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作文
天明先生的长篇小说《女村官》,付梓之前,嘱我作序,由于其印制在急,我草草读了一遍。多少个时日来,总觉余味无穷,读之不够,序之不深。成书之后,我再度捧读,才知其中之甘甜,才晓其间之价值。
村官事杂,上管天文地理,下管鸡毛蒜皮;村官位卑,村内四处游说,村外四处求人;村事难管,撑手击中父辈,缩手打倒兄弟。总而言之,统而言之,村官难当,难当村官。这不仅在王天明先生的《女村官》内得以充分体现,就是在现实生活中,我们也略知一二。天明先生就是把张红华这位女村官放在这样一个环境中塑造出来的。读之,一个有血有肉、有灵有魂、有胆有识的高大形象,能让你肃然起敬。由此可见天明先生的笔底功夫和人物塑造的基本技能技巧。
环境不优,让其受命于艰难之时。环境,系指周围所在的条件。不同的对象和学科,其环境的内容是不同的。它总是相对于某一中心事物而言的,因为中心事物的不同而不同,随着中心事物的变化而变化。而我们通常所称的环境,就是指人类的环境。这里所言之环境,就是指具体围绕在村官张红华周围的空间、条件、状况等外部世界,就是环绕于村官张红华及其全村周围并为之生存和发展所依赖的种种因素的总和。天明先生的笔下,这村官、这村子的生存和发展环境是相当不佳的。首先是生活环境:未婚夫吴大鹏因救人而误了良辰,被张红华的父亲认为是“得罪了天地菩萨要遭报应,我的女儿不能嫁给你”。一场欢天喜地的婚事没有办成,一个摆了酒席请了百客的姑娘没有嫁出去,一段追求了几年的婚姻被“闹得沸沸扬扬”。这个迎头痛击对于一个初嫁的姑娘来讲,是多么的沉重,是多么的悲痛,这是常人难能想象到的。这个时候的张红华已经走入人生的最低谷。面对着乡亲们的不解,面对着不明真情的人的非议,面对着“蛮绊筋”的父亲,张红华遇到了严重的挑战。站在这人生的十字路口上,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活环境的艰难;其次是周边的环境:历时30年,曾造成一死两残的山界纠纷一触即发。部分村民不了解地议论:“公鸡不打鸣,母鸡来司晨,石坳男的胯裆里未必夹的都是棉花?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选个根本不可能嘴上长毛的人当村官,这事就更难办了。说红华那丫头连婚都难结成,家长都没有当过,就要当我们的村长,管我们石坳几千人,还指望她带领我们过上好日子,你怕是喝蛋汤?”议论纷纷,无所不言;再次是面对激烈的竟争:李先奇不但有像岳父那样一帮“我还是可以出点钱的,我备的那口棺材能换个千儿八百”的铁杆支持者,更有请客送礼拉选票的哥们。这些对于张红华这个弱女子来讲无凝个个都是挡路虎;最后是发展环境:正如张红华所说:“我在北京打工,离开家乡三年了,回家一看,家乡还是原来的样子,基本上没什么变化。路还是原来的路,这小学危房还是摇揺欲坠,乡亲们手里还是紧巴巴的”“修路建校需要大笔资金,钱从何处来?就凭我们的稻谷加红茴,就凭我们开山采石或在红砖厂做事?我们已经这样年复一年死做苦扒几十年了,日子还不是照样过得艰难?”世界是何等地不公不平!为什么要给一个弱女子的张村官如此一个难堪的环境?但在张红华的眼里,世界是公平的,人与环境的关系是辩证的,只要争取主动,人就是环境变化的作用者。王天明的小说有一股生活浊流与情感热流伴随着泥土的芬芳融浑一体地扑面而来,这种写作方式使读者感知到了他流动的血液,感知到了他狂奔的心脉。于是,在他的笔下,一个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在困苦艰难面前,从不畏惧、从不退缩,坚定依靠个人的才智领着村民共同奋斗,终究成就了一番大事业的人物形象便跃然纸上。王天明给我们的张红华就是一个迎难而上、坚忍不拔的时代英雄。
矛盾不断,让其解化于手掌之中。王天明的小说像是摆下个龙门阵似的,在叙事上是故事不断,在情节上是环环相扣,好像是在听某个能言善辩者说故事一样,读来倍感亲切。这些故事,充满着从泥土里滋长出来的个性,它密切关注的是“三农”问题。从头到尾,王天明把土气息、泥巴味溶入他的血液,透过他的脉搏,表现在这轰轰烈烈的文字之上。在这个都市快餐文化充斥于我们生活空间的今天,乡土小说创作的作家自然就受欢迎,乡土文学创作的作品自然就受欢迎。更何况是王天明为使张红华更趋完美,他把她放在矛盾的焦点上煎熬,他把她放在矛盾的风口上摔打,他把她放在矛盾的浪尖上撞击。这样,《女村官》这件作品就会彰显出更大的意义,张红华这个人物就会彰显出更美的形象。历史遗留下来的老矛盾让张红华伤透了脑筋。农村里的人常常为了一寸土地,为了一根竹木,大动干戈,打得头破血流甚至闹出人命来的事不为鲜见。石坳与吴家湾的山权纠纷就是典型的事例,闹起来惊天动地。“这里采石的农民,手里都有雷管、炸药。每遇有冲突,他们就从竹林中选择不大不小的竹子,将细铁皮掺入炸药中,插入雷管、导火索,点燃就扔,威力很大。加上山区人都有鸟枪。”张红华的父亲致残,自己的婚姻受阻,都是这山权纠纷带来的结果。面对这多少年来无法调和的矛盾,张红华费尽心机想尽办法,终于让两个组的农民走到了一起。矛盾接踵而至,这是王天明不断把故事情节推向高潮的绝妙之法。砖厂厂长因拖欠农民工工资被工人软禁、张有广见义勇为受伤无钱治病、刘小宝之死、枪支的收缴、特困户的生活问题,等等。把个张红华折腾得死去活来。好一个张红华,她没有忘记她这个村官的职责,一心为村民办事,她的行动感动了大家,她的工作得到了大家的支持,一切矛盾在她的手中无不是迎刃而解。在事业的发展过程中,王天明没有让矛盾停止过一天半日。农民为了眼前的利益而不顾安全生产,地痞村霸扰乱企业生产环境,无不让张红华棘手三分。面临一个个烫手的问题,王天明又让砖厂公开招标失败,把激烈不已的矛盾再度掀起。“村里这次招标失败,固然有经验不足的原因,但从报名到招标,从关铁门到吴胜利的钱没有及时赶到,还有张小立、李得志口径一致的索赔”……这一切的一切,张红华断定“有人在暗中捣鬼”。正在这为难之时,矛盾总是交织在一起,父母亲为哥哥找她要工程来了:“么哩难处不难处,人家书记挑了头,你跟着走就是,这事你好办也得办,难办也得办。家里从来没有沾过你的光,但你亲哥的事你无论如何都得帮一把”。在她父亲的心目中,村长就是一村之王,就像土地爷,虽然神不大,但毕竟还是神,是这一方百姓的王。其父母之命,令张红华苦不堪言。张红华大公无私,果敢地处理了这件建村以来旷无古今的大事。小说塑造了一个由普通村民、回乡知青、一代女性一跃而为村长的人物张红华。在矛盾丛生中,张红华身边发生的许多故事,在阅读过程中常会令人哭笑不得。然而,作者在塑造张红华周边的这批人物时,根本目的不是让你啼笑皆非,其深层意蕴在于表现一种无奈的文化“怪圈”给乡土生活中的人性带来的伤害。透过这些现象,人们从另一个方面看到了一个新时期村官的高贵品德。
事业不旺,让其奔波于城乡之间。生活的经验、人生的历练,使王天明在《女村官》的叙事中一露手笔,一显才华。它既通过一个一个的故事生动扎实地反映出了“三农”问题,又有拉开认知距离后给人对“三农”问题的审视目光。于是,王天明虔诚地在自己的文学创作中表达出他对这个乡村世界的感知;于是,王天明站在新世纪社会转型期的时代高度,从自己的体验出发,从村民们日常的凡俗生活出发,生动地表现农民的每一个细腻生活场景。从那些深切的关注中透露出来的是王天明对现今农民生存的焦虑:农村怎么发展?农民怎么富裕?事业发展的路在哪里?怎么让可爱的农民真心实意地坚守我们这个农业大国广袤的乡村土地?王天明在他的《女村官》里,他让乡党委书记刘大海和老村支部书记言学民把这副重担交给了张红华。这些年来,石坳村的工作一直是“外甥打灯笼——照舅(旧)”。乡党委书记刘大海希望启用一名年轻有为的人来当这个书记,一改这个村的面貌。张红华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得到启用的。为了把石坳村的工作抓起来推上去,让村级事业得以发展,张红华三管齐下:一是“找”。找领导争取重视,找上级争取支持,找亲朋寻找帮助。她找乡党委书记刘大海说:“现在中央惠农政策越来越好,听说修道路、学校危房改造,国家都有钱给。我的路子不宽,人也不熟,您是我们的书记,又是在我村办点的点长,我不找您找谁呢?”“找县长?你的胆子还蛮大嘛!我这个当乡党委书记的想去找县长也要壮着胆呢!”“这算什么胆子大?我又不是为自已的私事找县长,为村里的公事莫说找县长,就是找市长、省长我都理直气壮”“各位师傅,说实话,我这次是专程来有事相求各位的。我们村里的小学是座多年的危房,这次争取到了国家的计划,将学校重新修建。但国家计划和县政府下拨的钱都有限,我们村里的经济底子又薄,建校资金还有较大的缺口,所以,为了孩子们,我专程进京求助于大家”……从张红华在各种场合中流露出来的这些语言中,我们足以看得出张红华所付出的心血;二是“挖”。内部挖潜力公开发包砖厂。“前几天,春爱、丰有伯伯找到我,把我放肆骂了一顿,又去找了我的父亲,害得父亲又把我骂了一顿。不是我不通情理,非要砸他们的饭碗不可,我也是沒有办法。建校、修路是造福村里的大事,县里、乡里都这么支持,村里更得竭尽全力,不能让30万资金的缺口阻住手脚”“现在砖厂搞责任管理, 许多人情关过不去, 领导批条子、熟人碍面子, 砖厂的效益就上不去,只有承包硬碰硬效益才上得来”“两家砖厂往年上交村里多则上十万元,少则不过七八万,这一公开竞标承包,竟高出几倍,真是让言学民和村民大开眼界”;三是“导”。引导村民用长远的发展的眼光看问题。“我和言书记都想不出好办法,十分为难?因为不给猪公馆和这些树苗补钱吧,人家已经出了花销。补钱吧,一是助长了歪风邪气,二是对于全村的村民来说也不公平。所以把大家请来商量,看有沒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张吴两家老人乃至两村结仇,谁都不能怪,要怪只能怪穷。山上几块石头争来争去,争了几十年不也没有挣脫一个穷字?要是这麻布山下的老百姓都富裕了,来钱的路宽了,大家还会争呀打吗?!”作者就是在这种悲壮之中对自己身边的人给予深切的关怀,表现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叙述风格,更巧妙地衬托出了主人公张红华的公仆形象。
爱恋不移,让其苦恋于大山之子。男女之间基于一定的社会基础,基于共同的生活理想,在彼此之间的内心深处形成一种倾慕,并渴望对方成为自己终身伴侣的一种强烈的纯真的专一的感情,这种感情大概就谓之为爱情。“青年男子谁个不善钟情?妙龄女人谁个不善怀春?这是我们人性中的至神至圣。”王天明的《女村官》没有把张红华写成烈女一个,在他的作品里,同样散发出了一种浓郁的爱恋气息。这种气息,仿佛是王天明坚守了几十年后从祖先、从血脉、从情感中传下来的一样,仿佛是王天明坚守了几十年后从乡村、从农舍、从田头里冒出来的一样;这种气息,人们是可以嗅得出味道来的,那就是飘散在满书满纸中极为浓烈的带着湿润的泥土味、传统味,给人以清新的感觉。张红华、吴大鹏这对小青年,同吃一河水长大,相爱有加,但双方父母因山界纠纷,多少年来两家积冤甚深。父母的阻挠,邻里的冷眼,棒打鸳鸯,几经挫折。这种传统的封建的婚姻观念和这种老土的狭隘的婚姻世俗,让张红华嫉恶如仇,迫使她对爱情的追求更大胆了。在京城打工期间,她同吴大鹏天安门广场散步、王府井大街购物、爬香山、逛故宫、登长城,在异地他乡,他们的感情迅速升温。当双方父亲又较起劲来反对婚事时,张红华对自已的爱情显得更加坚强,更加从容和坚贞。他们的婚姻惊动了市委李书记。当张红华与吴大鹏的婚事因故未办成时,细心的李书记从新闻报导中获得这一信息后,立即打电话明确要求乡党委书记刘大海“关注一下这个事情,需要的时候出面做做女方家里的工作”。条件成熟之后,书记又为他们证婚:“我想借今夜美好的月光,请麻布大山作证,借乡亲们的美酒,为北京建兵集团公司优秀的员工吴大鹏和我市优秀的村官张红华完婚”。一介平民的婚事居然引起了市委书记的关注,可见张红华对婚恋的认真和对事业的执着。王天明用这种方法从另一个侧面较好地塑造出了一个可敬可爱的村官形象。
文学是生活的反映,广阔的农村生活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创作源泉。王天明是一个真正有作为、有追求的作家,他饱含着对农村生活的炽热情感,立足于脚下这片沃土,把对时代生活的正确认识转化为艺术元素,为农民鼓、为农村呼,创作出了这部无愧于时代的优秀作品,塑造出了一位令人民群众喜爱的好村官。我们期盼王天明先生更多的佳作问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