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宝镛
刺猬
1992年春天的一个早晨。北陵里,在跑步的路上,我看见一只刺猬。我长这么大头一次看见真正的刺猬!它一动不动。我试着把它抱起来,它还是不动。它的嘴角流出的血还没有干,很可能是刚刚被自行车轧死的。我把它带回家扒下皮,准备做成标本。可惜我不会做。我用纸团把它撑起来,在书架里放了四年,生虫子了,我不得不把它扔掉。
十几年后,我再次在北陵公园看见了刺猬。在公园西南角泵站附近,有一堆大石头。这里是我慢跑的必经之地。那天,跑到这里,刺猬!一只活的刺猬,慢腾腾地走在大石堆的旁边。我蹲下细看,它蜷伏不动。又小又圆的眼睛,尖尖的嘴巴。真把人乐傻了!我想伸手抚摸它,它那满身的刀枪剑戟立即进入战斗状态。对峙了几分钟,它见我并没有动手,便收拢武器,以胜利者的姿态,大摇大摆地钻进石头缝。
以后每次经过这里,我都要四处张望,它再没给我一睹英姿的机会。最近,这里建水处理系统,大石堆挪了位置。不知这个被我长期暗恋的小家伙身居何处?
野鸡
小时候听过野鸡叫,那叫声什么样,已经记不清了。有一次在北陵,我听到一种高吭的鸟鸣。“野鸡?”我想,很像野鸡!我四处寻找,也没有找到。后来,到一墙之隔的友谊宾馆开会,才知道,那鸣声来自宾馆饲养的孔雀。
前几年的的春天,又听见类似的叫声,只是没有那次高吭。我悄悄地寻声找去,忽然,扑棱棱,一只鸟飞起,远离我而去。我又怀疑那是野鸡。
又一个春天,在离我发现活刺猥不远的地方,再次听到那叫声。这次我学乖了,蹑手蹑脚地接近出声的地方。果然是一只野鸡,雄性的。尾羽有半米长,弯弯地拖在身后。虽然没有画上和电影里见到的那么长,但看起来也相当华丽。
我很兴奋,因为我终于证明北陵里确实有野鸡。
松鼠
以前我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松鼠,除了在电影电视里。电影《上甘岭》里的那只小松鼠,给地道里不见天日的战士们带来多少欢乐! 所以,我渴望见到真松鼠,但又觉得可望而不可及,那只能在大森林里见到的尤物!
一年夏天,我跑过北陵的时候,天已大亮。嗖! 一个小东西,黑黑地,突然从我的面前窜过。两种想法在我的脑际打起架来:“松鼠!”“怎么可能?”“就是松鼠!”“不可能!”
但几天以后,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它。虽然它十分惊恐,只是在我的面前闪一下,但它确实是松鼠。灰黑色,将近半米长,尾巴等身,或者更长一些。毛茸茸地,相对很大的两只耳朵刚强地竖立,机警地转动着。
看到松鼠的不只我一个人。因为在苍劲的松树下面,经常有人投放一些米、花生、葵花籽之类的食物,有的是给喜鹊的,有的就是给松鼠的。
从那以后,每年都能看到松鼠。并且,它们也在变。从惊悚到羞涩,再到友好顽皮。有人喂它,它就过来吃。它最爱吃花生。如果给他葵花籽,它还会嗑皮。去年秋天,我也在运动衫口袋里装一把花生米。当我看见松鼠的时候,就掏出三四粒放在手心,伸手等着。很快,它就在不远处出现,先是保持一段距离,跑来跑去,然后逐渐地接近你。接着就伸出前瓜,把三四颗花生米一古脑都放进嘴里,跑开了,找地方把含在嘴里的花生米埋起来。
现在北陵里的松鼠,一点也不怕人。跑步的时候,经常有松鼠跟着我,甚至直接向我跑过来。当发现我没有东西给它的时候,才失望地走开。它们生活得很快活。经常看到成对的松鼠在树间追逐嬉戏。或者在树干上绕圈,或者在树梢的纤枝上,从一棵树跑到另一棵树。从去年开始,已经有松鼠敢从人群中穿过。
北陵里有两种松鼠,一种就是这样灰黑色的。它的尾巴是黑色,身体是灰色,肚皮是灰白色。耳朵其实不算大,但是耳朵上的毛很密很长,直立着,显得耳朵和头几乎一边长。
北陵里还有一种更好看的松鼠,身上是黄色和米色相间的条纹,好像哪位姑娘的披肩借给它了。只是身体比较小,只有灰黑色松鼠的一多半大,数量也少。它们更加羞涩,极少在人前出现。但情况正在变化,有的花松鼠已经开始在人前走秀,炫耀它那华丽多彩的时装。
毫无疑问,北陵松鼠所以对我们这样友好,是沈阳人善待它们的结果。
喜鹊和乌鸦
北陵里喜鹊很多。它们的样子很惹人爱:黑的翅膀,白的身体。界线分明。尾巴很潇洒,挺直而不分叉。喳喳的叫声,也让一些人喜欢。现在。喜鹊也开始和我们亲近。我看见一只喜鹊落在一个人的胳膊上,吃它手里的粮食。
北陵里也能看见乌鸦,但多是过客。它们也不筑巢,落到树枝上就是家。用现在的审美观点来看,它的样子也不够英俊,通体黢黑。以致于我们的祖先在造这个乌字的时候,只是去掉鸟字里表示的眼睛的那一个点就行了。因为乌鸦的身体和眼睛全是黑的,很难看清它的眼睛。
“胡马依北风,越鸟朝南枝。”中国人喜欢赋予鸟兽以人的感情。喜鹊和乌鸦,是终年陪伴我们的两种留鸟。但人们对它们的态度和感情却截然不同。人们认为喜鹊是喜庆的象征。小时候,女人们绣的枕头、肚兜什么的,上面的图案,最流行的就是喜鹊登梅。
其实,我们沈阳人更应该尊重乌鸦。满族人有一个乌鸦义救老罕王努尔哈赤的传说。只是我不得其详,这里没法说。
啄木鸟
有几天,几乎每次跑到北陵东南角的时候,都能听到“哒哒哒”的声音。读书时听老师讲:啄木鸟在民间被称为叨木官子,就是因为它在叨开寄生虫隐藏的树皮缝隙的时候,发出了这种“哒哒哒”的声音。
我听到的声音是不是啄木鸟?我屏住呼吸,轻轻蹭过去。那里有三棵孤立的古松。“哒哒哒”,声音来自三棵树中的某一棵。我又接近几步。“哒哒哒”,这次可以确定就在其中的一棵树上。我发现,在这棵树的树梢上,落着一只鸟,好像是麻雀,只是个子大一些。还不对,在树梢上怎么会发出啄树干的声音呢?“哒哒哒”的声音又从这个方向传过来,而那只鸟分明一动未动。我又好奇地向大树接近了几步,仰望着。忽然,扑棱棱,另一只鸟飞走了,树梢上的鸟也追随而去。原来,它是守望着自己的心上“鸟”在工作。
天有点阴,树又高,看得不很清楚,但我敢肯定,我看到的是两只啄木鸟!第二天,我更加真切地看到了它。它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上,落在迎着太阳的一面树干上。棕色的羽毛中夹杂着浅黄色,肚皮附近还有点红色。它的头像快速挥动的锤子,尖利的喙哒哒哒地撞击着树干。北陵公园确实来了啄木鸟!
1998年,我们曾在一个树林里看看两只花羽毛的鸟,不知叫什么名字。但我们很为它们担忧,因为这里有人张网捕鸟。现在,大家都认识到野生动物是我们的朋友,而不是与我们争食的“四害”。如果再有人张网捕鸟,我们就应该像曹植那样,“拔剑削罗网”。这些捕鸟者是我们朋友的敌人,我们当然也不欢迎他!
遗憾的是,几十年看不到翱翔的鹞鹰了。上世纪五十年代,北陵上空经常有几十只鹞鹰,张开翅膀,好像静静地停在空中,但实际上是在盘旋,时而也俯冲扑食。六十年代初,北陵发生虫灾,一架小型飞机在北陵上空喷药。那以后,虫灾还时有发生,但鹞鹰却再也看不到了。
我期待的鹞鹰至今没有出现,却见到了从前不敢希冀的刺猬、松鼠和啄木鸟等小精灵,我还见到过布谷鸟。最近北陵里又添了一种新型喜鹊:它身材小巧,叫声也和喜鹊不一样。翅膀不那么黑,而是有点暗绿。我猜想,它可能就是科学家们说的那种灰喜鹊。而夏天,更偶尔有水禽光临北陵的湖水中。随着北陵水处理工程的完工和水质的改善,相信会有更多的水禽来这里度假。
更让人欣喜的是,张网扑鸟的人不见了,给小精灵们投食的人更多了。人们对这些动物们的态度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它们也给我们带来了无比的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