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之死

亚　警

案发黄昏

2009年8月17日下午,警灯闪烁,警笛长鸣,警车从刑侦大队的院子疾驰而出。

贺靖以为这只是一般的命案出警,他问身边的搭档:“一位男性居民晚上下班的时候,被杀死在自己的家门口,原因会是什么?”搭档回答:“有四个可能性:情杀、仇杀、侵财劫杀,还有就是被智障者或者醉酒者杀害……”搭档的话被《吉祥三宝》的旋律打断了,是贺靖的电话。

贺靖看了一下来电显示,疑惑地叨咕了一句:“市局刑侦支队的老神?难道这个案子把他也惊动了?”

结束通话,他对搭档说:“被害人是市交通局的局长,市局支队的老神他们也介入了。”

警车停了,案发地点到了。现场已经没有被害人,只有血迹。

市局支队的人也很快赶到了。

老神是侦查员荆奇蔘的绰号,同行们给起的,神探的意思。

从警之人,一般都有一种被职业生活熏陶出来的矜持和严肃。可老神没有,很少着装,便衣穿得也过于休闲,说话嘻嘻哈哈,无论多么严肃的主题,他都能用幽默的口吻来表达。不过,他总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侦破线索。领导和同事虽然有时候看不惯他那不拘小节的做派,但都能包容他。

“你,串门子去,走访这一带的群众。你,睁大眼睛看现场,连蚂蚁的公母都要分得清。你,调查这位乌纱帽的一切情况。”老神用夹着烟卷的手,对着贺靖的同事们指手画脚。

被他指点到的人,颠儿颠儿忙去了。

老神走向贺靖,递过去一支烟:“我刚刚拿下一个案子,原打算休息几天,得,让这位交通局的冒号给搅了。也不知道倒下去的这位,是好官、庸官还是贪官?”

“不管他以前是什么,现在他是一条被杀害的生命。”贺靖说。

“说得对。”老神拍了一下贺靖的肩膀。

贺靖发现,别看老神嘴里不闲着,眼睛也一直不闲着,他不断地在现场瞄来扫去。

发现贺靖在看他,老神就说:“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又没有侦破指南。看现场,别一会儿市里几大班子领导来了,一问三不知,那可给咱们公安丢人现眼了。”

果然,市里主要领导都来了,其中有市长、市纪检委书记、市政法委书记、副市长、市政协副主席。阵容不小。

市局领导高度重视此案,马上向省委、省政府和省公安厅汇报了案件情况。省委和公安厅领导相继对案件侦办工作作出重要批示,公安部相关领导也打电话到省公安厅,询问情况。省公安厅指派一位副厅长和刑侦总队一名副总队长带领省厅刑事技术处、行动技术处专家盛篆佳等一行七人连夜赶赴鹤岗市。

分析案情

盛篆佳到达后,先是和公安部刑侦局的专家通了电话,然后就参加案情分析会。

首先是案件的定性。根据死者邢广利身中六刀且刀刀致命的情况,结合凶手杀人后对死者并无任何侵财行为,再有交通局内部矛盾复杂的情况,老神认为这是一起有预谋、有准备的杀人案件,而且是雇凶杀人案件。

对此,盛篆佳表示认同。

老神说:“贺靖,你最先到达现场,应该最有发言权,你先谈谈吧。”

贺靖知道老神的用意,是把这次展示业务的机会提供给自己。幸亏有老神事先的提醒,贺靖的心里已经有了对案件的初步分析。仇杀的判断,已经得到了上下一致的认同,应该是正确的。只是这种仇杀的概念,涵盖广泛,可以囊括因情致仇的凶杀,还可以囊括因仇富仇官思想而导致的凶杀。贺靖一共列举了七种情况:一是官场倾轧的仇杀,此推理的嫌疑人范围,应该是有竞争局长职位的人员。二是个人恩怨,此推理的嫌疑人范围,应该是求被害人办事遭到拒绝或者答应给办而没给办的人。三是假定被害人有婚外情人,其情人因为反目而产生杀机,此推理的嫌疑人范围,应该是和被害人有密切关系的异性。四是假定被害人有婚外情人,其情人另有钟情者,他因被害人的捷足先登而产生杀机,此推理的嫌疑人范围,应该是与被害人假定情人有特殊关系的男子。五是干群矛盾产生的仇杀,此推理的嫌疑人范围,应该是交通局基层职工中容易走极端的人。六是利益得失,交通局的修路工程年年有,施工项目的争夺难免会使得一些被淘汰出局的人心生怨恨,此推理的嫌疑人范围,应该是角逐工程项目的包工头。七是仇官式凶杀,不需要任何理由,你是官我是民,我活得不爽,就和你同归于尽。此推理的嫌疑人范围很广,可以是交通局内部的任何职工。

凶手逃跑过程中,曾经在于记砂锅店逗留,这样就留下了监控录像资料。根据目击人的调查访问和监控录像,初步判断犯罪嫌疑人为一人,男,年龄40岁左右,身高约1.65米,体态较胖,方脸寸头,上穿深色外套,内穿一件T恤衫,手中持刀,外缠红色塑料袋(或红色毛巾)。专案组觉得最好的办法是对其进行画像。

将近凌晨四点的时候,指挥部形成了一系列决定,成立三个侦查小组。第一小组为走访组,负责对案发周边进行细致走访。第二小组为调查组,负责对死者邢广利所有接触关系进行排查,寻找矛盾点。第三小组为现场勘验组,负责全面提取物证,对现场反复勘查,固定证据。

专案指挥部决定拿出5万元的奖金,对提供破案线索的有功人员予以奖励。

次日上午,首次新闻发布会按时举行。

贺靖没有参加新闻发布会,就在新闻发言人向社会公布可披露基本案情的时候,他走进了一所中学。在向教师办公室走去的时候,他给邢广利的小车司机和邻居打去了电话,让他们赶往公安局等候。

目击证人

这两个人,是当时追赶杀手的人。

残联住宅楼的正对面是一幢二层建筑,右侧是一面两米多高的墙,中间开有一个小门。杀手行凶后,从靠内侧的楼梯下去,穿过小门逃离现场。

正在阳台边聊天的两位邻居目睹了这悲惨的一幕,当时他们惊呆了,直到杀手顺着外楼梯往下面逃,他们才缓过神来,于是高喊:“杀人了,抓住他。”并在后面追赶。

邢广利遇刺之后,是呼救了几声之后才昏迷的。他的司机此刻刚刚启动车子准备离开。司机先听到了局长的叫喊,紧接着又听到局长邻居的叫喊,意识到有什么情况发生,立刻下车往局长家奔,刚到外楼梯口,就和一个穿深色外套、内穿一件T恤衫、手中持报纸彩页纸卷的中年人相遇,就在他一愣神的时候,两人擦肩而过。紧接着,邢局长的两个邻居追了出来。司机这才恍然大悟,前面跑过去的中年人是凶手,他的第一反应是跟着追凶手,但是跑了几步又停下来,觉得应该看看邢局长的情况,送他去医院。于是他叫住一个邻居说:“我打120电话要急救车,你留下照顾我们局长,我去追凶手。”邻居依言转身,上了阳台,见邢局长浑身血污昏倒在地。

被人追赶,大概是杀手没有想到的事情。走投无路,只好从后门钻进了位于鹤岗市育才路上的于记砂锅店。进入店里之后,他才发现,这里原来是饭店的后厨。就在这时,两个追赶的人也来到砂锅店的后门口。

厨房的地面刚刚用拖布擦过,地面上尚有水渍,十分湿滑,杀手一跑进来就滑倒在地。他用左手支撑地面,右手挥动着内有匕首的报纸彩页卷,威胁着厨房里的人。厨师惊慌地从后门逃出了厨房。

两个追赶者此刻已经来到了厨房的后门口,试图靠近杀手。而杀手此刻站了起来,挥舞着凶器,双方以厨房门为临界点,形成了对峙。

杀手明白,纠缠下去对自己不利。为了给自己赢得转身冲出去的时间,杀手做出一副要同追赶者拼命的架势,他挥起右手,恶狠狠地做出了扑向追赶者的姿态。

追赶者上当了,以为这个凶手真的要玩命,就躲闪到厨房后门的外侧。

借此机会,杀手踉踉跄跄地穿过湿滑的地面,冲到厨房前门,然后放慢脚步,佯装刚刚到来的食客。因为平时砂锅店也有从厨房后门进来的顾客,对于杀手的出现,饭店服务员也就不感到奇怪了。杀手匆忙穿过大厅,奔向门口。

“抓杀人犯!”两个追赶者高喊着,从后厨跑出来,同时一步步逼近杀手。

大厅里就餐的顾客很多,听到喊声,有的人则惊讶地站了起来。

杀手误会了,以为那些站起来的人会帮忙对付自己,就按照自己闯入砂锅店时的既定思路,面对大厅的食客挥刀威胁,同时向正门退去。门口的几个女服务员见杀手面目狰狞地奔过来,以为要伤害自己,惊叫着闪向一边。

杀手蹿出大门,离开了砂锅店,上了大街,继续狂奔。

追赶者紧随其后。可是两个人渐渐体力不支了,脚步越来越慢,与杀手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最后终于放弃了追赶,打电话报警。返回的时候,小车司机捡到了一部手机。“是不是刚才凶手掉下来的?”那位邻居问。小车司机想了想,摇头说:“不像。”

120急救车把邢广利送到医院。医生经过一番抢救,最后遗憾地宣布,抢救无效,受害者已经死亡。

绘影缉拿

贺靖之所以劳烦两个追击者,是想让他们为画家描述杀手的相貌特征,以便配合画家绘制凶手的肖像图。

贺靖认识的这位画家姓王,是中学老师,以前曾帮助警方画过几次嫌疑人肖像。

两人一见面,王画家就笑了:“我知道,你找我是画杀交通局长的那个凶手的肖像。”

特殊的命案因为互联网的关系已经在当地家喻户晓,这也是很自然的事。贺靖说:“这次不抓你的义工,惊天大案,不差钱,给你辛苦费。”

“正因为是惊天大案,你不差钱,我也不要钱。”

等到王画家看过监控资料,他失望了,资料上的图像只是凶手的一个大致轮廓,面部模模糊糊的,连五官都看不清楚。

只能依靠目击者的描述来进行勾勒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抢着说,说得一点条理都没有。王画家想了想,说:“咱们这样,先有一个人作主要描述,等到我完成画稿之后,别的人再进行补充修正。”

小车司机首先开始描述:瓜子脸、密胡碴、浓眉、厚嘴唇、脸色黑红。在说到眼睛的时候,他的描述是大小中等,但是眼中闪射着像雕眼一样的凶光。

可是,其他几个人都说不是那么回事。有的对脸盘提出修正,认为应该是大饼子脸;有的对浓眉进行了否定,认为是稀疏的淡眉;还有的对眼睛作了否定,觉得应该是小小的鼠目。

每被否定一次,王画家都要新绘制一幅肖像画,一共形成了七张。

七选一,难度大了一些。贺靖把选定权交给了所有到场的目击者。最后,连一直认定第一稿的小车司机也和大家意见一致,选定了第四稿。

目击者在散去之前,又对自己的选择动摇了,他们信心不足地说:“七选一,有七分之一的成功率,也有七分之六的失败率啊。”往外走的时候,邢广利的邻居对小车司机说:“那个捡到的手机,要是凶手遗落的,破案就省事多了。”

小车司机不以为然:“敢做这么大事的人,绝不会是白痴脑袋,他连杀人的刀都不肯扔掉,怎么会带着手机去作案!那手机不会是他的。”

贺靖听了两个人的对话,就敏感地追问究竟。听了介绍,就说:“不管是不是,查一下再说。”

手机追踪

这是一款八成新的手机,从外壳上看得出当初的购买价不会低廉。贺靖先检查手机里的资料,通讯录和通话记录繁多,通讯录里全是绰号,什么“骷髅”、“坏小子”、“赤裸女孩”,如此等等,一看就知道,机主是一个绝对非主流的男孩或者女孩。想着凶手是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人,贺靖觉得手机不可能是凶手使用的。不过转念一想,凶手为了干这个杀人的活,临时买一部或者偷一部手机也是很有可能的。

经过移动公司的查询,果然找到了机主,是一个名叫欢欢的女孩,住在工农区北三道街。

去北三道街走访,得知某居民区确实有欢欢这个女孩,父母都是做大生意的商人,她初中毕业后就待在家里,整天除了结交形形色色的各类朋友,什么正经工作也不干。此刻女孩刚刚离开家,和一个很帅气的男孩一起走的,说是要去一家新开张饭馆尝尝新鲜。

贺靖就一路寻找过去。

“找我?”欢欢一怔,上下打量着贺靖。

贺靖问起手机的事,她想了一想说:“我的手机应该是上周丢的,连同随身背包,被人在商场趁我试衣服的时候给盗走了。包里除了手机,还有五百多元钱。”

“为什么不报案呢?”贺靖感到奇怪。

“不想麻烦人民警察,权当扶贫了。”欢欢以一种富家女的口吻说。

贺靖拿出了那部手机,欢欢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这个手机,怎么在你手里?”

“谁偷走你的包,能不能有点印象?”贺靖问道,“是不是一个年纪三十多岁四十来岁的男人?”

欢欢不高兴了:“要是那么大岁数的一个老贼,我早报警了。”

据此,贺靖断定,盗包者是一个青年男子。同时他也弄明白一个道理,眼前这个女孩丢了钱财权当扶贫的态度,也是有前提条件的,那就是行窃者必须是年轻的帅哥。

既然欢欢的手机丢失时间不长,那么在二手手机收售渠道应该能有所发现。这样考虑着,贺靖就到可以流通二手手机的地方查找。

鹤岗市的二手手机市场虽然不像省会城市那样繁荣,没有那种逗留在繁华街头的回收者,不过,商业街的几家通讯公司,都是既销售手机同时也回收二手手机。

贺靖来到这些店铺调查,没有任何发现。一家通讯公司的老板说:“现在的手机烂贱,即便是销赃,也没有必要去外地,应该是就地消化了,你是不是遗漏了哪一家?”

老板这一问,倒把贺靖提醒了,在逐一排查的时候,另一条街上有一家商店不知道什么原因打烊了,错过了调查。按照店面前留下的联系电话,贺靖和那家业主联系上了。

那家业主看了手机之后表示:“是我上周收的,这周卖的,不过发票手续齐全。”

那家业主先说如何收进的,果然如同贺靖判断的那样,变卖者(也就是盗包者)确系年轻的帅哥。这个拎包贼把价值1400多元的手机,120元就处理掉了。

说到买主,就和凶手在年龄上吻合了。业主说:“这个人很奇怪。我见他长得有点像给我朋友打过工的老董,就提起这位朋友,可是他却说我认错人了。然后扔下钱匆匆走了。”

找到了业主的朋友,他说:“你说姓董的那小子?他的名最好记了,清朝的一个年号的谐音,珖旭,董珖旭。他好像是下边哪个县的,后来一直在鹤北林业局干活。我家还有他的身份证复印件呢,要不要给你找来?”

根据董珖旭身份证上的照片,两个追击者和其他目击证人确定他就是杀手。

异地藏身

董珖旭就是警方寻找的杀手,当时,董珖旭甩掉两个人的追赶,终于逃离了现场。

虽然已经和雇主确定了交割佣金的地点,他还是想电话联系一下,可是一摸衣袋,他才发现手机不见了。一定是刚才在那个什么饭店的厨房摔倒的时候掉地上了。董珖旭这样想着,就很害怕。按照他的设想,除了脚印,不应该在现场留下任何证据。以前他读过不少报纸上的侦破新闻,作案者因为手机最后被缉拿归案的事情是有过介绍的。

害怕之余,他最迫切想做的,就是拿到酬金。于是他迅速来到预定地点。

雇主没有失约,虽然人戴着墨镜,但是他带来的钞票是货真价实的,正好26万元。

“不会是假钞吧?”董珖旭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这个时候你是上帝,谁敢拿你开涮?”

董珖旭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他在心里暗暗地说:“儿子,闺女,爸爸给你们挣了一大笔钱啊。”

乐呵呵地回到家,董珖旭把钱藏好,然后一如平常地面对家人。

这一夜对于董珖旭来说,是一个不眠之夜。他不是害怕被抓,而是思考着自己被抓后,如何保住这笔留给家人的巨款。必须藏到一个最为稳妥的地方,让警察搜不到。可房子不是自己家的,开荒地也不一定永远属于自己,究竟怎么藏才能让警察搜不到呢?董珖旭想到半夜,终于想出了一个自认为最绝妙的办法。

次日凌晨,董珖旭早早起来,就上山了。临到中午的时候,他扛回来直径30厘米左右的树墩子,然后在院子里当起了业余木匠。两个小时之后,一个精致的木墩凳子做成了。其实,他是利用这段中间腐烂的木墩子,把那25万元藏到其中。藏好钱,董珖旭对妻子、儿女说:“这块木头,是我昨晚做梦得到仙人指点后才在山里找到的,是一块神木,我按照仙人的指点用它做成凳子,它就是我们的传家宝。仙人说了,三年之后咱家要是有了揭不开锅的困难,就用斧子把它劈成柴烧,以后我们家就时来运转了。”

妻子摸摸他的脑袋,问他是不是中邪了。儿女们则批评他封建迷信。

“现在你们啥也不懂,也不需要你们懂,只是你们要记住我的话,这是咱们家的秘密,不能出去说。等到将来,你们就啥都明白了。”董珖旭说。

藏好钱之后,董珖旭就开始考虑自己的命运。被抓是早晚的事情,交代什么都无所谓,关键是钱的下落不能交代。而要想保住钱,就不能被抓住,而只有一种情况自己才不会被抓住。这种唯一的情况,就是自己已经死了。董珖旭想到这里,作出了一个决定:喝药自杀。

想死的董珖旭第二天上午来到了集市,他记得有一个常年在这里卖老鼠药的妇女,女人脸上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紫红色胎记,人称痣脸婆。

董珖旭转了一圈,果然找到了痣脸婆,就问道:“你这儿最好使的耗子药,多少钱一包?”痣脸婆回答:“一块钱三包。”董珖旭接着问:“吃几十包能药死一个人?”痣脸婆以为是玩笑,就告诉他:“你以为自己的小命多值钱呀?还几十包呢,三包就让你见阎王爷。”

想着生意人说话掺一半的假,董珖旭认为她说三包能毒死一个人,那就需要六包,于是他花了两元钱买了六包名叫三步倒的耗子药。回到家里趁着没人,一股脑儿喝了下去,然后他就在院子里躺下来等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董珖旭感到有人在踢自己叫自己,就感到纳闷儿:“我已经死了,谁还会踢我呢?”等他睁开眼睛,发现妻子站在自己身边,一边用脚轻轻地踢他一边说:“你真是精神不正常了,睡觉不到屋里,躺在院子里,也不怕伤风感冒!”

董珖旭忽地坐起来,愣了好半天忽然明白了,自己上了痣脸婆的当,她出售的,是只有催眠作用的假冒耗子药!

看来自己命不该绝啊,那么就不能躲在家里等着警察来抓,应该出去找个地方躲避一段时间。

“我不想在林业局干了,想出去找一份清闲点的活干。”董珖旭对妻子说。“我去辽宁看看。”

妻子信以为真。

其实,董珖旭决定去哈尔滨的阿城区,他在那里有一个开工厂做生意的朋友。

阿城抓捕

贺靖按照身份证上的地址调查,最后终于找到了董珖旭在鹤北林业局的家。

看到警察找丈夫,董妻慌了,同时她也明白了丈夫那两天行为反常的原因。她据实说出了丈夫的去向:“说是去辽宁投奔朋友了。”

贺靖走后,董妻想起丈夫的反常,开始猜警察找丈夫的原因,难道鹤岗城里的那个大案子是丈夫作下的?继而就端详起丈夫说得神乎其神的木墩子来,难道里面藏的是钞票?儿女就说:“别瞎想了,杀一个大官总得给个百八十万吧?这个木墩子,哪里装得下那么多钱!”

贺靖分析董妻的话,认为她没有撒谎,问题是,如果董珖旭真的是凶手,那么他对妻子所说的话,就不一定是真的了。他们没有动身去辽宁,而是围绕着董珖旭的社会关系,开始了更为细致的调查工作。经过紧张的工作,最后贺靖从董珖旭的一个朋友口中得知了准确的消息:董珖旭其实是去了哈尔滨市阿城区,他有一个朋友在那里开印刷厂。

专案指挥部决定立刻前往哈尔滨市抓捕。

8月25日上午9点,老神和贺靖带领抓捕组到达哈尔滨市阿城区。阿城区的刑警对于这家印刷厂的情况还是很熟悉的,经过他们的详细介绍,抓捕小组开始研究行动方案。

带队的老神说:“必须用合围的方式,把印刷厂整个控制起来。”阿城民警表示:“外围布控由我们负责。”贺靖接着说:“先派一个生面孔去侦查一下,看看这个董珖旭此刻在不在厂子里。这个事得咱们鹤岗的人来干。”立刻有一个抓捕组成员主动请缨:“我去,装作找活干的民工。”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确定董珖旭就在这里,那么我们用什么理由进入厂子,才不至于一下子惊了董珖旭?你们这里,通常公安部门对工厂都有什么形式的检查?”贺靖问道。

阿城民警回答:“防火检查。”

“防火检查不行,没有召集工人的理由。”老神摇头。

“再有就是抓五大连池逃犯的理由。”阿城民警又说。

所谓五大连池逃犯,那是抢夺了警用手枪、到处作下重大恶性案件的刑满释放人员王厚军,如今作为公安部A级通缉犯,正在由省公安厅在全省范围内缉捕。“就以这个理由进入,行动的时候,必须先声夺人地强调抓五大连池逃犯,以麻痹董珖旭。”

方案确定后,一个瘦高个的抓捕组成员假扮找活干的民工,进入了厂子。由于正缺少人手,厂子里对自我荐工的人很是热情,一位自称是厂长助理的妇女接待了他。

抓捕组成员提出:“我这个人,不太计较工资多少,但是活不能太累了,我得四处看看,这活我能不能吃得消。”

“可以,随便看,咱们又不是秘密工厂,不怕看。”女助理同意了。

抓捕组成员先看了装卸车间的活,发现董珖旭果然在这里,他内穿白格子背心,外套一件纱质黑色短袖衫,下身穿蓝色裤子。抓捕组成员在转出这个车间之后,就用手机给外边发了“黑色短袖衫、蓝裤子”的短信。

守候在外边的贺靖开始了行动。

十几个警察忽地一下子闯入工厂,有的人高喊:“突击检查,抓五大连池的逃犯,有没有从五大连池来的,站出来!”有的人喝令:“所有无关的人原地别动,手抱头蹲下,以免受伤。”

警察刚刚进来的时候,董珖旭本能的反应是,冲着自己来的,就有了拼命挣扎的想法,于是手伸向腰间准备摸刀。然而关于五大连池的叫喊,又让他的神经松弛下来,于是按照吩咐把手放到后脑勺上,身子慢慢蹲下去。这个时候,扮作找活干的抓捕组成员缓缓向董珖旭身边靠,同时嘴里叨咕着:“别他妈的活没找到,反而让人当做五大连池逃犯给错抓了,那可就点背了。”

董珖旭的精力又被抓捕组成员分散了,等到他第二次集中精力想问题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发现有几个警察朝他奔过来,他预感到不妙,就想把手从头部移到腰间。这个时候,他身边的那个便装的抓捕组成员猛地把他扑倒在地,紧接着,奔过来的警察给他上了手铐,并从他腰间搜出一把单刃凹槽匕首,刀柄是红色的。

抓捕行动成功。

门前潜伏

活到41岁,已过不惑之年的董珖旭依旧是诸多困惑缠身,其中最大的困惑,就是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差钱!在汤原县吉祥乡当农民的时候,他却一点吉祥都没有遭遇到,反而是日子越过越拮据。原以为挪动挪动会改变穷得一塌糊涂的倒霉运,可是鹤北林业局的打工生活,并没有让自己从经济上翻身。儿子娶媳妇需要钱,女儿读书需要钱,每每想到这些,董珖旭就常幻想着天上突然降下一块板砖一般大的金元宝来,正好砸在自己的脑门上,就算被砸死,也可以给儿女留下一笔遗产。

董珖旭想钱想疯了。渐渐地,一个恶念在他脑海里形成了,如果能挣到大钱,那么就算是杀人放火,也值得去做。

不久之后,一个花钱买命的大活就让他遇上了——让他帮忙给杀一个人,酬金是20万元。

董珖旭明白,买家虽然买的是仇家的命,其实也是买自己的命。活够了的他,决定用自己的命给儿女换钱。于是背着家人,他揽下了这份活儿。

既然是生意,自然存在讨价还价。董珖旭觉得凡是肯出钱买别人命的主儿,都是真正不差钱的人,于是他就装作不太情愿的样子,还价说:“20万太少,现在工伤事故的死亡赔偿都这个价了。这活不给30万元,咱不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