示出事实的真相。当时人民医院的护士王晶感染了SARS,她的丈夫把她发过来的短信拿给柴静看,“春天花开了,我就回来了。”这是王晶被感染后发给丈夫的第一条短信。当王晶因感染SARS去世后,她的儿子大宝还不知道,在家里为妈妈叠了好多幸福星装在一个绿色的罐子里。那一刻,柴静说她真正意识到作为一个新闻记者的责任,她有责任记录下这一切,让全国人民记住这场灾难,记住为这场灾难所付出的代价。“‘非典让我知道什么是真相,获得最接近事实的东西就是让新闻当事人开口说话。”
“站在新闻的风暴眼当中是幸运的,那时候奔波在医院之间,有一种被解放出来了的兴奋感觉。非典发生的时候,如果我不是记者,我也会用DV或者笔和纸到大街上,去把那些东西记录下来。这是我的本能。”柴静这样说道。
非典的报道让柴静在观众中获得了极大的认知度。
突然间的自我
“你采访谁,不采访谁,你问什么,不问什么,一个片子出来,是有观察者痕迹的——不单单是一个提问的工具,那里面,是有‘我的。”
一个没有名校的学历背景,不是新闻专业出身的普通女孩子,身处的是真正的江湖,柴静度过了一段痛苦的适应期。“像花豹要改变自己身上的花纹一样,是血淋淋的。”柴静说自己从蹲马步开始学起基本功,流汗流血、风吹日晒。她曾经采用最笨拙的办法,像蚂蚁一点一点地搬运食物一样,竭尽全力地去学习。自己做策划,观摩同行的节目,上机编节目,熬夜到凌晨三四点。但是即使得了金奖,她也没有摆脱沮丧和不安。柴静的遗憾是自己没有在一线当过记者,缺乏在新闻岗位打磨的历练。
“新闻是一盆水,从演播室到现场就等于把一个人整个放到这盆水里,浑身湿淋淋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接触到的全是新闻。当你沉浸在水里面的时候,你就不用去想你是什么样,你需要怎么去问。你只要去感觉它,按正常人那样,按照欲望去发现就对了。” 对于新闻,柴静有着自己的看法。
“欲望”是柴静嘴边出现得非常多的一个词语,对新闻真相追寻的“欲望”让柴静一次又一次站到风暴的中心。柴静用“充满艰辛”和“极其兴奋”来形容在《新闻调查》的工作。行万里路意味着将深入各种未知的现场,面对未知的危险和威胁。
在几年的记者生涯里,柴静就像是上瘾一般,“越做调查,越感到探索事物真相的不易。所谓真相,就是事物的本质。事件摆在记者面前,由你决定记录什么、怎么解释,这是非常重的一种职业责任。你必须把事情放到一定的坐标系里去考量,它不是一个年轻人看世界的单一的眼光,而需要具备深厚的认识能力。这是我慢慢地、最终觉得有乐趣的地方。调查的魅力就在于不是简单的泾渭分明、善恶清晰,而是穿过表面,拨开迷雾、向事物的本质不停地探索,能走多远走多远。”
“每访问完一个人,都会把这个人的经历在心里过一遍,真的是‘没有比新闻更好的戏剧了”;还在于“创造”,“你采访谁,不采访谁,你问什么,不问什么,一个片子出来,是有观察者痕迹的——不单单是一个提问的工具,那里面,是有‘我的。”
这就是柴静,她的心很热,像火一样蓬勃燃烧;她的眼很冷,像水流一样深邃宁静。她语言犀利,执着于对真相的探问,她情怀柔软,悲悯而且充满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