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妮
周末,在纽约街头闲转,才最切近地体会了美国梦,好像不是什么美妙舒坦的梦境。
从曼哈顿的一个地铁口出来,好像该看见的就是这些,电视完全充当了一个事先的泄密者,倒是陪同我们一路转的朋友显得比我这个观光者还郑重,甚至是兴奋,他还带了小的DV机和数码照相机,时不时地停下来拍摄。
很快,我就发觉,朋友在曼哈顿街头认识的人可真多,他离家十几年,恐怕连他出生的城市都不会有这么多的中国人和他打招呼。那都是些临街摆画摊,给路人画人像的,画家的“游击队”,简易的折叠椅子,画板和几支笔,占据了临近外侧的人行道,可以用“蔚为壮观”来形容。
那些来自中国的画家们发现我的朋友,全都露出惊异的表情:今天有空逛街了?
朋友说:陪国内来的朋友转转。
他说,他来美国的十几年。几乎没空以一个观光客的身份浏览他每天“挣扎求生”的曼哈顿。也许就是这个原因,他什么都想看看。转了一会儿,我都感觉,是我在陪同他在游览曼哈顿岛了。遇到什么,他都问:不进去看看吗?后来,我才想到,这几个小时,耽误了他的生意:少画几个人像?起码四个,或者更多。但是,他马上表示,这种闲适,对于他也是难得,他也要轻松轻松了。
那个下午到晚上,是他这个“纽约客”的发现之旅。
我没看到自由女神像,他开车转来转去,找不准最靠近海岸的路,兜了几圈都没成功。天就在兜风中黑掉了。又为吃一餐中国菜继续兜。这次是找车位。最后,是挤在非常吵嚷的中国餐厅过道上,长时间等待别人空出来的餐台。饭后,到他的租住处取东西,他说,不请你们上楼了,实在没法儿落脚。我们就在黑漆漆的车里等待,周围的路灯,街巷,都感觉和中国某城市街景区别不大。只是很少行人,没有亮着灯的杂食店。
不久,朋友下来了,给我们讲他们和警察斗争的故事,有个他的熟人,被警察不问事由速到警署,释放出来就告警察的状,结果,赔偿了一笔钱。这个人现在已经不靠在街头给人画像谋生了。他们做街头艺术家相当于中国街头的乱摆卖。他还讲了和其它种族的画像者们的矛盾,争夺地盘,听起来好玩的故事,对经历者一点也不轻松。
这个晚上,我大致想了想,在这个机器怪胎一样的城市里,我起码认识10个人,从我的小学同学,到后来结识的不同朋友,都曾经交情不浅的,但是,现在,这个晚上,不知道他们在哪个角落里。很久没他们的消息了。
留宿的朋友家女主人在医院工作,她要早起,好像天亮前就要去交接班,于是,这家人的夜晚有种不明的紧张,所有的目的都好像是睡觉。是第二天不能迟到。
我记得有个人离国十年,第一次回来的感受,是在中国要一杯咖啡真贵啊!这是一个消费的时代,在中国似乎习惯了。但是,从地球的另一侧跑回来,他们不习惯,他们还在原始积累阶段,和今天的中国不同步了。
问朋友的理想,他说,他再奋斗三年,就回国,买小房子,睡足这一辈子里欠缺的觉。发呆。吃好东西。临分手,我说不一定非要等三年,还是回国吧。
(摘自《今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