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得到

张建钰

如此漫长的冬天。而我总会在固定的时刻想起那些年少。

我们总习惯在“年少”之前加许多形容词。唯唯诺诺却又轻狂的，夸大其词诉说忧伤却少不了时而开怀大笑骄傲着的，有着遥远的梦想却常常做着庸俗的事情的，作茧自缚却痛并快乐着的，那些逝去的但不曾被忘却的年少。

可再怎么形容也形容不出想要回忆却发现记忆离你越来越远时的那切肤之痛。

关于那般苟且的年纪。

[一]

时间青面獠牙，亟亟奔走。我们只有怯生生地跟在它后面。看着时间滑过的痕迹，数着我们的悲喜。于是只有文字才能填满阙如的心灵。有很长一段时间逡巡不前。朋友鼓励说我是优秀的摆渡者，可我竟然不知道船应驶向哪里。我常常在想人生是否真的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那么有一天我也能像向日葵一样生长，面向永恒的太阳。

日历的右上角上写着“十二月”。偌大的字体附上鲜艳的红色，像极了时间那决绝的性格：拼命地朝前走，上一秒杳如黄鹤，不管你有多么开心，它都不会为此而停留。可是时间是这个世上唯一不会对你说谎的人。就像它现在告诉我，这是这年中最后一个月。高中三年的二分之一已悄无声息地溜走了。如此真实地不堪一击。

[二]

北方很早就开始了它的冬天。这里的冬天有着一种撕心裂肺的寒冷。小城把自己冻得像一块裂了缝的冰。人们习惯低着头捂着脸走路。干冷的风仍旧不顾一切。

天还未亮却早已奔波在上学的路上。此时的小城像是只冬眠的动物，沉沉睡去。寂寞的路灯照射下来，光把影子拖得好长。

我将拉链拉得更紧些。

[三]

S学校是全封闭式的寄宿学校。坐落在城市东南方向离市中心好远的地方。

半夜可以听到火车开过的声音。躺在床上睡不着并且想家的情绪愈发强烈的时刻，一翻身就是一堵冰冷的墙壁。

S学校里有高大的红色围墙。一些鸟儿在上面停留片刻又飞回了外面的世界。

灰蓝阴郁、至高无比的天空。

我在S学校度过的最后一个冬天，那场雪纷纷扬扬如同扬花。

我和小A做了一张精致的愿望卡。小心翼翼地在上面写下自己的愿望，然后将它埋在雪地里。依稀记得兴奋的神情总是挂在我们稚气的脸上，而忘记了我们很久以来希望着的究竟是什么。

我们是雪地里的孩子，脸上有着最纯朴的微笑。现在回想起来那年无比虔诚的眼神，而今觉得只是无理取闹。原来我失去的是一种心情，只希望快乐的心情。

而那些年少的我的快乐就是与小A在一起。

临近中考的日子里，每天十点的晚自习结束后我和小A都要去操场散步。那里是班主任禁止去的地方。可是在那个年龄里，内心涌动着的渴望总会压住一切不安的情绪。

黑压压的操场上吹着夏季凉爽的风。我们漫无目的地走着。说白了只是绕了许多个圈最终又绕回了原点。

自从意识到这样的时光不可能再出现在以后的日子里了，曾经无数遍在心里咒骂过的S学校却渐渐地让我们学会了眷恋。

这片土地偷听了我们多少秘密。

不管是那些悲伤的，快乐的。在我们离开的时候，它们就与大地一起沉睡了。

[四]

“你还记得吗?”

“记得。”

记得。

[五]

记得。

如此美好的字眼。它承载了许多我们用心铭记的故事。又或许象征了彼此的承诺。某一段我们一起走过的路，你给我的笑脸……一切的一切就像这个词一样——一旦出现在脑海，却总是安安静静地沉淀，尽是些甜蜜的岁月。

毕业后的某一天。我们一起去公园。燥热的空气在你爽朗的笑声的带领下也变得清新。树叶茂密得让我找不到那群叽叽喳喳的鸟儿的影子。游乐场里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抑或是受惊吓的少女的尖叫。卖棉花糖的老人总有一张慈祥的脸，还有小孩子手里拿着的卡通氢气球以及他们对着一个五光十色的泡泡大呼小叫。我想，公园里的一切都是快乐的。

当然。我们也是。

那些安静的石阶乖巧得如同一只猫。下午的阳光在眼前铺展开来，像是铺着一条通向曾经的路，还散发着金黄——向日葵般的色彩映出的尽是一张张孩童般的笑脸。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仿佛只能听见我们的声音。

记忆一下子就像要涨潮的大海，一波来平一波又起。那些画面清晰得如同放晴的天空，天边挂着的彩虹模仿了我们嘴角上扬的弧度却走了相反的路。而时光像是一个放大镜，除了快乐、单纯以外，我们早已被放大了好多。

而此时最让我疼惜的是你那眼眸里闪烁的晶莹。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昨天我们仍旧在一起。而明天即将要分别。

像是一段精彩的故事突然没了结尾。

乌云袭来的天空失去了原有的色彩。

[六]

距离这东西让思念发了烧。

于是我把记忆也当成一门课程，一遍又一遍地温习。多少个春夏秋冬，我们不在一起的春夏秋冬，一路走来。会是多么寂寞。从植物的发芽开花到枯萎凋零，观赏了太多，习惯了太多。我想如果思念是一种植物，因你而栽培，它却只会随时间迅速疯长，枝枝蔓蔓与自己缠绵在一起。

想要告诉你我的思念。那力量微薄得如同空气中的灰尘。在阳光的照耀下，渺小却又清晰。可话到嘴边，却只是用淡然的口吻吐露一句“过得好吗?”便覆盖了一段冗长的思念。

你给的答案是肯定的。你还是老样子，总是不想让我担心。你给的笑容伪装得如此让人心疼。青春这段路上，多多少少有些坎坷，而此刻树阴下的我们提起的全是快乐，就像看着一张地图，却找不到通向悲伤的路。

于是抬头微笑是给予彼此最好的安慰。

[七]

同学录的扉页是你的留言。那些俏皮可爱的字体是你的专属。它们是不会跟随时间渐渐苍老的东西。可依旧是个生命体，因为每次看到它们就像看到你坐在我旁边与我聊天。而每次看到它们时的我，就像坐上了时光机回到有你有我的岁月。

小J：

写这个时，说实话，内心还是充满伤感的。

我们不在一起的时候也要像在一起一样。

不要吃太多冰激凌。你总是心血来潮一下子买好多根，会吃坏肚肚和胃。

不要和家人呕气。配合他们。

不要太在意别的人想法。勇敢地做自己就好。

不要总想我。(哈哈)见到新朋友不要拿他们和我作比较。然后，习惯他们。

要幸福。要快乐。

要保持联系。每天，每天明白吗?以后说不定有好多变动，不过这与我们无关。不是么?

Please be brave.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继续可爱地做作下去(比如专门停下来捂住嘴瞪大眼睛来表示惊奇)，我喜欢。她们，也一定喜欢。

不要改变自己。永远不要。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尽量不要熬夜。

有时你很傻，需要克制一下。o(n_n)o

From

小A

[八]

而小A，你知道吗?

你的留言总是浸满我的眼泪。

我想你。

我想我们。

我想我们在一起的那些年代。

而这些，你都听得到吧。

——谨以此文献给我最亲爱的朋友小A。

(责任编辑草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