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海燕
好像是在零零碎碎的梦里。
困惑,焦渴,昏沉……视线穿梭在北方漫长的冬天,仿佛风中叠加着所有关于黑白的记忆:一簇簇墨绿的松林,灰淡的枝丫和大片的雪山。
浸润得久了,时常觉得自己就居住在一幅尘封多年的水墨画里。纤细的线条勾勒出山峦的轮廓,淡墨晕染着一片坡影,细细描绘出几棵枯枝,空白处留有含蓄之笔,不像西方人的画,满纸的颜料不肯留下一点空隙。
就这样从一个冬天看到另一个冬天,总想探寻造就它的,和它所造就的深远。在追寻中,一次次沉溺于古代水墨山水的景色里。从王维的《江干雪霁图》,到石涛的《山水清音》,到傅抱石的《万竿烟雨》……在这些艺术大家的画里,竖划三寸成千仞之高,横墨数尺当万里之遥,而人的眉眼依旧栩然,身姿灵动。
我的思绪在千年文化的积淀里熏陶,我的情感在千古绝唱的吟诵中激荡。每看一眼,我的呼吸都近乎凝滞,那带着亘古的余韵和历史沧桑的沉湎,丝丝连连浸入血液。在这些或浓或淡的笔墨皴擦点染下,尤以写意为主,最能营造出传统文化的情趣。儒家讲求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在中国五千年历史中影响深重,而促成传统山水艺术的却是道家思想,崇尚自然,注重虚无又富于幻想。一处处模糊或清晰的墨点,渲染出山巅的松柏,没骨或复勾的轮廓,或者江中一叶扁舟,用笔虽简,已极尽含蓄的逸趣。浓处精彩不滞,淡处灵秀不晦。这样的精气神韵,给现代人带来了宁静和超然。
沉进画中,物已不是眼里之物,水也非心中之水了,这也许就是境界中追求的个人情趣吧。沿着散点透视,以心之广,天地无所不包;视以精微,一花一草就是一个世界。超越了“物挟其高大以临我”,而“游于物之外”,这样的一种执著的精神和超脱的思想,为追寻它的人拓展了无限的广阔。一幅卷轴,能融合一个人内心的世间宏微,不正印记着人们能够在自由的精神世界里驰骋纵横!画里千年,延续到画外,我已不知身在何处。转而一想,其实何处不能歇息?何处不能飞翔?
浅酌女人之美
走在街上,我时常会以一个女人的视角,捕捉身边流动着的女人们的风采。女人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在刚性硬朗男士的旁衬中呈现出玲珑的曲线、轻柔的音域、妩媚的举止。造物主又在这些因素里渲以淳朴、稚拙、绚丽、典雅……风格独特或称不上风格的服饰书写着芸芸众生的姿态,穿越在各自的人生路程上。
在这样的路上,我有时会在一些女人身上看到一种共有的淳朴标识。粗长、正襟的大众式样的服装,深暗的色彩,头发顺手绑在脑后,不作其他任何表露审美倾向的修饰。我曾一概地以为,不加修饰的女人不懂得生活,其实,这里面的心理也是要分门别类的。有些女人以本真示人的平和,是不在意别人怎样看自己,内心的充实强大足以和外界的评说抗衡。还有的女人不愿或不敢展示自己,在大众同化的忽视中感到安适,避开不确定的女性体征上的强调来掩饰局促,个性自由和独立意识还没有能力打开紧锁着的心扉。
审美缺失来自女人摆脱不了的时代和社会性的束缚。在女为悦己者容的古时,女人桎梏在人身依附的地位,笑不露齿,低眉顺眼。时代开放的唐朝女人衣着还可展现柔媚,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女装几乎不见腰身,美都转移成了袖口、衣领、襟边繁琐重沓的滚边、镶嵌。西方虽然经历了漫长的中世纪宗教束缚,但在追求个性思想的意识觉醒上,要打破几千年严酷封闭保守的中国封建专制,难度还是要比西方大得多,一件衣服的样式演变,便要经过哲学关于质变的讨论了。
而当女人追求修饰到了很在意的时代,又多少有些做作了。外在的完美感占据了平衡感的大部分,关注自己比别人要多,关注养外比修内要多。睫毛是否不够翘?裙子是否不够时尚?从一根头发丝武装到小脚趾甲,不惜花费大部分的金钱和精力,也不知试图要挽留的是青春还是别人的眼球。我时常在欣赏那些精心雕琢的让人惊艳的无瑕时,却望见了明眸里空洞惘然的神色,听得到尖峭的高跟鞋踩踏出疲弱空乏的音调。
在这纯朴和张扬的两者之外,我更欣赏的是相由心生的女人。女人的美,或内敛、或纯真、或活泼、或优雅、或个性,但最重要的是要有流动着的富有追求的生命活力。这种活力散发着迷人的光彩,自然流露的自信成为一种强悍的支持力。我时常看杨澜和《天下女人》节目中的女人们,杨澜说过自信是来自内心的,而不是给别人看的。或许公众人物多少还是要有些做秀,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人看,我们普通人要做到表里如一的慎独又何其艰难。
这类女人不把自己仅仅放在男人和子女的对面,而是面对整个社会、历史、人生的时候,能从中汲取精神内涵,丰富学识修养。以审视的目光关照自我,以评判的目光关注自我之外,女人才真正开始展开属于她自己的厚重的人生画卷,柔弱的身躯才有了可能承载的积蕴。这样的女人不会在“得不到”和“失去的”两者中感喟哀时,因为,对于她们来说,没有开始和结束,生活永远都是时尚的。这样的女人是睿智的,她们的审美眼光是独特的。那是一种懂得不强求别人,不苛求自己的分寸把握;有失望,但不会绝望的尺度衡量。无论身处卑微还是高贵,众目睽睽之下还是一人独处,淡定而从容,谦卑而诚挚。我能在一些知识女性脸上看到那种通透的神情、朗悦的微笑。优雅是由内而外的流露,繁华之后的真纯糅合了凝练,经过蜕变和纯粹的淳朴,已是不同层次的品味。就如素雅的山水只几笔轻描点染,意境自与无心涂鸦不可同语了。这时,美就在她们的眼神、言语、指尖所到之处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又会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悄然淡出视线。
女人是一道耐看的风景。当不只为了自己,也不只为某个人而描绘的时候,立体纵深的延展,其实是没有限量的……
一个早晨
晨曦与黑夜的交融中一点一点湮开。
迷蒙还在意识中游离的时候,自来水顺着洗手池开始冲刷着指尖,水管道从楼上送来一个男人即兴的轻柔的歌声:“月亮在云朵里穿行……”管道的空鸣加重了低音音质,扩展后的歌声显得更加意味深长。
伊敏河冬天的早晨,清冷间插在阶段性的忙碌之中。臃肿的身影从各个角落流向站台,低眉敛首,云淡风轻一样的交汇,再散落到另外一些角落。在我等班车来的时候,一对母女路过,刚学语的孩子高喊:妈妈!一堆!树上有鸟!声音稚嫩犹如甘露,在我的心底,开始有绿意冉冉生芽。
时光行走着。日出,在我擦拭中的黑色大理石窗台的倒影上,我看见一缕金丝在怎样的阵痛中孕孵成茧,颤动在凛冽东风之上,它把老去的晚霞晕染成活的新意,在交替中完成了涅磐的历程。
站在窗前,看着街上每一个厚重包裹之下的行人,那是一个个隐匿的自己。行走的肉体或是茫然或是希冀,穿梭在每一天里相同的时间和地点,平淡的外在之下,触摸生活的脉搏,暗流涌动。
这时,有一首歌在心底流过:“有没有这样的笔,能画出一线光明,让所有美丽不再凋零……”这样的笔在心中。在一个底层时时勾勒出不同层次的画面,让心一次一次起落飞翔,穿越时空,延展无限。
这样的一个早晨,和所有的早晨一样,抑或和所有的早晨不一样。
(责任编辑 王冬海)